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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时间:2021-11-30 01:48:50  作者:杳杳云瑟
  室内烛火微暗,明黄的龙袍勾勒她身姿挺拔,巍然若鹤,腰间悬挂的玉珏轻轻晃荡。
  绝色的眉眼间,毫无女子的娇柔与媚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贵舒朗之气,皎皎若天上明月,杳杳如山间松烟。
  高雅端方,见之忘俗。
  仿佛凡人窥见神迹,荆幸知瞳孔骤缩,脸上的肌肉都在不住地抽搐。
  “陛下……”
  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眼底痛苦之色乍现。
 
 
第74章 074   那就陛下万岁。
  074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 透不进光线。目之所及处,都是灰扑扑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
  容凤笙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才明白, 荆幸知这样的对待才叫做囚禁。谢玉京与之比起来,只能叫做小打小闹。
  他不允许任何人来看她,而给她送饭的,亦是个又聋又哑之人。不论她说什么, 都得不到半点回应。容凤笙皱着眉躺下。回想起了那日,荆幸知唤了一声陛下,便起身向她靠近。
  他眼底的痛苦挣扎转瞬而逝, 化成了一片阴暗的蔓丛, 像是会伸出无数的触手,将她拽入深渊。
  这不是一个臣子看皇帝的眼神。
  容凤笙胃里一阵翻腾,照着他的脸便甩了一个耳光,如果她现在是皇帝之身,自然是不容任何人冒犯,
  “你僭越了。”
  而荆幸知没有恼怒,他愣了一下, 竟是再度跪了下去。
  “是, 陛下息怒。”
  他恭恭敬敬,诚惶诚恐, 倒是令容凤笙有些诧异。荆幸知却像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行了礼便匆匆离开了。
  容凤笙这才有空打量此处,这里连布置都很像是皇帝的寝宫,架子上摆放着一些书籍,都是治国之策,闲来无事她便拿来翻阅, 一看便是数个时辰,倒也不觉得烦闷。
  只有一点不好,这屋子里的光线实在是太过昏暗,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有光照进的时候,容凤笙已然变得迟缓许多。她的眼睛适应不了那么强烈的光线。
  荆幸知却心情很好,他伸出手,以供她搀扶,“今日,便带陛下来晒晒太阳。”
  容凤笙皱了皱眉,她身上还是用不了多少力气,她怀疑荆幸知命人在饮食里面加了东西,但,不吃食物她会饿死,所以,她只能尽量不多吃,只吃能够维持神智清醒的量。
  跟荆幸知相处,时时刻刻都要提起警惕,这个人太擅长抓住人心的弱点,并且加以击溃。
  她很快便将手虚虚搭了上去,跟着他走到外面,“陛下不用害怕,这里绝对安全,不会有人危及陛下。”
  荆幸知俯身靠近,用一种温柔到让人骨头发麻的语调说。
  若是忽略他偶尔的阴暗眼神,荆幸知待她算是尽心尽力,就像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那般。
  容凤笙扬了扬脖颈。她好久没有见到阳光;她有些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趁着荆幸知在注视她,容凤笙轻咳一声,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朕不想再待在这里。”
  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容繁衣。她的语气、她的神情都尽可能地贴近繁衣。希望在他的眼中看见动摇。
  荆幸知笑了笑。他似乎十分清醒:
  “陛下,微臣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可能。”
  “朕若是叫你去死,你也会去死吗?”她淡淡道,但眼底明显有了怒意。
  容凤笙发现,荆幸知似乎很喜欢她发脾气,这跟遗奴喜欢惹她生气不一样,遗奴也许只是喜欢看到与平时不一样的一面。
  而荆幸知,则是喜欢她端着皇帝的架子,最好,还要动手。她若是打他骂他,他会明显变得愉悦,顶着红肿的脸颊,眼底却笑意盎然。
  真是怪癖。
  容凤笙想起来自己以前,也给过荆幸知一个耳光。
  那个时候他的反应跟现在有很大的不同,他是愤怒的、羞耻的、甚至想要弄死她。但是她扮作繁衣后,给他耳光,他既不反抗、反而心甘情愿,一脸很享受的表情。
  荆幸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容凤笙的手被他按住,她指尖在他腰间,刚刚摸到匕首的一角。荆幸知眉眼低垂,眼底藏了一丝笑,明灭不定,“陛下,这东西很危险,陛下还是不要碰最好。”
  容凤笙暗暗在心里切齿。
  她“啪!”的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谁让你碰朕的?你连做朕的狗都不配。”垂在身侧的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用了极重的力道,直打得荆幸知脸偏到了一边。
  荆幸知迟迟没动,眼底波澜骤起,变得十分狂躁。
  他看了过来,好似一下子就恢复了理智,冷冷地说道。
  “你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长公主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你只是我的阶下囚而已。”
  他紧紧攥住她的双腕,脸上的红肿未散,显得脸部有些不对称,看起来十分解气。
  也许是容凤笙脸上的情绪外露太明显,荆幸知的表情僵了僵,而后将她一把甩开,语气很恶劣地命人将她重新关起来,甩袖而去。
  容凤笙眯起眼,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差不多琢磨出了这个人的态度,或许、荆幸知喜欢这张脸,又极为嫉恨厌恶繁衣的性格。
  他幻想着有一个顶着这张脸的人来主宰他,支配他。
  他幻想着有人爱他。
  这日,皇帝驾临丞相府。
  荆幸知令人布置宴席招待,年轻的皇帝负手而立,站在池边看着游动来去的锦鲤。
  他额心朱砂鲜红,相貌温和,整个人的气质却显得有几分冰冷。自从大菩提寺中那位失踪以后,他性情大变,斩杀了好几位御史,连带着将顾家抄家下狱。却在宫中大修佛塔,置工部的谏言于不顾。
  朝野内外人人自危,甚至有人深夜拜访梁王世子,彻夜未归,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他抬起眼,看见远远在廊下走动的锦娘,猛地抬手,掐住了荆幸知的喉咙。他眉眼阴鸷,丝毫不在意旁人惊悚的目光。
  “丞相果真是胆大包天。”
  只有荆幸知明白,皇帝目光中的怒意从何而来,他后院中的女子总有一些地方,或是眉、或是唇、或是背影,肖似极了温仪长公主。
  荆幸知毫无惧色,嘶哑着声儿道,“陛下如今众叛亲离,世子也与您离心,只有微臣是陛下手中可用的棋子,杀了微臣,便再也没有人站在您这边了。”
  “陛下真的想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吗?”他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谢玉京的手松了松,又蓦地捏紧。荆幸知额头青筋暴起,赤红着眼看着他。
  难道他还真的要把他杀了?!
  谢玉京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夫人呢?”
  荆幸知松了松衣襟,咳嗽几声,转向婢女,“去请夫人,”他淡淡道,“让夫人好好梳妆打扮。”
  尤其加重了梳妆打扮四个字。
  容凤笙被人扯到梳妆镜前,重新做了温酒酒的伪装,来到厅堂,便被荆幸知要求给皇帝敬酒。
  容凤笙不知道荆幸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谢玉京斟满了杯盏,谢玉京一眼都没有看来,只顾一口一口地酌饮,他的指骨隐隐泛白,脸色也很白,似乎是睡眠不好,眼下隐隐有着青黑,但酒意蒸腾,很快令他的眼尾染上了绯红之色。
  容凤笙没有出声,她也出不了声,荆幸知逼她吃了毒药,这味药可以阻碍她发声,并且令行动愈发迟缓,解药在荆幸知的手里,他似乎没有帮她解毒的想法。
  给谢玉京倒完酒,荆幸知却出声了:
  “过来。”
  他笑意盎然地看着容凤笙,眼神中满是傲慢,见她迟迟不动,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谁知,什么破空而来,一把匕首牢牢地钉住了荆幸知的袖子,把他的动作打断。
  “陛下这是?”荆幸知看向出手之人,面色有些僵硬。
  “朕厌恶此酒。”
  谢玉京缓缓地说,他盯着那喝了一口的酒杯,像是盯着杀父仇人,隐隐有发酒疯的架势,荆幸知顿了顿,作恍然大悟状,高声道,
  “来人,给陛下换府中最好的美酒!”
  他就好像在拿谢玉京当成是孩子一般哄着、供着,半点找不到恭敬、臣服之意。
  “不必,朕累了,想下去歇息。”
  谢玉京按了按额头,声音清冽。
  “锦娘,听见没,还不快扶陛下去厢房。”荆幸知笑道,他脸上没有半点不快,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趁着荆幸知与谢玉京说话的空当,容凤笙悄悄退了下去,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匆匆走过回廊,准备潜入荆幸知的卧房。季无赦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也不知这几天过去,他还活着没。
  只是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有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一边,容凤笙以为是荆幸知,抬眼一看才发现是谢玉京。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在掌心,整个人被压在墙上。他的体温很高,眼里的醉意也很浓,眼角像是被胭脂涂抹,化开了大片的红,他呢喃不清地靠近。
  “温酒酒?”
  谢玉京的笑闷在喉咙里,又暧昧又撩人,“你可是说过,会跟朕好,这些天怎么都不来找朕?”
  容凤笙说不出话,只好眨着眼看着他,他真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是温酒酒,还是容凤笙?
  盯着他水意荡漾、满是醉意的眼眸,她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
  谢玉京的嗓音哑了下去,眼底也重新聚起了水雾。
  她忽然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咬上那片唇瓣。
  就在她触碰到他的刹那,谢玉京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一把将她推开,似乎不敢置信。
  “你……”
  容凤笙默不作声。要是此刻她能说话,必然会问一句,不是你让我勾引你的吗?怎么现在又怂了?
  他蹙眉,明显很是困惑,修长的手指抚过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似乎在辨认。
  他脸色发红,脖子以下也都泛着红。上次见面在春风楼,看上去还算正常,怎么一晃眼十几天过去,这人就成了个酒鬼了?
  容凤笙叹口气,虽然这样的局面跟她脱不了干系,但是,真看到他这样憔悴颓废,还将宫里宫外搞得一团糟,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谢玉京此时也停下了抚摸她眉眼的动作,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向她倒了下来,在她的肩膀处呼吸清浅。视线所及处,是她的耳垂,白得晃眼。
  “你们女子是真的难懂,”他低笑的声音传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撩得肌肤微痒,“一直以来,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从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金屋华服。”
  容凤笙的手垂落在身侧,看着他用手撑着墙壁,一点一点起身。而后俯身,盯住她眼睛,“既已作别金乡白玉楼,那就,莫回头。”
  她与他对视,像是胶着的漆。
  “酒酒,我到处找你。”
  忽然一声,刻意拉高的音量让她身体一僵。容凤笙被人用力一拽,从谢玉京的围困中破出,拽进了一个胸膛。而谢玉京也像是力气耗尽,靠着墙,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红色的衣袍铺散在地,乌发亦是交缠散落,愈发显得脸色苍白,像是瓷器般一触即碎。
  容凤笙担忧地皱眉。想要上前,却被荆幸知的手臂牢牢困住了腰肢。他嘴角噙笑,眼底却暗得很。
  看了看醉倒在地、人事不省的谢玉京,“来人,陛下醉了。扶下去歇息,小心着些,莫伤了陛下。”
  说完,便牵着容凤笙走开了。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开口,“酒酒。我们的婚事,也该提前了。”荆幸知与她十指相扣,似乎怕她跑了似的。这句话来的毫无铺垫,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想娶我?”容凤笙用口型,无声地询问。她的眼睛是冷的,甚而有一丝讥嘲。
  她空闲的那只手猛地抬起,却被他一把抓住,荆幸知的眼神十分清醒。
  “公主殿下,游戏结束了。”
  他指的是,扮演皇帝的游戏。容凤笙挣脱不开,便由他去了,她盯着他眼睛。
  “我有一个条件,放了季无赦。”
  荆幸知皱了皱眉,“你别忘了,你现在身家性命都在我手上。”
  容凤笙冷笑了一声。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用气音说道,
  “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荆幸知默了默。他沉默的时间格外地长,长到容凤笙以为他不会答应自己。谁知,他嘴唇一动,竟是吐出一个字。
  “好。”
  ……
  满京城都知道,丞相大人要娶妻了。是个青楼女子,春风楼的头牌,名唤温酒酒。
  听说,还是皇帝赐婚,这等前所未有之事,自然惹得街头巷尾津津乐道。
  据传闻,这位温酒酒,似乎是跟他那早逝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
  不由得感叹,这位大人真是个痴情之人哪,即便权倾朝野,还不忘那贫贱相识、已经故去多年的未婚妻,甚至可以娶一个容貌几分相似之人,不在乎是个青楼女子,曾在多少人身.下婉转承欢。
  席间,一书生喝得多了,正拍着同伴的肩,夸夸其谈。
  “丞相夫人?呵,我见过,老熟人了都!”
  “骚得很,特别是那个时候,叫起来可带劲。我告诉你们,她最喜欢什么姿势……”他的声音刻意压低,脸上现了得意的笑。
  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从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他的胸口,一点晶莹剔透的剑尖退出,书生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惊倒四周一片。
  持剑的是个青年,他额心点红,容貌俊美,此刻正慢吞吞擦拭着剑尖。他的白衣上溅了几滴鲜血,像是绣上去的梅花。
  宾客都是朝廷命官,哪里不认得此人,就是端坐在永兴殿的那位。
  他怎么来了?!
  登时抹了把汗,仓皇下跪:“陛下,微臣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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