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济生就看着、听着,觉得有趣。
最后老板问:“穆医生有对象没有呢?”
“哈哈,”应笑替他回答,“他没有!”
“应医生,这种事儿你得让穆医生自己说。”老板批评应笑道,“还能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
“也行。”穆济生放下筷子,擦擦唇,道,“她说有就有,她说没有就没有。”
“……”感觉是个双关语,应笑一怂,竟然拍拍桌子的角,道,“好啦老板,结账了!”
老板:“行咧!”
从餐厅出来,应笑想了想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一日游,怂了会儿,可紧接着又壮壮胆子,试探着问:“那个……穆医生,这里下属的富东村一面是悬崖一面是什么,海拔很高、景色很美,还是一个旅游景点呢。据说日出日落特别好看,我还没有机会去过,要不,明天一起看看日落?”
一日游,像约会一样。
穆济生扬眸,问:“日出行吗?明天晚上要做一个新生儿的视频讲座。爱未的‘爱未医疗’搞了一些直播活动。”
“噢噢噢噢,”应笑挠挠头,说,“当然可以。日出更好。”
穆济生颔首:“嗯。”
…………
于是第二天,应笑与穆济生两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为了方便,穆济生是租车而后开车来的。穆济生一直住在医院边上的“天天家园”,但这不说明他不会开。他在硅谷整整十年,开车早是家常便饭了。
车子沿着盘山路开。虽说有护栏,穆济生也十分小心。山路坡度陡峭,旁侧绝壁如削,他们一路驶到山顶。
村里房子都是石头的。石瓦石墙、石台石阶,带着一番古朴的味道。
为赶时间,他们首先去观日出了。
车上不了上头悬崖,穆济生便停在下边,带着应笑,走过一段一阶一阶蜿蜒向上的小土路。
最后一段有一点陡,左右两侧空荡荡的。天还没亮,应笑心里有点害怕,两手捏着穆济生的胳膊肘,身子直靠。穆济生感觉到了女孩胸前的绵绵软软,一时默然。过了会儿,他说:“这样更不好走。”
说罢,他扯出了衬衫后摆,一手拉着黑色衬衫背面下摆的正中间,递给后头的应笑,“揪着。”
“……”应笑意识到了问题,不作声,伸手拉着。
于是,在全世界都在沉睡的时候,在一小段寂静无人的土路上,在清清白白的月光下,穆济生穿着黑衬衫、黑裤子,垂着眼睛,迈着步子,而他身后,应笑握着他的下摆,也垂着眼睛,脚底下的泥土砂石发出一些沙沙沙沙的声音来。
时不时地,她抬起头,偷偷看看男人的背。
高高大大的,令人安心。
到山顶后,两人没去悬崖边上,而是寻了一处平地,肩挨肩地并排坐下,一边说话,一边等。
没一会儿,遥远天边便出现了一道金边。上方月亮依然挂着,下头金边却出现了。周围也变得亮堂起来。
两个人仍并排坐着。应笑穿着小红裙子,裙子款式是复古风,有一点厚,中间是收腰的,下摆则一道一道散落开去。她的小腿又细又白,直直地伸在前面。穆济生则有点不羁,一只膝盖竖着,另一只倒着,手腕轻轻搭在竖起来的膝盖上,望着远方。
远处,层层叠叠的群山后,那道金红色的光边越来越宽、越来越亮。
太阳冒出一个头来,亮澄澄的,也暖洋洋的。
云被映成橙色、红色。半空中,光直直向两边铺开。应笑走到悬崖边上,向下边看。
断壁下面全是枫树。此时正是九月,枫树叶子一丛一丛,红得像火焰。由这角度向下面看,更是觉得一片一片,一块一块,到处都是红的树冠。早上的风偶尔吹过,树枝还会轻轻晃动。满谷流丹,层林尽染,在晨曦下,一簇簇的红色树木被镀上了一层金箔。
而在枫林的中间呢,还有条江依稀流过。
太阳越露越多,也越来越刺目了。它周围是一圈光晕。
“穆医生,”应笑摘下单反相机,“帮帮忙,拍点照片,可以吗~?”
穆济生点头。
应笑开始搔首弄姿,而后指挥穆济生:“蹲下蹲下!”还一遍遍看:“哎呀不对,下面要留一些空间!我两只脚往上一点儿!”
穆济生不断重来,觉得,女孩子们真挺有意思的。一个个姿势、一种种拍法,层出不穷。有侧身弯腰望镜头的,有靠着树干抬头闭眼的,好一顿折腾。
悬崖上面也有一些红彤彤的枫树。应笑走到一棵树边,一个转身,回眸、而后轻笑,说:“来!”
由镜头望过去,太阳正由远处的群山上面射出金光,女孩身后则是悬崖,下面有一谷火焰。她的身后也是枫树,树干粗壮,树枝绵长,树冠大大的、红红的,片片红叶落在地上,像鞭炮的碎屑。她也穿着一身红色,高高兴兴的。
蓦地,穆济生就有一种在生活着的熨帖感。
每天面对生死爱恨,他很久没旅行过了,也很久没有这种生活着的熨帖感了。
他轻轻地按下按钮,将这瞬间定格下来。
“好了!”应笑又说,“穆济生,我也帮你拍一张?”
穆济生并不爱拍照,道,“不用了。”
“来嘛来嘛!”应笑拉他,“我技术是很不错的。绝对能当微信头像!”跟律师等等一样,绝大多数医生微信头像就是本人照片,这样方便别人记忆。
穆济生拗不过,于是只有走了过去。他双手插兜,高大英俊,应笑虚化后面的树,突出前面的人,拍了一张半身照片。于是,照片上穆济生的身后只剩深深浅浅的红色了,他的表情难得温柔。
应笑开了相机蓝牙,将照片传给穆济生。
穆济生看看,打开微信,真的设为微信头像。
“……”应笑有点不好意思。
穆济生竟真的用了她刚拍的那张照片。
她眼睛里的他,她镜头下的他,是他最希望别人见到的自己的样子,是他最好的样子。
“好啦好啦!”为了驱逐“不好意思”,应笑扯下她面前的最漂亮的两枚枫叶,遮住自己两只眼睛,“望”向穆济生,转移焦点,“穆医生!”
穆济生也看看叶片,可紧接着就目光一滑,望向应笑抹着唇膏的嘴唇。她自己遮住眼睛的,他可以肆无忌惮。
应笑唇线鲜明,唇峰清晰,唇谷也是。上唇上有一颗唇珠,整个中线微微外翘,下唇上有一道凹痕,肉肉的,性感饱满,还带着润。唇色是健康的红,并不苍白也不暗淡,而且,看起来非常柔软,唇上纹路一道一道,深深浅浅。此时,因为抹着唇膏,两片嘴唇带着光泽。
穆济生看了会儿,移开目光。
应笑拿下两片叶子,说:“这两片最好看,可以当书签。”
“嗯。”
“我也分给你一片吧。”应笑一手握着一片,问,“你要哪个?”
“你右眼的。”
“好吧。”应笑右手递了过去,“喏。”
穆济生将那枚枫叶夹在驾照的皮夹里。
“好啦好啦,”见穆济生收好书签,应笑道,“咱们下去吧!”
“行。”
富东村有50户人家,然而现在年青人们全都去了大城市,只有老人还在坚守,全村只剩三十多人了。
石头房子在半山腰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房子、山花交相辉映。一座座的石头房子中间有着许多花树,是桂花,白白的,香香的。再往上有层层梯田,其中也有不少树木,有绿的,也有白的。
“我都查过攻略了。”应笑说,“这有一个‘农家乐’!可以自己摘蔬菜摘水果!咱们先到处转转,然后来吃农家乐?下面好像还有个山泉。”
穆济生颔首:“行。”
“那走走走。农家乐!”
第26章 下基层(六)
二人先到来路上的几处“景点”转了转。
大部分的“景点”,应笑觉得着实勉强。悬崖下边有条小河,水面倒是波光粼粼的,然而也只是寻常小河,对面崖壁有一条缝,当地人叫“一线天”。河边有些形状奇怪姿态诡异的大石头,它们全被取了名字,这个是蜻蜓、那个是什么的,应笑觉得沉默不语就已经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
只有一处泉眼有点意思。水自地下汩汩冒出,清亮、甘甜,那一方水池正正好好是蝴蝶振翅的形状,涌着水的泉眼正在蝴蝶头、身的位置上,水一汪汪轻轻拍打蝶形池子四周的池壁,湛蓝湛蓝的。
“啊。”应笑蹲在泉边,伸出右手,轻轻拨弄泉里的水。
半晌后,她抬起手,看看身边的穆济生,恶向胆边生,手背对着穆济生,拇指扣着食指中指,而后狠狠地一弹,指尖上的小水珠儿立刻弹在穆济生漂亮的侧脸上。他并没躲,只轻轻地阖了一下眼睛。
穆济生用一手手背抹抹自己的额头、脸颊,望向应笑,应笑则是咯咯咯笑。
接着,她掬起来一大捧水,两只有点小的手并在一起、严丝合缝。她掬着清清亮亮的泉水,侧着眸子望穆济生,说:“怕不怕?快求我!求我!”
“还真不怕。”穆济生哂笑,突然伸出自己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应笑捧着水的手心上“啪”地一声拍了一下,霎时间水花迸溅,水全溅在应笑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应笑当场尖叫了一声:“呀!!!”
睫毛、脸、嘴唇,全湿了。
穆济生笑得胸腔直震。
应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十分懵逼,觉得身边这狗男人好像永远反应巨快——一般人的反应都是慌慌张张地躲开吧?!
“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了。”穆济生笑,一手捏着应笑后颈轻轻一扳,让女孩儿转过头来,另一手则轻轻扶着对方巴掌大的小脸,用自己的拇指指腹轻轻抹掉应笑脸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对方眼神太专注了,应笑竟然半晌失语。
穆济生的拇指指腹依然是十分粗粝的,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变回他年少时细腻的样子了。他垂着眸子,左手抹掉一颗水珠,而后捏着应笑后颈的手也慢慢地移了上来,两手捧着应笑的脸,一颗一颗全抹去了。
过了会儿,穆济生说:“闭眼。”
“……”应笑轻轻阖起眼睛。
而后感觉自己睫毛上的水珠也被温柔地抹去了。
她又睁开眼。
穆济生低眉敛目。他望着应笑的唇,那上面有一颗水珠。穆济生看了七八秒,应笑只觉呼吸停滞,整个世界静止了一般,她期待着、雀跃着,七八秒后,穆济生的拇指指腹轻轻按在她一边嘴角上,接着,沿着肉肉的、饱满的下唇,从一侧轻轻划到另一侧。
逛了一上午,应笑唇膏已经没了,此时是原本的唇色,红红的,鲜活的。
应笑只觉自己下唇像被蜜蜂蛰了一样,酥酥的、麻麻的,完全没有知觉了。
她也一直垂眸看着穆济生的嘴唇。她发现,对方薄唇抿得很紧,似乎在克制什么。
抹过嘴唇,两个人都抬起眼睛,对视了一会儿。
十几秒后,应笑瞥开视线,扭扭颈子,小声道:“放、放开我了。”
穆济生则淡淡地道:“你自己作死。”
应笑:“……”
离开泉眼,他们又到周围密林里转了转。这个林子植被茂盛,微微转红的黄栌成片,空气自然而又清新。他们两个肩并着肩,走在柔软的草地上,一边走,一边聊天,不过应笑时不时叫穆济生给自己拍照。
看完房子、逛完梯田时间正好是大中午,于是二人去吃“农家乐”。
农家乐的本地老板叫两个人去摘蔬菜。应笑定了几样菜,便带穆济生去摘食材了。
她一面走一面摘:“唔,西葫芦……这个,生菜……”最后又道,“还有水果,嗯,苹果……桃子……草莓……”
最后穆济生忍无可忍,出声干预:“喂,你是不是太颜控了。这种没有任何鸟儿碰的水果不好吃的。”
“???”应笑问,“真的吗?”
“嗯。”穆济生摊开手掌,“篮子给我。”
“你连这个都会?”
“在美国时种过果树。”
“哦……”
穆济生摇了摇头。
“干嘛?”应笑说,“颜控这是人类本能。你要不懂,你不颜控?”
穆济生转眸,上下打量应笑的脸,说:“可能有点儿?至少合个眼缘,才会喜欢、会想要。”
应笑咬咬嘴唇,觉得二人真的越来越暧昧,气氛越来越幽微。大概……应该……过不多久,她就要有男朋友了。也是个医生。
穆济生利落地将蔬菜水果采摘完毕,带着应笑回小院子。老板上了一壶菊花茶,而后拿着食材离开,不一会儿,便把他们点的三四道菜一个一个地端上来。
餐桌是在农家院的小木棚里。一张木桌,两条木凳,许多藤蔓绕过棚子,上头绿叶依然葱茏,风一阵儿一阵儿的,一些葫芦摇摇晃晃。农家院有两只野猫,都是奶牛猫,东一只西一只的,它们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两个人看,应笑就一一边吃一边逗它们:“你们两个几岁啦?”“你是男猫猫还是女猫猫?”“你呢?”“你们俩是好朋友吗?”穆济生就觉得,怪好笑的,女孩子们为什么对一切事物充满热情。
他们两个也会聊天。
应笑说:“七七那边一个患者被确诊了晚期癌症……结肠癌。不能手术了,只能化疗,七七建议拿掉宝宝。但……患者不愿意。患者说,自己注定不能痊愈了,化疗、放疗太痛苦了,也只不过可以多活一年半载。她说,如果治,那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绝望,不仅有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内疚、自责的心理上的痛苦,可是,如果继续妊娠,那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有希望,会是期待的。她还说,甚至感谢老天爷给了她最后的怜悯,她成功地怀了宝宝,可以延续她的生命。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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