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辞被牧云归拉着往前跑,他们一路看灯、看烟火、看杂耍,不知不觉就靠近皇城。江少辞一抬眸望到前方的府邸,脸上的笑凝固,嘴唇微微抿起。
牧云归见他发现了,也不再掩饰,直接说道:“你就当为我介绍一下你们家,好不好?”
“这不是我家。”
“好,那就是你父母的家。”牧云归握着他手腕,轻轻摇了摇,“走吧。”
江少辞最终被牧云归拽走了。江少辞是修仙界巅峰,而牧云归没有修为,若他真不愿意,怎么会挣不脱呢?他能被拉走,想来他内心,也不是完全没念想吧。
江萧作为周朝最有权势的大将军,府邸外围了重重守卫,但这些在修仙者眼里如同虚设。江少辞不费吹灰之力就带着牧云归入府,将军府的人都围在前庭看烟花,他们走在府邸里,竟然没遇到任何阻拦。
江少辞看着周围一草一木,许多他以为他忘了的事情,此刻争先恐后跳出来。他记得这条回廊外种着玉兰花,门窗刷的是红漆,拐角的栏杆上雕着如意纹。他记得江萧喜欢名贵的东西,江夫人喜欢鲜亮的花,将军府常年飘着各种香气。
原来,他都记得。
牧云归轻声问他四周是什么地方,江少辞一一回答。他们俩不知不觉走到人声最鼎沸的地方,除夕辞旧迎新,将军府无论主仆,所有人都聚在主院里热闹。小厮们流水一样从库府里搬出烟花爆竹,院子里这边放花筒,另一个地方放烟花架,砰砰声不绝于耳,连彼此的说话声都听不到。
回廊上站着许多衣着华丽的女眷,她们手上套着暖手,各个美丽精致,围着一个中年男子说笑。男子英武伟岸,脸庞棱角分明,岁月并没有让他苍老,反而更助长了他的威武。他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美妇人,她衣冠最为华丽,眼角已经爬上细纹,但是能看出来,她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这对夫妻被众人簇拥,矜贵地看着下方。地上还站着许多孩子,有男有女,大的有成年人身量,小的还被人抱着。有一个男孩极为淘气,看年纪十二三岁,在地上跑来跑去,大家都不敢喧哗,唯独他敢去点小厮手里的爆竹。
牧云归悄悄看向江少辞,他今年十九,六岁被昆仑宗带走,离家十三年。而这个男孩十二三岁,如此受宠,多半是江夫人的嫡出儿子。
这是在江少辞被人带走后,江将军和江夫人又生出来的孩子。一出生就享受了父亲的看重,母亲的溺爱,家族蒸蒸日上的荣光。不知他是否知道,他还有一个兄长?
牧云归轻轻覆上江少辞的手,江少辞回神,对着她淡淡摇头。其实四年前他回来过,他早就知道父母有新孩子了。他被选入仙门,断绝尘缘,不能为父母养老,母亲生一个弟弟环绕膝下,其实很好。
该见的人都见了,江少辞长呼一口郁气,那股若有若无的牵绊终于放下了。他回头,对牧云归说:“我们走吧。”
牧云归用力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跟着江少辞离开。
就在他们转身时,江夫人似有所感,朝旁边看去。正好一树喷花燃烧到尽头,爆发出最后一阵光,连角落也被照亮。江夫人在快速变化的光影中,看到一对少年少女转身离开。
仅有一瞬,火树银花熄灭,角落重归于黑暗。江夫人不可置信地喃喃:“少辞?”
一个侍女隐约听到江夫人说话,忙问:“夫人,您说什么?”
江夫人愣愣看着回廊,那个地方静悄悄的,哪有什么人影?想来,是她看错了。
牧云归和江少辞走出前庭,耳边迅速清净下来。牧云归走在弥漫着硝烟味的湿冷空气中,问:“现在你遗憾了结了吗?”
江少辞侧脸素白,冷冷道:“我本就没有遗憾。”
又嘴硬,牧云归不管他,正要说什么,天边忽然划过一道亮光,直直朝着他们飞来,最后化作一道灵符停在江少辞面前。幸好此刻到处都放烟花爆竹,这道灵光才不算明显。
江少辞打开,随便扫了眼,不在意合上。牧云归仔细盯着他的表情,问:“是谁发来的?”
江少辞表情毫无波澜,淡淡说:“我师父。”
牧云归心中一窒,忙问:“什么事?”
“能有什么。”他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衣袖,说,“师父说我目无纪法,召我回去。”
牧云归心脏紧紧一缩,当即脱口而出:“不要去!”
江少辞察觉到牧云归的紧张,回头,对着她笑了笑:“迟早都是要回去的,无妨。”
第129章 退婚 能让他和詹倩兮退婚的女子,到底……
启元五千年,冷月生霜,寒风瑟瑟。两个侍卫站在门后挡风,一边搓手一边说:“夜里越来越冷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原本以为杀了魔头,我们的日子就能好过,可是三天前仙门联合杀魔,之后众门派首领和魔头都下落不明,明明魔头都没了,魔气却不见衰退,天气还一天赛一天恶劣。照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算没有魔兽,人也活不下去了吧。”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除魔成功就是成功,失败就是失败,为什么会落得失踪这个下场?”
“谁知道呢,只知道仙门即将胜利时,戈壁上忽然起了一阵大风,等风散了,魔头和几位仙道砥柱都不见了。几大门派私底下都在找,但至今没有说法。”
“幸好归元宗派人过来的时候皇上没有答应。要不然皇上失踪,我们可怎么办?”
两个侍卫一边取暖一边闲聊,他们听到脚步声,猛地警惕起来:“是谁?”
一道纤弱身影从阴影处走出来,她放下兜帽,脸庞在灯光下照的明明白白:“是我。”
侍卫一见她,都松了口气。这群人说是御前侍卫,其实不过是投奔南宫玄的地痞散修,没多少素质,一见着女人浑身都垮了下来:“原来是楚美人。这么深的夜,楚美人怎么自己出门?”
东方漓顶着楚美人的皮,她在流沙城见惯了这种男人,表情纹丝不动,说:“我住的地方偏,丫鬟都去夫人那边伺候了。我不欲为难她们,便自己出来了。陛下在里面吗?”
“在。皇上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刚才还发脾气,让我们不要进去打扰他呢。”
东方漓朝里面扫了一眼,递给侍卫两块碎灵石,说:“我想找陛下说说话,劳烦两位将军通融一二。”
南宫玄发达后,对身边人大肆封赏,人人皆称将军。侍卫感受到里面的灵气,顿生贪婪,立即笑着道:“我明白,美人里面请。美人日后发达,可不要忘了提携我们兄弟。”
东方漓抿嘴笑了笑,随后就拢紧披风,朝里面走去。东方漓迈过门槛时,听到那两个散修插科打诨:“木犀夫人不让人打扰皇上,我们放她进去,木犀夫人知道要怪罪的吧?”
“嗨,美人深夜来找,还能有什么事?木犀夫人管得再宽,还能伸手到男人床上去?”
两人越说越下流,后面的声音逐渐不可闻。男人都是如此,东方漓在流沙城见多了,她没有理会那两个混混,快步往里面走去。
他们只说对一半,女子深夜造访,除了自荐枕席,也有可能是想杀人。
三日前的事情东方漓也听说了,她被困在内宅,对外界一无所知,只知道修仙界发生了大地震。如今高阶修士本就寥寥无几,上次围剿魔头时还失踪了许多,整个修仙界大洗牌。魔头下落不明,詹倩兮等人失踪,南宫玄作为唯一的六星修士,接下来势力必然会大扩张。东方漓不能等了,她必须趁南宫玄还没有壮大起来,杀了对方。
她的身体是一具凡人,南宫玄却是六星修士,手里机缘法宝无数,她想杀南宫玄无异于痴人做梦。但幸而她是女人,而南宫玄是一个好色的男人,只要他上钩,东方漓就有机会把自己体内的蛊虫渡过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东方漓的脚步声落在地上,阴森森的。她缓慢朝寝殿方向靠近,装作娇弱地喊道:“皇上,您在哪里,妾身好害怕。”
最里面一盏灯亮了,南宫玄赤着脚出现在门口,头发披散,衣襟半开,看起来很阴沉。他定定看着楚美人,东方漓手指不觉缩紧,就在她以为她的伪装被看破的时候,南宫玄忽然走过来,目光迷离:“云儿……”
东方漓心中一凛,几乎控制不住冷笑。差点忘了,这具皮囊身形很像牧云归,难怪他对那个草包美人那么纵容。南宫玄走近后,看清了楚美人的脸,混乱的思绪一瞬间清醒:“是你。”
东方漓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茫然看向南宫玄:“皇上,您在说什么?”
刚才南宫玄神志不清,楚美人又站在黑暗中,轮廓模模糊糊,南宫玄一刹那以为看到了牧云归。但等他回过神来,一切都清晰地提醒着他,她不是。
南宫玄觉得意兴阑珊,对楚美人根本没有丝毫兴致,挥挥手道:“没你的事,下去吧。”
东方漓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南宫玄装情圣,她忽然抱住南宫玄的手臂,说:“皇上如果喜欢,妾身也可以装作云姐姐。”
女人柔软的胸膛裹在南宫玄胳膊上,他却毫无动容,反而勃然大怒:“住口,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东方漓嘴上娇媚地应了一声,一转身却吹熄灯烛,再一次缠上来。可能是楚美人的身形真的很像,可能是夜晚太冷需要取暖,南宫玄没有再拒绝,默默允许了这种替身行为。
他在脑海里催眠自己这是牧云归,他尽量不去看楚美人的脸,手游移在楚美人身上,仅靠想象,他就激动起来。东方漓当然感觉到他把她当做另一个女人,她心里讽笑,强撑着恶心,一层层剥去她本就不多的衣服。
两人很快赤诚相见,南宫玄当真没有丝毫怜惜,竟直接把她抵在地上。东方漓脊背撞在地上,凉意和痛意一阵阵袭来,东方漓气喘吁吁忍着,终究是不痛快,没忍住刺了一句:“皇上真是急切,您对着牧云归,也是这般吗?”
南宫玄正大开大合中,听到这话,情潮一瞬间消退。东方漓感觉到他的冷淡,心道不好,立刻将蛊虫从那个地方渡过去。但她终究晚了一步,南宫玄先行一步撤出来,裹住衣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朕说过,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他站在东方漓身边,明明不久前两人还是最亲密的状态,此刻他就抽身而出,高高站着,用看蝼蚁一样的眼神看她。东方漓苍白的身体大开在空气中,浑身都忍不住发颤。
她不惜出卖身体,却受到此等侮辱。南宫玄到底是开阳境修士,他很快察觉东方漓的态度不对,再用神识一扫,竟发现这副皮囊是死的。
南宫玄大惊,立即俯身,用力钳住东方漓的下巴,将她高高提起来:“你是谁?”
东方漓用力瞪着他,恨不得用眼神杀人。南宫玄一想到刚才他和不知道什么女人发生了关系,顿时恶心得不行。他随手一甩将东方漓扔在地上,避之不及地擦手:“来人。”
门口的侍卫听到声响,连忙跑进来,他们看到里面的场景,都呆住了。
一具苍白的女子躯体横陈于地,南宫玄高高站在另一边,脸上表情厌恶至极。侍卫们吓了一跳,忙问:“陛下,怎么了?”
“这个女人伪装成楚美人,意图不轨。将她拖下去,砍断手脚喂魔兽。”
南宫玄如此厌恶她,甚至连审问都没有,直接就要处死。喂魔兽是这些年兴起的一种处决办法,将人废去行动能力,扔到外面,一晚上过去,连骨头渣都不剩,十分方便省事。
东方漓知道自己事情已败,当即不再忍耐,破口大骂道:“南宫玄,你这个卑贱的庶子、废物,只会跟在别人身后捡漏,你这一辈子都只配给人提鞋!没有江子谕留下的机缘,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南宫玄最恨别人说他出身低微、不如江子谕,这个女子一连踩了好几个雷,南宫玄大怒,当即挥出一掌,击到东方漓身上。东方漓还没有穿衣服,这一掌伤势格外重,她咕噜噜滚到侍卫脚边,嘴边不断涌着血,内脏已全部被震碎。
就算不扔出去喂魔兽,她也活不成了。
即便这样,她依然费力地开合嘴巴,辱骂南宫玄。只可惜血沫堵住了她的气管,那些声音卡在喉咙里,只有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两个侍卫看着头皮发麻。女人身体就在眼前,他们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他们不敢再耽误,立刻抬起东方漓,像抬着牲畜之类,忙不迭走了。
南宫玄是六阶修士,而这个女人只是凡人,南宫玄那一掌已经让东方漓失去活动能力。但侍卫不敢大意,依然按南宫玄的吩咐挑断东方漓手筋脚筋,抬着她走上城墙。侍卫站在黑压压的城墙前,实在不敢相信不久前还说过话的美人,转眼便变成一堆白色的死肉。他看到那个女子胸膛还有细微起伏,于心不忍,问:“在皇上身边当美人不好吗,为什么要激怒他?仙门那些老不死一个接一个陨落了,皇上年轻又强大,以后还有享不完的福分,跟着他多好,为何要做这种事?”
另一个同伴劝他:“别说了,魔兽可和我们不一样,晚上它们正活跃着呢。赶紧扔下去,回去复命吧。”
侍卫叹气,和同伴一前一后将东方漓抬起来,从城墙上高高抛下去。雪白的躯体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像一堆白色的雪般落在地上,很快被兽潮淹没。
侍卫扶在城墙上,小心地往下看了一眼。他见有魔兽朝这边靠近,不敢再看,一边喃喃晦气,一边飞快溜下城墙。
侍卫们自以为东方漓已经死绝,没料到她还留着一口气。东方漓赤条条躺在地上,魔兽从四面八方朝她围来,而她连自尽都做不到。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被那个蛊修捡走了。
这一世,会有人来捡她吗?
东方漓仰面看着天空,想要大笑,但发出来的却是呜呜的哭声。又是同样的下场,被南宫玄废去手脚,像块坏肉一样扔到野外,被魔兽分食。她努力了那么久,结局竟一点改变都没有。
既然她无法改变命运,为何还要让她回到过去,上天兜了这么一大圈,莫非只是为了戏耍她吗?
东方漓绝望又愤怒,忍不住想咒骂苍天。可是她喉咙被血堵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一只魔兽走过来,嗅了嗅她的四肢,随后亮出獠牙,张嘴朝她咬来。
东方漓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地等待着接下来的痛苦。但痛楚久久不至,她试探地睁开眼,意外地发现她躺在一个偏僻角落,身上衣服完好,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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