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示意厨师把酒壶换走。她因为上辈子见多了这种酒桌无赖所以早有防备,小厨房的酒壶有两种,一种是正经酒壶,一种是不正经的鸳鸯酒壶,道理嘛看过武侠剧的都懂,防的就是这种无赖!
反正,都欺负到她的人了,她还需要讲什么道义呢?别说什么只能选一个,她就是全都要,既要合同,又要维护下属,还要治治酒桌流氓,让你牛,让你狂,吐不死你。
当然,一直等到姓孙的吐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苦胆水一口一口往外涌的时候,安然肯定是不能眼睁睁真看着他吐死的,让人给送省医院去了。
一个正常人,先是吐得天昏地暗,又被洗胃搞得五脏俱裂,再被整个系统传出自己喝不过一个女人的谣言,整个人都垮了。
没作死的赵主任当然不会死,他第二天一觉醒来除了胃稍微有点酒后的难过,其他还好,安然让人带着他去车间看过产品,按照抢来的合同直接先给他一批货带回去,过两天再带着钱过来接姓孙的。
因为姓孙的还躺医院里呢,一开始是身体真的不舒服,后来是没脸见人,装死。
安然大单子都拿到了,不介意花这点医药费,想住就住呗,等赵主任把钱送来,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走之前,安然十分热情的张罗酒席,誓要让这俩大客户乘兴而来,满意而归,不然不是华国人。前面都还好好的,当她说要不大家喝一杯庆祝开启合作新纪元的时候,姓孙的吓得胃里翻江倒海,刚吃进去的好东西全给吐了。
于是,第二天,系统内又流传出安厂长不仅把酒坛子老孙喝趴下,还把他吓尿的“谣言”,还有鼻子有眼睛的,于是接下来几十年,只要有安厂长在的地方,再没人敢拼酒了,因为她招待客户的时候总是随身携带几斤烧刀子,一言不合就开喝那种,惹不起后大家只能装戒酒,死也不跟她喝。
鬼知道喝醉了是进医院还是签合同啊?
第124章 三更合一
跟平时两万三万的中型单子比起来, 这个十万块的单子不仅让东风纺织厂过了个好年,还把安然小辣椒的名声传出去。
看得见的是,所有人看见她都会竖大拇指, 尊称一声“安厂长”, 毫无疑问她成了厂里第一能人, 能靠喝酒给大家喝来大单子的厂长,这是史无前例的。
改革开放后, 人们的思想也解放了,以前卖产品大家能想到的就是走物资采购途径,头脑灵活的用推销员,可这种喝一顿酒把对方喝得心服口服就能拿到大单子……这思想可真够解放的。
虽然, 安厂长一直强调喝酒伤身, 谈业务就谈业务, 尽量别喝酒。
但在其他人眼里,她这次就是一战成名, 没人敢再跟她喝的。
当然, 在安然看不见的地方, 张卫东还偷偷抹过眼泪呢。小伙子觉着,要不是为了给他出头, 厂长也不会跟那种人喝酒,厂长才不缺那十万块的订单呢。
幸好安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真想摇摇他, 让他醒一醒, 十万块的大单子啊大兄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她安然女士讨厌人,但不讨厌钱啊,只要能把钱挣到手,口头上被人占点便宜也没啥。
更何况, 姓孙的压根没占到一丁点便宜,还差点丢了小命。
她最近啊,忙着春节发福利的事儿,没时间琢磨张秘书的小心思。因为挣到钱了,账上流动资金多了,安然就大手一挥,主动提出给职工们多发点福利。
直接发钱,分到每一个人头上也没多少,但发生活必需品,这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在她记忆中,来年夏天物价将会飞涨,趁现在货币的购买力还行,借机给大家补充一批生活用品,能多省一点是一点。
有了思路,她把事情交代给厂办,由钱文韬负责,让他们商议着先拟一个单子出来,怎么发,发哪些东西,发哪些人,力图在大体公平的基础上体现按劳分配。
安然把军大衣脱下来,赶着去机场接人,“卫东你下班吧,车子我自己开出去。”
张卫东一听也行,回头帮她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正准备上锁,电话机响了。“厂长,是小野打来的,说是文篮已经到家了,你不用去机场接了。”
安然有点愣神,这孩子真是,不知道跟谁搭车回来的。不过不用去机场也好,她顺道转去自由市场,买了两只黑脚母鸡,两条大青鱼,这两年交通便利了很多,远在书城市也能吃到红星海子里的冰鱼,肥美得很。
刚进大院,邻居们就打招呼,“安厂长下班了?你家文篮回来啦。”
“哎哟,这半年没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要不是叫我一声,我还没认出来这是谁呢。”兰花嫂很激动地说着,也不管鸡蛋灌饼的摊子了,起身看见她手里的鸡和鱼,问哪儿买的,咋这么肥,她也看看去。
去年年底,兰花嫂的丈夫退休了,老两口就在大院门口支了个小摊子卖鸡蛋灌饼,因为舍得用料,多出钱还能加鸡蛋加各种小料,很受大家欢迎。
尤其是上下班这个点儿,上学放学的孩子,上下班的工人从门口进进出出,她的鸡蛋灌饼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勾得馋虫上瘾,怎么也能掏钱买上一套两套的……别看摊子小,他们一天能卖上百个呢!
靠着这个小摊儿,老两口退休工资一分花不上不说,还能攒下不少钱呢。儿子儿媳挣三个月还不如他们一个月,老两口在家里那腰杆子直的,孙子也不带了,脸色也不看了,想吃啥买啥,想穿啥买啥,估摸着是现在大院家属们最羡慕的一对。
真正的,有钱有闲。
安然刚把爬到二楼,迎面走下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皮肤白净,平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细长的三白眼,但现在不叫三白眼了,那叫冷酷帅哥眼。
“妈你咋才回来。”少年说着,一把接过安然手里的东西,还自然的把手搭她肩膀上,搂着。
“包文篮?”
“妈不认识我了?”
安然停下脚步,侧身好好看他,准确来说她已经有八个月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皮肤黑黑的,有点壮壮的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现在怎么一下变白了瘦了不说,还返老还童成少年了?
以前啊,吃得好,天天打拳,他整个人壮得小牛犊似的,看着确实很显成熟,总让不认识的人误以为他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嘿,咋还年轻了?”
文篮笑得腼腆,“我本来就年轻。”主要是吃不惯大学食堂的饭菜,总觉着没味道,面食也没家里做的地道,再加上体能训练比以前多,个子又长了一点,自然而然就瘦了。
“你别看我瘦,我身上有肌肉。”说着鼓了鼓胳膊,是有个隆起来着。
至于变白,那单纯就是学校封闭式管理,京市紫外线比石兰省少多了,皮肤底子本来就不差,没啥斑斑点点和疤痕,这不就白回来了嘛。
无论任何年代,减肥和美白,都是整容刀,能让人年轻好几岁那种。
安然觉着,外貌上,现在的包文篮跟上辈子自己看见的那个包文篮更像。哪怕不是亲妈眼,她也不得不承认,是真帅气。
家里,小野也回来了,手里正鼓捣着哥哥送的一个游戏机,听说是亚洲地区最流行的红白机,叫啥NES的,安然一窍不通,小姑娘现在对电子产品,即使是初代电子产品也玩得贼溜,那台电脑她现在能用来干很多事,总是出其不意给她爸一个惊喜。
当然,这是那然看不懂听不懂的惊喜,她经常是听父女俩说天书,感觉自己智商被碾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现在回来一个智商是正常人的,安然有种找到找到同类的感觉,笑得十分开心:“文篮想吃啥?”
“辣子鸡可以吗妈妈?”
安然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狂得快上天的儿子:“哎哟咋这么斯文,以前都是用鼻孔看人的,你忘啦?”
文篮很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妈妈,以前是我不懂事。”出去吃点亏,受点教训,自然就知道不是谁都是他妈他妹,也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现在出去见了世面发现自己不努力的话连根小手指都算不上,自然就学乖了。
安然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和他被欺负被教做人的画面,说不心疼是假的,但她更多的是欣慰,孩子无论男女,都是要出去经历的,任何一个关乎人生重大选择的道理都不是父母能手把手教会的,年轻的时候吃亏总比中老年的时候吃亏好。
安然面上淡淡的,“行啊小子,早知道社会能教你做人,应该让你早点出去的。”
“你还是我亲妈吗?”文篮哀嚎。
小野哈哈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感谢社会教我臭屁哥哥重新做人。”
“臭丫头你敢埋汰我,把我游戏机还来。”包文篮去抢红白机,小野不让,兄妹俩就在屋里打闹起来。
但文篮很会控制力度,不舍得真打她,就揪头发,弹脑门,威胁游戏机不送她了,要收回啥的。
“哥真讨厌,跟严斐一样,再弹我脑门都秃了。”她拿镜子仔细看自己脑门发际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越来越高了。
“严斐那小子还敢弹你爆栗呢?”文篮搓了搓手,撸起袖子,“好啊,敢欺负我妹,待会儿我把他约出来,教训一顿。”
“别啊,你打他干啥,你就用他弹我三倍的力气弹回去,以牙还牙。”
安然在厨房剁鸡,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怎么找严斐“报仇”,心里憋笑。严斐最近估计没时间跟他们折腾,人陪老太太回阳城修养去了,过几天严厉安和胡文静也要回去,这么多年了一家子难得能回阳城过个团圆年。
听说这小子最近进步很大,去年日本派了三千名代表访华的时候,他被选中去当小翻译,那些代表来自全日本各行各业,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十二三岁的青少年,国内一次性还真找不到这么多的随行翻译,小斐就自告奋勇报名去了。
当然,他的外语天赋不单日语和英语,还有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虽然学的还不多,但天赋在那儿摆着,据说已经能够和外国人简单对话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包文篮学了五年英语依然坑坑巴巴,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也仅限于能看懂部分英语文献的程度,人严斐十三岁不到就已经能跟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交流了……关键是还能同时学那么多东西。
安然不得不感慨,在天才身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句话无效,压根不成立。
晚饭是又麻又辣又香的辣子鸡,加点土豆白菜烧了满满一盆,再打个紫菜蛋花汤,一家四口就够吃了。
要说安然不会多做几个菜吗?其实她会的还真不少,主要是习惯了以最快时间喂饱一家人,多做几菜几汤花的可是她宝贵的时间。
她不是天才,她的精力是有限的。
所以,宋家的伙食历来是可口、量大管饱就行。这不,吃得饱饱的,俩孩子主动收拾碗筷,洗刷,打扫卫生,安然就坐书桌前看会儿子书,或者看看阳台小型温室里的玫瑰花,该加的加,该调的调。
外头天寒地冻,山上已经枯黄一片,放眼望去到处野茫茫的,温室里的玫瑰叶子却还绿油油的,还带着几个花苞,赏心悦目极了。
安然终于能理解以前阳二钢工会老领导为啥爱种这些花花草草,还把它们当宝贝的心态了。当人生阅历到了一定程度,还真就喜欢这种简简单单的付出与回报。
大院里的孩子谁要是敢来摘她的玫瑰,她绝对能打烂他们屁股。
“对了妈,你还记得牛蛋吗?”文篮一边拖地一边问。
安然想了想,“记得啊,就你那个好朋友,小海燕的,过继给姜书记老两口的,他咋啦?”
“妈你记性可真好,要不是他给我写信,我都想不起了。”
安然白他一眼,“亏人家以前还把你当好朋友。”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好朋友总是阶段性的,真正能成为稳定大半辈子的好朋友要到工作以后才行。
“哎呀,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当兵去了。”原来,牛蛋比他还大两岁,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前年应征入伍,已经当三年兵了。
而且他部队驻地就在京市,回家探亲的时候听说铁蛋在京市上大学,包淑英也说不清楚自家孙子在哪个学院哪个班哪个专业,只知道是飞行员,学开飞机的。
牛蛋就按照这个范围给他写了信,也幸好让文篮收到了。
“上个月他爷爷去世了。”文篮低着头说。
安然一愣,“姜书记吗?”
“嗯。”
安然心一痛,脑海里顿时浮现那位老人的身影,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去大队部办理转户口的事儿,那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吧,看见襁褓中的小猫蛋还逗了逗。
本来当时的队长是不同意她转进去的,还是姜书记看她们孤儿寡母可怜,力排众议找了好几个理由,她们才能成为小海燕的一员。
当时队上的社员们背后都叫他“语录书记”,因为他背的语录总是最长的,别人顶多能背一两句充场面,他却是一次性背一整篇都行。
那是一位正直的老人,一辈子光明磊落的生产大队书记,兢兢业业的老支书,后来因为小海燕发展得好,成为全市鼎鼎有名的“大集体也有饭吃”的典型代表,乡政府要把他调去当副乡长他都不愿。
可以说,这是一位植根于群众,来自群众,热爱群众的真正的老党员,逝世于古稀之年,怎么能不让人潸然泪下呢?
安然心痛得都不想说话了。
“牛蛋说他爷爷是胃癌去世的,平时基本没啥症状,就总是肚子胀,但不疼,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到去世也只隔了两个礼拜。”
这也太快了,这种忽然来临的意外,更让人难以接受。
“除了最后几天疼得厉害,幸好也没受多少苦,他本来想给你们打个电话的,是他奶奶说别打扰你们,就一直没说……”
就连去世,他的家属也不想麻烦大家伙,安然心里更难受了,她应该去送最后一程的。她之所以会走上仕途,也是受了这位老书记的启发,他让她看到在基层,在农村,有很多很多像他一样兢兢业业的老党员,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守护着这个国家。
世界就是这样,有宋致远高美兰这样的时代弄潮儿,也有姜书记那样默默无闻的小浪花,弄潮儿和浪花一起出力,甚至牺牲自己的健康和青春,才能把这艘大家赖以栖身的大船推向前方,向着星辰大海,向着宇宙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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