安然又惊又喜,眼泪花都出来了,不得不承认,养育孩子的过程中,一直是她在单方面输出,终于在她疯狂输出了大半年后,这只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猫蛋她居然给了回应,能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呢?
“宝你叫啥,你再叫一遍好不好?”
小猫蛋鼓着红嘟嘟的嘴巴,“木——mua——”
“来,跟着妈妈说,妈——妈。”
“木——mua——”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她的口水小泡泡。
行吧,安然彻底放弃,也不勉强她,大多数孩子也是七八个月才会叫妈妈的,她闺女这样已经很不错啦!
***
“小安同志在吗?”姜书记背着手,没有再背语录,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当时,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公开批斗他?”
毕竟,这样更有警示意义。
安然亲了亲正努力学叫妈妈的小猫蛋,“我有两个考虑,一面是怕杜鹃的父母接受不了,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毕竟,那样的人渣应该挨法律的子弹,不该再毁了姜德宝的人生。”也怕看见过真相的铁蛋留下终生难忘的心理阴影。
另一面嘛,更怕模仿效应,消息一旦传出去,不仅小海燕村,还有十里八乡这么多村子,谁知道里头还会不会隐藏着反社会人格,一旦出现哪怕一件模仿案件,都是她无法接受的。
这年代医疗条件有限,几乎每个村都有那么三四个智力障碍的女孩。
她安然,唯愿天下女孩健康平安,哪怕平庸,哪怕无趣,也要健康平安的长大。春天的暖风,夏天的西瓜,秋天的稻田,还有冬天的雪花,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等着她们。
她终于知道,上天让她重生的意义,不仅是守护小猫蛋,还有千千万万跟她一样的女孩。
第19章 入v第三更
春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安然的会计工作终于到了尾声,该分发的分发,该归档的归档, 腊月二十七把所有账目一合, 她就能回家休息了。
因为她的鼎力相助, 小海燕生产队既抹平了账目,又补上了缺损, 还揪出两个渣滓,姜书记做主给她多分了十斤肉作奖励。姜书记家老伴儿送来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一个劲的让安然别嫌弃。
可那明明是半扇上好的肋排啊,两端不挂大骨头不挂里脊肉, 一根根细苗苗的, 匀净得就是上肉联厂也买不到的呀, 社员们都爱肥肉,这种几乎全是骨头的东西都是挑拣剩下的。
安然可喜欢得很, 先砍两根炖汤, 瘦瘦的猪肉, 匀匀的骨头,炖出来的汤都是奶白色的, 撒几粒盐,小猫蛋能呼啦啦喝下半碗。
再挑三根熬糖色做成糖醋排骨,除了小猫蛋还吃不了重盐重糖, 其他人那吃得叫一个肚饱肥圆。
包淑英盘腿坐炕上, “活这么大年纪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骨头能这么吃。”
安然把排骨上的肉撕成细细的,软软的丝儿,压得绒绒的,喂着小猫蛋吃了两嘴, “这算啥,我知道的排骨的做法还多着呢,以后啊,咱换着吃,不重样。”
话虽如此,可给老太太买了几瓶子药,又给全家各做了一身壮棉花的新衣服新鞋子后,她手里确实没啥钱了,“明儿我去自由市场看看,还能买到肉不。”过年了,那些吃供应粮的每天天不亮就去肉联厂门口排着队,连骨头都给抢光了。
不过,第二天她没去成,因为天一亮屋后头的鸭蛋跑来拍门,“铁蛋铁蛋,你小姨的房子让雪压塌了!”
安然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隔壁的老宅,后面靠近鸭蛋家的屋顶受不住大雪挤压,椽子断了,积雪垮塌下去又把主墙体给压垮了……唯一庆幸的是里头没住人。
所以,安然现在面对的就是一堆腐朽的残垣断壁,无能为力。
“椽子全烂了,大梁也臭了,估计得换不少木头。”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只有姜德宝拿着半截椽子看。他老父亲当年是给地主家盖房子的,他也跟着学了一手好木活。
“哎哟,那可住不了咯,维修费用不老少呢。”队长媳妇幸灾乐祸地说,“咱们老何家的房子啊,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
“是吗?老何家的房子,人为什么住不了,是因为它就只配养猪养狗吗?”安然毫不客气地回呛,这两口子真应了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
“我什么我,主席老人家说了,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老宅的破损就是旧世界的毁灭,新世界还会远吗?光明还会远吗?”
“不远。”围观群众异口同声。
老婆子讪讪的闭嘴,夹着尾巴走了。
你要阴阳怪气,那我就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姜德宝平时都挺怵这老女人的,等她走了才敢说话:“安会计你要不急着住的话就等等,等开春我给你全换上新木头。”后山啥样的木头都有。
虽然,山上的木头不用钱,可砍伐、修造和运输都得费人力物力,而在农村最值钱的也就是劳动力。安然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谢谢德宝叔,等开春再说吧。”光修缮费用就够盖一栋新房子,赔本买卖她还没做过。
正想着,忽然鸭蛋又喊起来:“铁蛋铁蛋,有人找你小姨!”自从安然当上会计,村里小孩好像也不怎么排挤铁蛋了。当然,甭管别人排不排斥,反正他是不爱跟谁玩,哪怕下再大的雪,他也得出门野狗似的游荡一圈,巡视那些他撒尿号过的地方。
一男一女穿着厚厚的笨重的棉花衣服,鞋子是圈了层小羊皮的棉靴子,“安然妹子,你还真住这儿啊。”
正是有段时间没见的沈秋霞两口子,俩人脸蛋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给冻的,哈出来的白气一会儿就没了:“我还问我老舅海燕村是不是有个叫安然的,他说他们村会计就叫这名儿,你当会计咋也不说一声?”
安然有点感动,她上辈子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很少能体会到别人不求回报的挂念她的感觉,“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
两口子也不客气,先在院里跺了跺脚,把靴子上的雪弄干净,这才提着几个网兜进门。
堂屋里,铁蛋已经给小猫蛋穿好衣服,放在炕上坐着玩儿,看见陌生人也不怵,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秋霞姐你们人来就行了,干啥提这么多东西。”有罐头花生瓜子儿,还有一罐麦乳精,一罐钙奶饼干,都是这年代的高档人情往来品,这份礼太重了。
“害,我们今儿啊,是来感谢你的。”安然还没明白,沈秋霞哈了哈手,正准备好好的香香小猫蛋,老沈忽然说:“当心些。”
沈秋霞脸一红,透出幸福的光泽。
安然一愣,这才发现,沈秋霞的腰身好像有一点点粗,“莫非秋霞姐有了?”
两口子害羞的笑起来,老沈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结婚十几年,可终于是怀上了,无论男女,那都是心头肉,口中宝。
“多亏妹子告诉我们,我俩才吃了两个月,第三个月就有了,已经去县医院查过,没错。”
小猫蛋是真没出息呀,大人们说着话,她眼睛就滴溜滴溜盯着钙奶饼干看,那是她每天都能限量吃上几块的,奶里一泡,松松软软,入口即化,奶香奶香的。
一不留神,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就“滴答”到胸前,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啊,就想生个这么稀罕的闺女,不淘气。”
安然笑笑不说话,淘气跟男孩女孩没必然关系,宋虹晓是女孩,可她的嚣张跋扈,她闯的一个接一个的祸,也不是一般男孩能达到的令人讨厌的程度,总之就是特烦。以前有亲妈滤镜,还觉着她就是性格乖张些,现在一看就是在违法犯罪的边缘不停试探,她一次又一次帮忙收拾烂摊子,又何尝不是在纵容她?
“想啥呢?”沈秋霞看着她,嘿嘿直乐。
“我在想,我以前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害,我看你很合格,你看看铁蛋猫蛋俩,干干净净又好看又懂礼貌,嘴可甜呐。”铁蛋嘴甜,那是因为看见她手里的小猫蛋最喜欢的钙奶饼干,要是别人,他鸟都不鸟。
聊了会儿天,沈家两口子穿上厚衣服准备走了,“吃饭就算了,以后还有机会,咱们得去县城一趟,农用车还停在岔路口呢。”
安然正巧要进城置办年货,就跟他们一路去了。临近年关,公安和纠察队对黑市的管理也明显放松,倒爷们不再缩手缩脚“贼眉鼠目”,有的都明目张胆挑着箩筐,吃穿用行一应俱全。
别的尚且一般,主要是有卖小孩线衣线裤的,颜色很鲜艳,安然一眼就看中一套粉白色的,想象着小猫蛋穿上得多漂亮,粉嘟嘟樱花一样的小人儿……买!
猫蛋有的,铁蛋也得有,再买一套白色的,虽然不耐脏,但小家伙单眼皮小眼睛就适合穿浅色系,干干净净,有日韩系帅哥的感觉。
当然,母亲也得有过年的仪式感,新衣服穿出去太惹眼,她嘴又笨,说不清楚来头,安然寻思着要怎么给她老人家买个低调实用的新年礼物。
“大妹子围巾要吗?正宗苏联货,羊毛织的,特暖。”
“苏联手表,海城人手一支的苏联手表咯!”
这时候反苏修批苏修闹得轰轰烈烈,胆敢卖苏联货的都是有门路有手段的人,安然不由得定睛一看,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瘦条条,黄叽叽的。
小伙子一见安然,目露惊艳:“哟大妹子,哪儿人啊?我这儿有海城友谊牌雪花膏,便宜你只要四块钱。”
这样的小青年,安然都能给他当奶奶了,压根没把他的殷勤当回事,“围巾咋卖的?”
“十二块钱一条,别人我卖十二块五哩。”
安然摸了摸,确实是很不错的羊毛纺织品,触感柔软,面料厚薄适中,一点儿也不显臃肿,关键颜色还很好看,姜黄藏青和烟灰,可是这个年代少有的洋气。她咬咬牙,给老太太挑了藏青色的挂脖子上试了试。
“你皮肤白,最适合红色,多鲜亮呐。”
她和小猫蛋能生得这么好,包淑英其实也不差,只不过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皮肤粗糙暗黄,红色既惹眼还会显黑,藏青既衬肤色又很低调,适合老太太的性格。
“漂亮着呢妹子,不过你还是选红色的吧。”
安然受不了这聒噪的小伙子,“得了吧你,赶紧给我便宜点儿,十块。”
小伙子一蹦三尺高:“啥,十块可不行,我本还不够呢。”
安然自个儿就是搞纺织业的,对这一块可是门儿清:“十块不能再多了,你羊毛并非百分百的羊羔毛,针脚也不够紧密,应该是生产线上淘汰下来的瑕疵品,本钱顶多也就六七块,赚头大着呢。”
小伙子被她“点评”得目瞪狗呆,这批围巾仗着鲜艳的颜色确实忽悠了不少妇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懂行的。“妹子你是纺织线上的?”
安然懒得跟他啰嗦,甩过去十块钱立马走人。
这才刚开始逛就花出去二十多块钱,接下来真是啥也不敢买,抢了十斤上好的五花肉,运气好还在百货商店后门看见有卖老鸭的,六块钱买了一只,拴自行车后座上,优哉游哉就回家去。
***
这是小猫蛋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开妈妈,也就俩小时,她就开始皱鼻子揉眼睛,姥姥抱过去她就往人胸脯子上拱,拱了几下发现不是妈妈的,小嘴一扁就要哭啦。
铁蛋赶紧端来泡好的饼干加奶粉,用勺子盛着,吹着,一勺一勺喂她。可对半岁的孩子来说,吃饱只能满足生存需要,她最想要的还是妈妈香香的胸脯,哼唧几声没得到妈妈的回应,“哇”一声就哭开了。
从来不怎么哭的孩子一旦哭起来,那都是排山倒海式的,哇呜哇呜挣得小脸通红,泪水混着汗水,一会儿脑袋都给湿透了。
这可把包淑英和铁蛋急坏了,一个抱着她走来走去又吹又哄,一个去村口守着,远远看见个人就喊小姨,是不是小姨。
当然,雪地路滑,骑着自行车的安然不可能这么快回来。挂的东西多,她路上还摔了好几跤,整个屁股墩都给雪水泡着,心情十分不美丽。
结果更不美丽的是,哭哑了嗓子哭睡着的小猫蛋,满脑袋的汗,闻见妈妈的气味立马睁开眼睛,可怜兮兮的哼两声,本来已经决心断奶的安然,只能再次让她得逞,疼就疼吧,吃就吃吧,反正也没多少了,吃到吃不出来也就自然离乳了。
事实证明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晚上孩子就发起烧来,烫成了小火球,烧酒和凉水换着来,也没能把温度降下去,眼看着孩子连哭的力气都小了,老太太自责的哭起来:“都怪我,我要是不抱她出去就好了。”
安然一面给孩子降温,一面还得安慰她:“没事妈,孩子发烧很常见,村里这么多孩子要怕发烧那谁也别出门了。”
“不是,人说孩子周岁之前不能见生人,我给……给……”
这都是村里老人的说法,安然嗤之以鼻:“孩子没那么脆弱,呼吸新鲜空气比窝在家里吸煤烟强。”
“那把这喝了吧,驱了邪就好了。”
安然看着她手里一碗灰褐色的黏稠液体,“这是啥?”
“灶火灰。”
安然:“……”她现在特能理解以前员工们吐槽婆婆的心情。
好在用宋大工程师的钱抓的中药终于派上用场,煎上一副,也不敢多喂,毕竟婴幼儿肝肾代谢能力弱,只哄着喂下几勺药汤,再把药渣用纱布包着,敷她小肚肚上……没一会儿,脸就没那么红了。
家里也没温度计,安然只能用自己额头去感受,凭经验,以前宋虹晓发烧那是家常便饭,别的不说,对退烧她是有一手的。这一夜,她几乎没怎么睡,一会儿看眼孩子,一会儿给她敷药,一会儿抱着睡不安稳的小猫蛋走来走去。
她对这样彻夜不眠的拉扯其实习以为常,可包淑英却躲被窝里哭了一夜。她觉着自己没用,一点儿闺女的忙也帮不上,此刻的她无比希望,她那玉树临风的女婿能赶紧回来,这一次就是绑她也要把然然绑进城里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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