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上辈子做生意习惯了拆东墙补西墙,大多数时候手里压根没多少流动资金,所以对这种生活其实也能接受,九千块韩启明说了,不着急,不让她在欠条上写还钱时限。
毕竟他和妻子都是老京市人,双方老人都有四合院,他和妻子又是正经单位的,目前不缺钱。
可宋致远却受不了啊,他连夜就想赶回书城去干活。
他受不了小猫猫压了半小时大马路连块西瓜都舍不得让她妈买的样子,大夏天的气温三十几度,他闺女自打出生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
安然其实也想回去了,毕竟自己现在是一厂之长,出来快一个礼拜,也不知道厂里啥样了。生产这一块她倒是不担心,罗书记和孔南风都是很可靠的人,主要是有罗书记挂帅,应该不会出事。主要担心的是安全这一块,这个年代还不像后世一样狠抓安全生产,厂里又是酸又是碱,机器设备又那么多,但凡出个岔子都是要命的事故。
这一块杨靖在负责,安然倒不是不信任杨靖,主要是他人太老实,太谦卑过头了,很容易让人蹬鼻子上脸。
想着,安然就说:“明天最后待一天吧,上午咱们出去买点特产,下午带孩子去动物园和博物馆玩一趟。”
没办法,这俩孩子就是喜欢动物,那些千篇一律的长颈鹿和大象,他们就跟看不够似的,小野是无论去哪个城市都得逛动物园的崽啊。
说好了,第二天一大早一家四口就出发,去京市有名的早市买东西,反正多的也没有,买点点心果脯倒是没问题,安然嘴上说“一分钱也没了”,但身上百来块备用金还是有的。
京市的生活气息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啊,“宋致远你说要是咱们能有时间来小住一段时间该多好啊?冬天看雪,夏天逛公园?”
宋致远牵了牵嘴角,“会有这么一天的。”
安然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除非他俩都退休。俩人的工作都不是说撇下就能撇下的,真到退休那天,估计安然也是舍不得的。
“妈,你和我爸去照相吧。”小野拽了拽她的手。
安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家红星照相馆。这时候的照相馆还是国营的,照一张也是相当昂贵的,所以很多那个时代的人除了一张结婚照,啥照片也没留下。这不,门口小黑板上还用红色粉笔,粗粗的写着两行字:本馆特备置新型西装婚纱,专供结婚留念拍摄。
解放思想解放得,年轻人都以能拍一张西式婚纱照为荣了。
安然想起,以前他们结婚多简单啊,就穿着光荣的绿军装拍一张规规矩矩的合照,就是一辈子。
橱窗里也展示着好几对新人的婚纱照,西装革履,婚纱飘逸,虽然都只有上半身,还是黑白的,但看着真的很喜庆,能闻到一股幸福的味道。
“妈你和我爸也拍一张结婚照呗,我都没看见你穿婚纱哦,悠悠妈妈和萧阿姨都有婚纱照。”别人妈妈有的,我妈妈也要有。
小姑娘面带憧憬的劝说着,看吧,这就是小棉袄,知道妈妈喜欢什么。
宋致远轻咳一声,也有点意动,毕竟他们结婚也整整十个年头了,要是算上上辈子那更是都结过两次婚了,确实应该拍一张。
而安然呢?她眼睛有点酸,但她不承认,更不愿意配合宋致远,冷着脸说:“不拍。”
“安然同志,我邀请你,可以吗?”宋致远的眼里含着热烈的光,仿佛冰块也融化了一般。
安然看他够真诚,也有点心动了,毕竟对这种棒槌来说,能说出这几句话已经很不错了,可一想到兜里就几十块钱了,来一趟首都不可能不给同事朋友带点东西,这一方面是人情世故,另一面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京市买房。万一别人一看平时那么大手大脚的安厂长居然啥都没买,这不反常吗?
要真是有心人,人家总有办法打听出来他们这一趟干了啥的。
所以,不能小看买特产这事,这可是她藏富的烟雾弹。
她不想照结婚照,宋致远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迷下来,俩孩子也没办法,只说那就照一张全家福吧,他们还从来没照过相呢。这一条安然倒是不忍心拒绝,说好就照一张。
照相馆里,有一对新人穿着婚纱西装正在照相,不过,等看到那所谓的“婚纱”时,安然差点笑喷了。你猜怎么着?就是“婚纱”的一半,一件刚到腰部的白色蕾丝上衣而已,里头还穿着新娘自己的衣服,背后拉链拉不起来,就用个夹子夹着。
而新郎的西装呢,西装倒是货真价实的,可里头的白衬衫和领带却只是一个假领子,一眼看上去很正常,拍照只拍上半身的话也是西装婚纱的新人,可一旦站起来,新人下半身就是的确良裤子或者工装裤,或者解放裤,再配上一双劳动人民的胶鞋……绝了。
用石兰话说,这就是马屎外面光啊。
照相馆对这种操外地口音的一家四口倒是很熟悉,一看就知道是来拍全家福的,直接问:“您几位是要天安门还是长城?或者是颐和园?故宫?”
其他人不解,安然却知道,这是说照片背景呢。果然,他们选了长城,立马有小师傅拿出一副长城的大大的画卷挂在他们身后,“好嘞,站好吧,这就拍了啊。”
“诶爸爸你笑一笑啊,别板着脸嘛,这是件好事啊。”拍照师傅受不了宋致远那张冷脸。
可宋致远真笑不出来,他心里老不得劲了。
安然憋笑,这男人真是到了中年还叽歪起来了,屁大点事,不就是不拍结婚照嘛,看把他郁闷成那样,矫情!
“小姑娘小伙子站前排,对,后排对空,把脸露出来。”
小野眼珠子一转,不愿跟哥哥站前排,非要去一家四口站成一排。
“那也行,俩孩子站中间,对,爸爸妈妈在两边……诶小姑娘你咋又换队形了?”
小野就不,她就要跟哥哥一左一右站两端,使劲把爸爸妈妈推在一起。宋致远本来还失落死了,板着张脸,忽然就眼睛一亮,努力往妻子身边靠,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还牵了牵嘴角。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咔嚓”一声。
一家子惊诧极了,咋这么快呢?他们正惊讶地瞪大了眼的时候,又是”咔嚓“一声。
于是,两张全家福就这么拍好了。
安然本来想说选一张最好看的,只要一张,然后洗成三份,一张回去装个相框挂墙上,电视机背后,高高的,进门的人都能看见。另外两张就兄妹俩自己留着,以后去外地上大学正好可以带着去,想家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结果照相的师傅说:“你姑娘已经说了,两张都要。”
“那……不是……”
“钱我给了妈,走吧。”包文篮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真是庆幸自己带了私房钱出来呢,照片他们留下地址了,到时候会给他们寄到家去。
安然拍他一下,这俩孩子真是,大了,不仅不会对她言听计从,还胆敢管起大人的事了。
出来半天出了一身汗,安然打算回去洗洗,睡一会儿再去动物园和博物馆,庆幸韩启明能给他们借到车,不然这么大的京市东跑跑西跑跑不知道得耽搁多少时间。
把车停在招待所门口,孩子们又看见大热天挎着冰棍箱的老奶奶,掏钱买了两根,吃着上楼。他们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两间,安然和小野的是端头,宋致远和包文篮则是旁边一间。
安然正想掏钥匙,忽然被包文篮一把抓住,“嘘——”
他指了指地上。
可地上啥也没有啊,安然一头雾水。
包文篮用嘴型说:“妈你看,有香灰。”
安然仔细一看,自己这两间房的门口地板上确实有一点很淡很淡的灰,莫非是服务员没打扫干净?
“有人进过咱们房间。”包文篮很笃定地说,不过他的神色有点紧绷,把妈妈拉开,直接跳起一个飞踹,居然一脚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原来是房门没上锁。
安然进屋第一时间就是查看自己的东西,发现啥也没丢这才放心,“你咋知道有人进来过?”这时候的旅馆可没有每天打扫的服务,得人退房了才会进去打扫。
原来,包文篮这家伙早就知道妈妈怀揣巨款,还有妹妹那块粉红色的被觊觎的玻璃项链,所以他就留了一手,每天出门前都在房门内的地板上撒一点点薄薄的香灰,如果在他们出门这段时间有人进过房间,就会在鞋底粘上香灰,他回来一眼就能看到。前面几天都很正常,没有印记。
“你哪来的香灰?”安然奇怪极了,这个包文篮还粗中有细。
“我哥在看房子那家老爷爷老奶奶家扒的。”因为儿子去世,他们经常烧香。
安然:“……”
宋致远仔细检查了他那间,“确实有人进来翻过我们东西。”
安然松口气,幸好昨天下午把房子买了,三万块巨款全花出去,而最贵重的粉钻和房本她都是随身携带的,这年头混子多,尤其是二楼的房间,她从来就没没觉着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哼,没想到这些坏分子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来偷东西,咱们要是早回来一会儿就好了,我肯定能抓住他们,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得一笔奖金!”天真的包文篮这么说。
小野也跟着点头:“对,再厉害的小偷也逃不过我哥的五指山。”
宋致远的意思是报警,让公安来解决,既然东西没丢,他就不想浪费时间,他只想赶紧回书城搞钱。俩孩子一听却来劲了,想起那年在家抓间谍的“丰功伟绩”那叫一个自信满满,说得就像哪个间谍都跟那俩傻蛋一样。
安然却忽然冷笑:“真想抓小偷吗你们?”
“当然!”
“妈你知道小偷是谁吗?”
安然把门关上,“我不仅知道小偷是谁,我还知道怎么收拾他们。”既然都惦记上自己的宝贝了,那她干嘛还客气?但凡是昨天没买房子,三万块钱就被他们顺走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的。
既然他们有这个贼心和贼胆,那安然就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才行。
安然拿出贴身携带的粉钻,摸了又摸,真是个好东西,好宝贝啊,能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就靠你了。
第105章 三更合一
看见妈妈的动作, 包文篮眼睛一眯,“是那三个日本人?”
安然不假思索点头,这就是光头上的虱子。自从来到京市他们没跟外人接触过, 更没与任何人结仇, 谁会疯了偷他们东西?要知道, 他们在招待所登记可是用的干部证,就是小瘪三也不敢明目张胆大白天来偷两名干部的房间。
唯一跟他们有过交集, 或者说不愉快的就是池上一家子。当时安然出于恼怒,可能说话语气重了点儿?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试问这天底下有自己宝贝的宝贝被人觊觎还笑脸相送的吗?
如果有,那真是佛光普照, 反正她安然不是那种圣母包子。
看来这枚粉钻, 这识货的人其实还真不少啊, 漂洋过海来华国淘宝的呗?
宋致远忽然对包文篮说:“来,你看看这几个沾着香灰的脚印, 有没有什么特点?”
包文篮蹲下身子, 非常非常仔细地看……也看不出来, 因为实在是沾得不多,为了不引起警惕, 他撒得也不多。
小野从随身挎着的小绿书包里拿出一枚放大镜,“哥你用这个看。”
果然,一下就简单多了, “有的脚印沾的灰多, 鞋子码数也大,像个胖子,这几个码数小,印子却一深一浅, 应该是个左脚有点跛的小个子……对哦,那不就是那个日本人吗?”
当时在火车上他们就发现了,但因为从小妈妈就教育不能嘲笑别人身体外貌的残缺,他们心里知道是这么回事,但从来没把跛子这事当作一个谈资。
父子俩,儿子是胖子,个子高,脚大,父亲则是个跛子,还刚好是左脚跛,这就是赤裸裸的证据啊!
“呸!这俩王八蛋!居然敢来偷咱们东西,这可是咱们华国人自己的地盘!”
是的,这就像两家邻居,一家曾经烧杀抢掠另一家,被人家奋起反抗赶走了,现在两家人表面上是开始来往了,可心里还膈应着呢,这强盗居然又来觊觎人孩子的好东西,在人地盘上就搞入室盗窃。
真当这家人是死的吗?如入无人之境吗?
还想打闺女宝贝的主意,安然想先让他们尝点滋味。
安然把粉钻递给宋致远和包文篮,“你们俩,现在去市场上,帮我淘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来。”
“不是吧妈,这么好的东西市场上哪还有一模一样的?”又不是买大白菜。
小野眼珠子一转,“哥你笨,可以买块很像的,但材质不一样的呗,多买几块,到时候咱们照着样子打磨一下。”
这么一说,就懂了,包文篮隐约感觉到妈妈要干大事了,立马兴奋得直嗷嗷,“妈你等着吧,走姨父,咱们这次干票大的。”
这枚钻石的光泽度其实不是很高,再加上小野一直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池上那天肯定也没怎么看清楚,安然要的就是让他走次“眼”,不是来淘宝嘛?那就送你个大宝贝。
等俩男的一走,安然就找出那天的名片,好好的看起来: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叫池上惠彰,还有个电话号码,看起来是京市内的号码,没有具体的住所。
安然想了想,下楼找前台,交了五块钱就能打个电话。她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没说话,对面却传来一把标准的普通话——“你好,京市迎春宾馆。”
原来是住在迎春宾馆,那里倒不是专门招待外宾的,安然想了想,他们住在那里,说不定就是想降低存在感。毕竟这两年随着外国人的涌入,咱们国家该有的警惕心也没放下。
看来,他们应该是不想惊动公安,不想让自己的行程和动机引起注意。
那就更好办了。
“妈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住哪个房间呢?”小野有点想不通,妈妈花五块钱打个电话居然就只是听那边一句自报家门,有点想不通诶。
“不用问,问过太刻意,咱们自己找过去就行。”能把宾馆的电话号码印在私人名片上,说明他已经在迎春宾馆住了很久很久,跟前台工作人员绝对是非常相熟的,安然问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吃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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