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高美兰被她眼里的光给惊讶到了,原本只是当半个备选项说的,谁知道前头两份在普通人看来十分完美的工作她眼睛不眨就给避开了,直接冲着这半份没啥把握的事来?
“你想好了吗?省委宣传部和市总工会这两头的话,回了就没机会了。”
安然一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想好了,谢谢组织上的栽培,我还是想试一下。”
高美兰再次提醒:“通知发下去一段时间了,目前看来报名人数不少,需要通过三个阶段的选拔。”
先是笔试,笔试包括公共基础常识和专业知识,就跟后世公务员考试差不多,这在一定程度上能筛掉一批理论基础不扎实的竞聘者。
笔试后按成绩排名进面试,面试是做主题汇报,相当于申请课题或者基金时需要做的开题报告,简单来说就是用自己的设想、计划打动别人。
第三步才是试岗,这是考验实际工作能力的,面试和试岗安然倒是不担心,她担心的是笔试。因为笔试里头有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几乎整个学生生涯学过的科目都会囊括其中,而几门理科,她是想到就头疼不已。
高美兰前年还专门打电话问她怎么不去参加高考,她的理由就是理科太差了。
所以高美兰现在提醒她也是出于好意,毕竟要是这头竞聘砸了,想去另外两个部门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的部门不可能一直虚位以待,拒绝了就没回头路。
安然很坚定地点头,“嗯,想好了。”
高美兰看她实在是铁了心,又好心说了句体己话:“书记是省里定的,这次选的是一个厂长三名副厂长,我看那意思厂长是男同志,三副里会有一个女同志。”
也就是说,在性别这一块上,安然的几率就只有男同志的三分之一……这算是把她当自己人才说的。
“放心吧高书记,不管选不选得上,我都想试试,要是落选了,我就专心致志干别的去。”反正大不了她干回上辈子老本行呗,只要有台缝纫机,那都不是事儿,再大不了就来603呗,继续做工会或者厂办,也能有工资挣。
可安然并未把这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当一个选项,她就是铁了心必须上,必须争取到这个机会的,她只能告诉自己:安然你没有任何退路,你不想老来后悔没为自己,为女儿,为这个国家做点有意义的事的话,你必须上!
谈话记录完毕,谈话人和被谈话人以及记录人分别签字按手印,高书记一行就走了,安然把他们送到厂区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很多汗。
安然笑自己,这几年心理素质退化了,不行,得把上辈子那种干劲和冲劲拿出来。
第92章 三更合一
于是, 当天下午,宋致远和孩子们就发现,女主人今儿居然没做饭。
“妈妈小野饿死了, 不信你摸摸小野肚肚。”小丫头自动掀起小军装, 证明自己真是饿瘦了。
包文篮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吃的, 找到个午餐肉罐头,撕开, 直接倒砧板上,叨叨叨切几片,自己和妹妹就拿手抓着吃起来。
宋致远这儿看看那里瞅瞅,觑着妻子脸色问:“怎么, 心情不好?”
安然冷哼一声, 双手叉腰, 正式宣布:“从今儿开始我不做饭了,我要看书复习。”
其他三人一愣:“你想通了, 要考大学?”那可是好事, 毕竟这年头能上大学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张卫东就上个工业大学大红花都戴了好几天呢!
“成啊妈,不愧是我妈, 你说吧,想考哪个学校,咱们帮你参考参考。”
安然给他背上拍了一把, “边儿去, 少来油嘴滑舌,我这次考的竞争比高考大多了。”
前年高考录取率4.8%,去年6.6%,但这场面向全社会的竞聘至少得有两三千人报名吧, 最终只招4人,录取率比高考低得多得多。
她以为躲过了高考的千军万马,谁知道还有更修罗的等着她呢!
不过,安然并不后悔,因为她有自知之明,高考一张卷子定生死,她基本没戏。可这次竞聘不一样,为了最大限度的招揽人才,进面的机会很大,听高书记的意思至少要有100人进面,只要进了面试,接下来两块就是她的强项,她能最大限度的扬长避短……当然,关键是,她要能考得进前一百名。
想想让人头疼的理科,她赶紧摇头强迫自己别想那么多了,“好了,我要看书了,你们出去吧,没重要的事别来烦我。”
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最终只能去食堂打饭,顺便还得给家里这埋头苦读的老母亲带一份。
小猫猫托腮:感觉我家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幸好没几天,石万磊开车来书城,帮他们把黑花带来了。上次走的时候因为农用车挤不下,黑花只能暂时留在家里陪姥姥,小猫蛋听见黑花熟悉的呜咽声,整个人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
快一个月没见到小主人,黑花像个被大人“抛弃”的孩子一样,呜咽着形影不离,小主人上哪儿它跟哪儿,就是上个卫生间它也要趴门口,不让趴它还生气。
***
安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既能把学习学好又能把家庭照顾好的人,干脆就跟家庭成员们约法三章:没重要事情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幸好孩子们都懂事,知道妈妈要是考不上就没工作,以后家里就会很穷,所以都乖巧的不打扰妈妈。
宋致远:“???”我家很穷?
孩子们一副关爱傻子的眼神:油壶倒了都不扶的人,哪里知道家计艰难哟?
就连黑花,也看着男主人,莫名其妙就“呜呜”一声,似乎是在赞同孩子们。
安然没时间管他们的“内战”,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学习,看书,做题!
因为已经知道会考哪些科目,安然就把最近两年所有科目的高考真题找来,先做一遍,开卷做,有不会的就翻书找答案,还是不会就问宋致远,力图做到不仅会做这道题,还要会这类题,顺着试卷梳理知识点。
从一天计划来看,清晨背文科知识,上午下午就做理科,梳理知识点,等把几套试卷梳理清楚,再把借来的高考复习资料使劲看。
她虽然没有学理科的逻辑思维,但她至少记性不差,现在这具身体年纪轻轻,正处于各项机能的高峰期,还是有点优势的。
至于文科复习重点,那也是需要死记硬背的,就每天早上背,晚上温故,每隔三天做一个总结性回顾。
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兄妹俩的军训结束后,为了不麻打扰妈妈,中午依然不回家吃饭,就在学校食堂吃,反正爸爸(姨父)出手阔绰,每天给一块钱的零花呢,他们想吃啥吃不上呢?
周末宋致远一早把闺女送市区找姚老上数学课,下午下班再接回来,对于精力旺盛的小猫猫来说也不算累,毕竟人每天雷打不动能睡一个小时午觉呢。
班里的同学都是比她大四五岁的大孩子,他们玩的她插不上话,而她现在的兴趣点还停留在过家家角色扮演这类,大孩子又不爱跟她玩。所以,每当中午吃完饭,同学们都在操场上疯跑的时候,她就在教室睡觉。
虽然兴趣不在一个点上,但老师和同学还是很照顾她,看她小小一只,整天不是睡觉就是上课学习,从来不去招惹是非,直接就选她当学习委员,每天收发各种作业,很能跟大家打成一片。
交朋友,就不是个事儿。
“安阿姨,姐姐呢?”门口探进来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头发短短的只到耳根,软软的贴着头,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
安然正对着对面的青山背书呢,回头乐了:“悠悠,姐姐在学校还没放学呢,你一个人吗?”
“还有丽娟姐姐。”十八岁的姜丽娟亭亭玉立,不说话或者不看她眼睛的话,谁都会觉着这是个青春美丽的大姑娘。
可惜了,这么好的样貌,唇红齿白的,眼神里的空洞和迷茫,刚搬过来好事的邻居们就发现了,因为正常大姑娘的眼神不那样。安然心疼这姑娘,忙叫她们进屋里玩儿,拿出零嘴给她们吃,又去切西瓜。
研究所的孩子就只剩这俩还没上学了,一个是上不了,一个是不想上,小艾和房平西都忙工作,姜海燕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小悠悠自然就成了研究所最自由的孩子,带着丽娟到处溜达。
不过,听说过几天她海城的外公外婆就要过来了,两个老派知识分子,小艾小时候就是在父亲的膝头和戒尺下长大的……到时候有她受的。
安然反正背书也背疲了,就聊起闲话:“你外公外婆就要来了,你高兴不?”
悠悠愁眉苦脸地说:“高兴,也不高兴。”
高兴,那肯定是有更多好东西吃了呗,外公外婆手里握着巨款和各种值钱物件儿,这两年也渐渐出手了几件,悠悠这几年的零嘴和衣服鞋子都是海城寄来的名牌,就连大院里公认最幸福的安文野也没穿过呢。
“那为啥不高兴呢?”安然把撮箕提过去,让她们把西瓜籽吐在撮箕里,省得待会儿两个“蛋”回来打扫卫生又要哀嚎。
“唉。”小姑娘叹口气,“京市的奶奶要跟我外公外婆吵架,让妈妈生弟弟。”
安然了解的“哦”一声,看来房夫人还是不死心啊。
不过换普通当妈的,也不是轻易能释怀的,小艾要是不再生一个,在她老人家眼里老房家就是绝后了。可在李父李母看来,肯定是支持闺女的选择啊,她这么逼着小艾生孩子,两个老体面人也得面红耳赤。
不吵起来才怪。
安然听小丫头嘚吧嘚吧半天,倒是看不出她更偏向哪边,也不好说什么,更不会无聊的问“害不害怕你妈妈给你生个弟弟”“你妈妈生了弟弟就不爱你了”这种缺德话,人家小姑娘可是大院里除了安文野外最幸福的,恶心人也不是这么恶心的。
以前本来一家三口在二分厂大院住得好好的,就因为那些长舌妇经常说长道短,说什么小艾嫁给房场长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赶紧抓住这个金龟婿生个孩子以后怎样怎样的,安然气不过骂过她们一顿,她们只知道房平西家世好,却不知道小艾家更好,要在旧社会,人家产半个海城都能买下来,房平西家那点算啥。
当然话又说回来,房老爷子当年是老革命,对共和国也是付出青春和鲜血的,跟李家只不过是分工不同,两个人的婚姻压根不存在谁高攀谁,人是强强联合。
玩了一会儿,安文野可终于放学到家了,把黑花背上驮着的书包一扔,“妈妈你今天认真学习了吗?”
得到妈妈肯定的答复,这才牵着悠悠的手就往楼下跑,她们最近迷上了跟前头家属院的孩子们玩家家,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晚上宋致远回来,安然把这事跟他说了一下,毕竟也不指望他能解决,只不过是提醒他多关注一下小艾的情绪,这事换哪个女同志都烦。毕竟,婆媳矛盾,那是亘古不变的家庭主要矛盾。
谁知宋致远听完,居然说:“你上辈子……就是你经历过的人生里,小野奶奶跟你相处得怎么样?”毕竟这辈子她们还没正式接触过呢。
安然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真想知道?”
“嗯。”
好嘞,那安然就好好跟他说说,“你的母亲,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因为我作为你孩子的母亲二十五年,从来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怎么可能?”宋致远有点不信。
“不说上辈子那白眼狼假闺女,在孩子几十次病危通知书那几年里,你们宋家人一个也没露过面,至于你的母亲,我估计她是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孙女‘流落民间’吧。”
宋致远脸色有点难看,作为家里的老三,他从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大,以致于成年后他也理解不了爱这种东西,可自从当爸爸后,他的心暖过来了,深切体会到孩子就是父母心头肉的感觉。
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宋致远现在就是懂了,天底下就是有那样的父母。没心思说别的,递过来一个折子,“京市发的奖金。”
前一秒还苦哈哈的安然,下一秒立马喜上眉梢,打开一看,哟,“一千块呢?”
“嗯。”宋所长这两年对金钱愈发没概念了,因为在京市他一分钱没花。
不是夸张,是真一分钱没花。吃住是公家管,他每天埋头苦干,又不出门,哪怕内裤穿破个洞,袜子底穿没了,也顶多就是换个面接着穿,更没有任何需要花钱维持、联络的感情。所以妻子虽然给了一百块,但他去的时候装旅行包哪个兜里,回来头一天还是装那个兜里,压根就摸也没摸过一把……直到回来那天中午出去给孩子们买东西。
安然愉快的收下存折,明儿就去把钱攒过来,放她折子上,算算,他们现在还有四千块存款,不多不少,加上这笔正好能凑个整数。另外还有从食品工坊退股的两千块,七千块钱还是能干点事情了。
光放存折上,钱它就是个死数,安然寻思着,改天得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投资途径。反正最近看书也看累了,就当劳逸结合一下。
安然是个行动派,想到就要行动,第二天正好又是个礼拜天,骑着单车送闺女到姚老家里,让她先学上,自己在城里蹬着两个大轮子,绕了半圈……本来想绕一圈的,但书城比阳城大得多得多,她怀疑自己要真绕了一圈,天黑也到不了家,明儿这腿就别想要了。
所以,捡着东边那一片的“一环路”绕了半圈,这时候的自由市场是真自由啊,丰富程度比之五十年后也不差多少了。她本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卖线衣毛衣的,毛线她没时间织,马上过完国庆节就降温了,俩孩子得一人一件。
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崽崽,去年的衣服今年就短了,穿出去腰和肚子露出一截,多不雅观呐。
本来,按照一般家庭惯例,铁蛋淘汰下来的衣服倒是可以传给妹妹的,可安然打心眼里不想闺女将就,那些灰不溜秋黑漆漆的衣服,她的小猫蛋内心又不是真的喜欢,只是想为家里省钱,懂事的将就一下而已。
安然就是想给她买她喜欢的粉嫩的,雪白的,红彤彤的,黄橙橙的漂亮新衣服。
这不是惯,这是爱。
她安然的闺女,穿点新衣服就叫惯坏,那是没见过真正的惯。
安然哼着小曲儿,推着自行车,行走在自由市场中。现在大家都光明正大摆出来,有摊位,有箩筐,不像以前全靠倒爷们搞人肉夹带。当然,现在的公安,也只是在应付上级检查的时候会来突击一下,其他时候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是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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