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顿了顿道:“很不错。”
宋简笑道,“你居然突袭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见她的言语神色之间并没有怨怼之意,古河川一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你想怎么算?”
宋简想了想,又发现好像不用:“但等我赢了你,你就是我的臣子了,到时候我做什么都可以,似乎就没有必要另外算了?”
“那……”古河川一顿了顿,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声音都不自觉的轻了下去:“你想做什么?”
想让你能跟井伊政好好在一起。
宋简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却也知道并不可能。
所以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璋子走到了天下的身边,天下低头顶了顶她的脸颊,又像是蹭了蹭她的耳朵,才转身与她并肩而行。
宋简没在意两匹马的小动作道:“走吧,我们到起点去。”
脱下了甲胄,没有了方才那各率军团般的争锋相对后,水野晴与古河川一骑马并肩行进了一段路,看起来登对的宛若一双璧人。
身材高大的黑衣少年眉目俊朗,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容貌明丽的白衣少女仰起脸来望着他,神色认真的倾听了一会儿,笑了笑。
直到一起走到起点,两人才分开——按照抽签顺序,古河川一先上场。
……
“骑射……川一有没有把握啊……”看见古河川一骑在马上,表情沉肃的调试弓箭,榊原丰有些担忧,“箭术的话,晴的水平可高出太多了。”
姬路秀真道:“骑射不仅仅只看箭术。”
榊原丰皱眉道:“那万一晴的骑术也比川一好呢?”
“那就……”姬路秀真看向了井伊政,没有把话说完。
像是接受到了好友们等他定夺的目光,井伊政平静道:“以川一的性格,他愿赌服输,我们也不能插手。”
“好吧……”榊原丰勉强道:“如果川一那么认真的话,至少他向晴俯首称臣,总比晴向他下跪认错要好。”
反正,以他对水野晴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会故意为难别人的人。
而且转念一想,有了这样的关系后,古河川一和水野晴说不定会变得更加亲密——
想到这里,榊原丰的语气顿时又轻快了起来道:“说不定这样也不错。”
井伊政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毛:“不错吗?”
榊原丰笑道:“美女将军啊!如果是我的话,我也心甘情愿做她爱的臣子。”
井伊政:“……”
……
裁判手中的红白扇子给出了开始的信号。
红棕色的骏马立即疾驰而出。
三个标靶沿着马场边沿设立,间距相等。
骑手在经过途中不得放慢速度,只能在马匹全力奔跑时,将手中的箭射中标靶。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古河川一抿紧了嘴唇,第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射偏了些许,但好歹还在标靶上,可第三箭,他便完全射空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流镝马比他想象中的更难,第一箭尚且能够调整好姿势,但第二箭便开始觉得仓促,第三箭就更是节奏完全混乱了。
他会输吗?
这个念头猛地袭上心头,让他几乎感觉有些虚脱。
而当古河川一思绪混乱着调转马头,回到起点时,宋简已经出发了。
他嘴唇紧抿着,看着她的背影如此纤细,长长的马尾在风中飞扬。
他第一次感觉如此的……像是脚踩不到地面一般,仿佛虚浮在半空之中,没着没落。
从小到大,他每一步都走的坚毅笃定,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可是此刻,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刻,他所有的一切,都几乎掌握在那个少女的手中。
水野晴张开了弓。
远远地,她好像眯了眯眼睛。
一箭正中靶心。
场边立即响起了一阵极为热烈的欢呼和鼓掌声。
——刚才他上场的时候,也有人如此应援吗?
应该是有的,剑道部的部员,以及那些与古河家关系相近的武家学生,还有与御四家关系相近的士族学生,理应比支持水野晴的人更多。
只是方才他满心满眼都是场边的标靶,感觉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第二个标靶。
水野晴的表情凛然,依然是一箭正中靶心。
古河川一那颗原本一直感觉漂浮不定的心,忽然便落了下来。
结局已经注定了。
他的命运,已经更改了方向。
如果是一开始定下赌约的自己,此刻一定会感觉万般耻辱和愤怒吧。
但现在的自己……
古河川一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不知不觉间,他紧皱着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
他凝视着那向着第三个标靶飞驰而去的身影——只见水野晴毫不迟疑的,张弓射出了第三箭!
这一箭依然命中了标靶,虽然距离靶心略有些偏移,可是确凿无疑,是她赢了。
这场比赛的赌约如此慎重,但过程却是如此的转瞬即逝,且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一时之间,古河川一甚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且不真实起来。
只有那个少女——
在模糊的背景之中,策马向他奔来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
她勒马停在他的面前,翻身下马,还有些气喘吁吁。
她望着他的神色并不见特别骄傲或者喜悦:“我赢了。”
古河川一看着她,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他低下头去,沉声道:“主君大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立场变换
宋简方才射完三箭, 第一反应不是“赢了!”,反而满脑子想的都是,可恶, 失误了!
这种技术极高的活动,果然是一天不练就会退步许多。自从脱离那个世界后,她好久都没有练习过骑射了, 就算以前的基础还在,但果然还是无法做到巅峰时期那般游刃有余,临阵磨枪,也只勉强恢复到那时的五六层实力。
曾经能够做到的事情,如今做不到了, 那种落差就难免有些令人懊恼。
尤其是想到那时自己日夜苦练, 手都磨出了血, 却没能保持下来, 便不由得觉得不能保持下去有些可惜。
——虽然现实生活中, 能用上这个技能的地方实在有些少。
要是刚才的表现被手把手教她骑射的人看见……还好他看不见。
想起他那暴躁的脾气,宋简有些放心了的朝着古河川一走去,由于没能三箭全中靶心, 比起获胜后的喜悦,她的神色中更多的反而是失落与遗憾。
她向着他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却没想到古河川一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履行赌约, 神色还如此的自然平静。
一直沉浸在失误的懊恼中的宋简,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虽说当时放下了狠话, 要他输了之后奉她为主,但她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执行的如此彻底,反而叫她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
他称呼她为“主君大人”, 那么,作为他们关系改变了的回应,她是不是也该改变一下称呼,作为接受的信号?
宋简想了想,才回应道:“川一。”
而从她的口中念出了自己的名字——不再是姓氏“古河”,也不再有尊称“君”,古河川一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像是被人用带着电的皮鞭猛抽了一鞭,莫名战栗了一下。
“以后,”宋简笑了笑道:“请多多指教了。”
……
看台之上,古河剑雄望着那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少女勒马停驻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翻身下马,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向来身姿笔挺的少年,罕见的低下了头去。
他知道那个少女与自家儿子的赌约,所以也能猜到,他们此刻交谈的内容。
一时之间,四周的人都看着他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却没人敢开口搭话。
终于,有人气愤道:“水野家的女儿未免太不懂事了!难道她输了,川一君会真的叫她下跪认输吗?她竟然真的要川一君向她称臣?好没有分寸!我看,水野家是在国外呆的太久,忘记教育自己的女儿什么叫做妇德了!身为女子,怎可如此锋芒毕露,在人前如此卖弄才艺?”
古河剑雄没有说话。
见状,立即有人附和起了之前那人所说的话:“是啊!是啊!由此可见,水野家的女儿教养的实在不怎么样,倒是川一君,愿赌服输,实在很有风度。”
紧接着,便是众人努力吹捧古河川一虽然败了,但德行远远超出水野晴之类的奉承话语。
这时,古河剑雄才缓缓道:“若是川一赢了,他该叫水野晴下跪认输。”
“咦?”
他看向了方才说水野晴没有分寸的人,面无表情,语气却严厉道:“既然做出了约定,就应该遵守。若是输了就改变主意,你是在瞧不起我们武家的觉悟和承诺吗?”
对方顿时脸色一变,讪讪的低下了头去。
“水野家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我不做评价,但是……”古河剑雄看着马场内的两人,只见他们一起重新上了马,准备离场。“她用实力证明,她有能力成为川一的主君。”
他远远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的视线落在水野晴的身上,专注又炙热。
他想起古河川一很小的时候,曾经问他:“父亲大人,书上说武士都有侍奉的君主,我们家侍奉的君主是谁呢?是天皇陛下吗?”
“不是。我们已经没有侍奉的君主了。”
“为什么?”
“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了。”
年幼的男孩子似乎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迷茫道:“那么,我们家以前侍奉的君主是谁呢?”
“是征夷大将军大人。”
“那,为什么现在不侍奉大将军大人呢?是大将军大人不要我们家了吗?”
“当然不是,”古河剑雄苦笑道:“只是,川一,现在已经没有大将军了。”
“但是,父亲大人,”古河川一有些不安道:“书上说,武士如果没有了君主,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那我们还是武士吗?我们不就变成浪人了吗?”
古河剑雄只能说:“……川一,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后来,古河川一的确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曾提起关于武士的一切。
直到某一天,他放学回家,目光灼灼的看着古河剑雄道:“父亲大人!我遇到了一个我想要跟随他的人!”
“嗯?”
“我想要贯彻他的意志,我想要帮他达成他的目标!”
“谁?”
“井伊家的政!”
“你要奉他为主吗?”
听见这话,古河川一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但是……”
他有些困惑道:“政看起来,总是那么自信坚定,似乎对于自己毫无怀疑……我觉得,如果能跟着他的话,我就一定不会再迷茫了吧。”
说到这里,古河川一看向了古河剑雄,稚嫩的面容上满是疑问,“父亲大人,这样的想法,是想要侍奉一个人的想法吗?”
“……”古河剑雄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自己把握吧,川一。”
古河剑雄的父亲当年侍奉着末代将军,但他出生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幕府。
可武家与公家泾渭分明,即便幕府已经不在,古河家无论如何也谈不上转而侍奉天皇。
古河剑雄便是在父亲对于君主的忠诚和思念中,带着自己身为武士却无处寄托忠诚之心的迷茫与困惑,成长起来的。
即便已经年至中年,他也依然没有得到答案——即,一个没有君主的武士,究竟算是什么武士?
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能够回答古河川一的问题?
然后,古河川一便成为了剑道部的部长,带领剑道部取得了三年连胜,又在庆笃学园之中作为御四家,和井伊政他们一起,升入了高中部。
“我想被人追随。”古河川一和他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很是认真,“我想知道,被人当做主将追随是什么感觉——人会选择跟随怎样的人?人会选择怎样的人献上忠诚?如果我知道了人们觉得怎样的人值得追随的话,或许我就能明白,怎样的人才值得侍奉。”
那么你现在,明白了吗?
古河剑雄看着古河川一与水野晴一起策马经过自己所在的看台之下——方才他们是并肩而行,但此刻,古河川一有意的退后了几步,并未与她并驾齐驱。
水野晴望着前方,目不斜视,脸上的表情不见特别兴奋,就好像方才不是举行了一场堵上了所有尊严与骄傲的比赛,而只是策马遛了一圈般的平淡无奇。
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的确颇具威严。
就在古河剑雄仔细打量着这位少女时,古河川一向着他投来了视线。
古河剑雄回望过去,用眼神无声的询问道:“你想好了吗?你确定了吗?”
古河川一朝着他笑了笑。
……
井伊政道:“回去吧。”
榊原丰疑惑道:“为什么?”
他看着水野晴和古河川一正在走近的身影,“川一和晴还没过来,我们不等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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