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手缠着绷带,因而只能用脚、腿、膝盖和肩膀等地,小心翼翼的探索着四周。
宋简不由得急声道:“昼,带他过来。”
青凤往前走去,在南宫靖的身边弯下腰去,小心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了宋简的身边。
“夫人……”
宋简叹了口气。她是真的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南宫靖。
她犹豫纠结的时候,南宫靖坐在了床边的踏脚上,靠着她的小腿,朝着她仰起了头来,“夫人,不是应该有礼物要给我吗?”
“……”
“你最近在绣的那个荷包,‘立于青天之下’,又绣着‘长命百岁’的那个荷包……不是要给我的吗?”
宋简叹了口气道:“……你的安危更重要呀,阿靖。”
南宫靖却突然语出惊人道:“他要么就杀了我吧。”
小小的孩子说出这话,没有半点惊恐慌张,只有令人惊异的平静,反而叫人吓了一跳。
“阿靖?”
“他是我的父亲,他生了我,想要拿走我这条命的话,就拿走吧。可是如果还没有拿走,我就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
“我想要您给我做的长命锁。夫人……我期待了很久……”见宋简仍在犹豫,黑暗之中,南宫靖的语气带着刻意撒娇的轻柔与娇嫩,像是雨后顽强钻出的小草,努力的留下叶片上的露水,不想叫它滑落。
他想着自己在书房里习字,读书时,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总能瞧见宋简躺在庭院中的摇椅里。他总觉得,她是为了陪他,为了能让他一抬眼就可以看见自己,所以才特意躺在那的。
有些时候,她整个人都陷在了摇椅里,只有一片衣袖,搭在扶手上。
若是那天,她穿着白衣,那就像是一片云落了下来;若是粉衣,就像是一片花瓣;若是蓝衣,就像是一片湖水。
她总是在绣着东西,南宫靖总是想着,她为什么要绣呢?她是绣给谁的呢?
若是现在的话,他一定会跑过去问个清楚,但那时,他总是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感觉畏缩不已,仿佛走在世上,稍不小心,所有的事物都会将他重伤一样满怀恐惧。
所以,当他发现“立于青天之下”是靖字的时候,南宫靖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像是窥见了一个秘密的宝藏般激动不已——
可是,他又不敢相信,那宝藏真的会属于自己。
哪怕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唯一的答案——
明明是一方手帕,为什么还要改成荷包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加上一句“长命百岁”……
还是在南宫淳与她争吵,说不会给他补办任何仪式之后?
“夫人想要自己给我做一个长命锁。”
南宫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宋简的意思。
他不敢去问,唯恐像是一个美梦,你一开口,它就破碎了。但每时每刻,他都期待着她真的可以送给他。
“我看见你一直在绣它,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绣完……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礼物……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我等了好久好久……求求你了,夫人。”
他将上身倾了过来,额头抵在宋简的小腿上,声音稚嫩的哀哀请求。
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宋简还能保持着上帝视角的漠然,但听见小孩子的声音,她就一下子被代入了情绪。
她伸手捏住了依然藏在怀里的长命锁,却因为莫名的恐惧,无法顺利的拿出来。
“……说不定我们会一起死掉。”宋简低声道。“阿靖,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再在这个世界待着了。”
闻言,青凤张嘴想劝些什么,可是南宫靖听起来却很是高兴的应和道:“好啊!”
他一点儿都不慎重,叫宋简不由得有些好笑问道:“你知道死掉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南宫靖道:“但是能跟夫人一起,有什么不好呢?”
第二十二章 本来之音
被他那笃定的语气所影响, 宋简做出了决定,终于将那只布“锁”拿了出来,带在了阿靖的脖子上。
“夫人,”得到了礼物, 南宫靖高兴了起来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宋简终于又露出了微笑,怜爱着抚摸起南宫靖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之前, 很害怕教主, 可是, 我现在一点也不怕他了。”
宋简有些惊异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 他打断了我的手之后, 我痛了很久很久,想了很久很久……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的这个描述, 让宋简想起了南宫淳曾经说过的事情——很多年前,他站在黑暗之中,望着巨石后对他虎视眈眈的几个暴徒, 手中只有一根铁锥, 身单力薄, 却也是突然之间, 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宋简悚然一惊的心想,阿靖不会黑化了吧??
可紧接着, 南宫靖便又道:“我只怕夫人不要我了……”
“我看您被那个人拖走的时候,一直回头脸色苍白的看我,就很拼命很拼命的忍住了没有哭,怕您听见了担心……可是夫人后来一直都没有回来看我……我怕您再也不回来看我了……”
“对不起呀……”
“没关系的, 夫人不是说了嘛,大不了一起死掉就好了。”南宫靖天真愉悦的说道:“可以和夫人死在一起的话,我就觉得一点都不害怕——什么都不害怕了。能和夫人一直在一起,想一想都觉得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宋简只觉得他是童言无忌,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虽然听起来有些可怕,她却反而笑了起来。
“好啦,你先把伤养好吧。”她担心道:“快点回去休息……你们怎么敢过来的?”
后一句话,宋简是对着青凤问的。
青凤道:“教主最近本来就准备出门一趟……是特地为了小姐的百日礼,才拖延了时间。今天下午……”他顿了顿,隐晦的略去了他觉得宋简可能会觉得难堪的那件事情。
“他就离开了。我想……这是个机会。夫人一定很担心……阿靖,阿靖也很想您。就带他过来了。”
作为暗卫,他们理所当然的称呼南宫月为小姐,但是南宫靖并没有被南宫淳所承认,因此,他们不能称呼他为“少爷”。
夜是直呼其名“南宫靖”的,可青凤觉得自己若是对他表示轻蔑,会让宋简不高兴,因此迟疑了一会儿,选择了与她一样的称呼——“阿靖”。
闻言,南宫靖在夜色中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愿意被青凤这样称呼,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如今可以与宋简相见,还要多亏了这个男人帮忙,不能惹他不快。
但南宫靖比以前大胆了许多道:“我想和夫人睡在一起。”
“不行……要是我一不小心翻身压到你的伤口怎么办?”
“那我睡在夫人床下的脚踏上。”
“阿靖!你必须好好休息。”
南宫靖沉默了一下,然后低落道:“……好吧。”
宋简这才放心道:“昼,帮我把他送回去……仔细注意一下他的手……”
“是。”青凤低声道。
……
等到青凤再次回来时,宋简已经点起了蜡烛,靠在床头,似乎在等他回来。
察觉到他的出现,她微微偏了偏头:“阿靖休息了吗?”
“安置好了。他很乖的睡下了。”
“辛苦你了。这么大半夜的,还要劳烦你跑来跑去。”
她越是客气,青凤就越是觉得莫名的受伤。
他不是滋味的看着她,忍不住迈进一步,靠近了床边,蹲了下去,仔细凝视着她的面容道:“夫人刚才,哭了?”
“唉……”宋简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青凤那直直望来的目光中,她感觉有些丢脸的撇过了脸去,垂下了眼睫,有些尴尬道:“就是突然有点……”
青凤仿佛体谅般的说道:“夫人总是很心软。”
“是吗?”宋简摇了摇头,“心软是一回事,可是能不能做些什么,又是另一回事。毫无用处的心软,就毫无意义。”
就像是在街边看见饥肠辘辘的流浪猫狗,不少人可能都会心软的驻足观看,但有些人担心靠近会有跳蚤,或者觉得肮脏,只是看上一会儿,便会离开。纵然不时回头,却也不会施以援手。
这样的心软,又有什么用处?
青凤又道:“也许夫人当时不该将阿靖带在身边。”
“这种假设毫无意义,不要这么说了。”
青凤便不再说话。
但看着她低垂着头,没有再与自己交流的意愿,没过一会儿,他就仿佛难以忍耐般的,又唤了一声道:“夫人……”
宋简歪了歪头,回应道:“怎么了?”
“我……”青凤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渗出了冷汗,他从未有过如此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担心被她疏远,被她怀疑,被她厌恶。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担心失去在她身边,才能感受到的舒适吗?
想起方才自己不慎失言说出的“喜欢”二字,意识到什么了的青凤拒绝深入的思考下去。
他曾在青楼的风月之地,自以为自己看破了所谓的男女情爱不过如此,却没想到真的碰上一个在意之人,就会如此方寸大乱。
但是……
他要怎样承认,他是以男子的身份,对宋简怀以倾慕之心?
更何况,她是他主人的女人。
“我……”青凤最终也只能迂回婉转道:“想一直守在您的身边。”
宋简望着他,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为什么……?”
她没有直白的表露出那应有的指责——他一直守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南宫淳若是要做些什么,他根本保护不了她。与其说是守在她的身边,倒不如说更像是要一直监视着她。
青凤感受到了她那不愿把过于尖锐的言辞说出口的柔软,他握紧了拳头道:“我……”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
他想告诉她,他绝对不会再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情了。
但是,她怎么可能相信呢?
若要取信于她,青凤就必须坦白相告,那是因为……他喜欢她。
可是,这么说完以后,没准会让宋简感觉更加惊恐和排斥。
青凤自己也将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便会如同被困在暴风雨中的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上,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值得吗?
假如宋简不能回应他的心意,他愿意为了这份不过接触短短时日的单相思,豁出性命吗?
可假如,宋简……愿意回应他呢?
一想到宋简也许会微微一愣,然后扑进他的怀里,青凤就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难以止息。
若是她愿意回应他,接受他,青凤只觉得,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愿意为她去做。
“……夫人……”
但他最终还是只敢怯懦的,小心的试探,想要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确定她的心意。
“您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他本想询问“您觉得我怎么样”,却连这样的婉转程度,都担心过于直白。
“你……?”宋简不明所以道:“是个很厉害……又尽忠职守的人……吧?说到底……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你不是吗?”
“我……那如果,我把我的事情告诉夫人您,您愿意听一听吗?”
总觉得,青凤现在的情绪似乎非常脆弱,很需要她陪伴的样子,宋简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没准还能知道一些隐藏设定,得到一些新的信息。
见他一时半会,大概不会三言两语一下子就说完,她打起精神,准备聆听完再去睡觉。
既然答应了别人,听人倾诉,要是在别人需要安慰的时候,对方倾诉到一半,发现倾诉的对象已经睡着了的话,也太打击人了。
宋简努力做好准备道:“你说吧。”
“我……”
“唔,”可才听了一个音节,宋简便忍不住道:“昼,你可不可以用本音呀?”
虽然他清亮的假音不是不好听,但因为太熟悉了,很容易听着听着,就松缓精神。若是使用本音的话,因为宋简会觉得陌生和不习惯,就会下意识的感觉紧张,更容易保持清醒。
可被她突然这么要求,青凤张了张口,却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发声了。
本音本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就像是他双腿之间的模样一般隐秘,她这么一说,陡然便让他有一种,好像快要全部暴露的慌乱与无措。
“我……”
但宋简一无所觉道:“不对呀,昼,这个还是假音呀。”
“……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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