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来都来了
宋简于是问道:“桃莺姑娘……长得怎么样?”
南宫靖愣了愣, 不明白宋简为什么询问这样的问题,下意识便决定选择最谨慎,最不会出错的回答——他无辜的皱起了眉头,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一般, 显得像在努力思索。
给人一种,就算并不知道答案, 可是还是会努力的回答, 因为他很重视提问者的感觉。然后, 再得出“我真的想过了但真的不知道”的结论, 就显得更有可信度一些。
一套流程走完, 南宫靖最终为难的回答道:“我没有注意过她的长相。”
闻言,宋简忍不住好笑道:“阿靖, 你这个回答还真是……滴水不漏。”
“是真的,”她一笑,南宫靖就也忍不住笑了, “我每次来, 都很少抬头注意她们的脸。”
他心想, 反正都没有夫人好看。
但这个回答, 当然没法让宋简满意,她想了想, 又问道:“你跟她接触的多吗?”
南宫靖回答的非常小心:“只是过来看过几次诊,所以其实并不熟悉。”
“那,几次看诊的时候,有没有感觉, 她的个性跟旁人不大一样?”
若是穿越者,定然会有与古代背景相冲突的言行举止,这种不同是很难隐藏住的,相处多了,便一定会引人注意。
南宫靖想了想道:“性格……”
不好说。
他看过许多女性病人,在他面前,大多都是含羞带怯,千篇一律的表现,很难看出什么个性,都是一味的低着头,悄悄地瞥他,然后偷偷的笑。
然后他每次都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目不斜视,绝不主动和对方搭话。
以前他曾随口多问了几句,结果下次再来对方就直接在床上等他了,说就算是春风一度也可以,还有送手帕,递情诗,准备与他私定终身的。
从那以后,南宫靖就学会了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了。
把这些糗事告诉给了宋简后,她笑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这世间的女子,谁不想要个如意郎君呢?阿靖你又这么好。”
至少在古代背景的环境下,青楼女子所能遇见的好男人,实在不多,而南宫靖看起来……简直完美无缺,会如此受到青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谁让性向这种事情,表面上很难看出来?
闻言,南宫靖微微垂下了眼睑,默默的轻轻笑了笑。
但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的蹙眉道:“夫人呢?”
“嗯?”
“夫人也想要个如意郎君吗?”
“不想。”宋简回答的很干脆,她笑着道:“之前那个,就已经受够了。现在,我就想好好守着你和阿洛。”
之前那个。
想起南宫淳,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南宫靖还是感到从内心深处泛起了一阵焦灼恨意,早已愈合的双手,似乎又隐约感觉到了些许的疼痛。
他不由得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见他神色僵硬了起来,宋简不免担忧道:“阿靖?你没事吧?”
“我……”
南宫靖正要回答,房门就被急切的推开了。宋简连忙下意识的将撩开的帷幕放了下来,挡住了脸。
只见一个粉衣少女和一个也带着斗笠的蓝衣少女一起走了进来,那粉衣少女看起来是一路小跑上来的,还不等喘匀气,就先朝着南宫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道:“靖大夫!你来啦!”
南宫靖露出微笑,客气的回以一礼道:“桃莺姑娘。”
可紧接着,她便瞧见了坐在南宫靖身边的宋简,桃莺顿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便露出了略带敌意的迟疑表情。
“这位是——?”
南宫靖道:“这是我家夫人。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卧床多年,好不容易最近好多了,我便带她出来走走。”
夫人!?
一听这个称谓,桃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哪有带女子——还是夫人来青楼走走的呢?按照常理,绝对是他的妻子卧床多年,最近好转了,便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天天进出青楼吧??
桃莺忽然感觉一阵委屈和羞辱,不由得咬牙道:“靖大夫,你……你已经成亲了吗?”
宋简哪里看不出桃莺对南宫靖的情谊?
她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关系,在外人耳中听起来绝对很容易招致误解,可是,要解释清楚却也很复杂和麻烦——我是他父亲的另一个妻子?
我是他后娘?继母?
“夫人”这个称谓,南宫靖从小叫到大,早已习惯了,宋简之前提过一次要不要换掉,可一时半会,他们都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更换——以辈分来说,南宫靖可以叫她简姨,但宋简会觉得很别扭,南宫靖也拒绝这么称呼;也可以以现在的外表年龄,以兄妹相称,宋简倒是无所谓,历经多个世界,长辈变妹妹这种操作,根本不会让她多皱一下眉头,可是南宫靖和闻人洛的表情都十分微妙的拒绝了——可能他们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吧。
于是就这么暂时维持现状,维持到了现在。
其实要解释,也不是不能解释,说南宫靖在开玩笑就好,但……南宫靖是剧本大纲里,铁板钉钉以后绝对会弯的重要角色,趁早断了姑娘的念想,会不会更好?
就算解释清楚了,她现在开心了,可以后也不可能有结果。
这么略一迟疑,宋简便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南宫靖也只是微笑,两人便显得仿佛默认了一般。
桃莺看起来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她身旁的蓝衣少女连忙挽住了她的手臂,安慰的拍了拍她。
……看这样的表现,她似乎不是穿越者。
而且,桃莺虽然长得甜美可人,但南宫月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又是被南宫淳从小就看上的——她的美貌若只是这种程度,未免有些让人失望。
有可能是易容吗?
宋简歪了歪头,透过面前帷幕的间隙,努力观察着她的脸——可是不能凑近细看的话,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
“那么,桃莺姑娘,”这时,南宫靖开口道:“我现在便为您把把脉吧。”
“……不用了。”桃莺失魂落魄的回答道。她眼圈都红了,看着南宫靖那迷茫困惑,似乎对她的心意一无所知的懵懂表情,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个男人为什么如此可恶。
她气愤的冲进屋内,掏出之前精心准备在锦囊里的诊金,怒不可遏的扔进南宫靖的怀里,这态度实在轻慢,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没有去接,任它掉在了地上。
见状,桃莺更加生气,觉得他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想碰,不由得大叫道:“你走!现在就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南宫靖冷冷道:“姑娘既然请我过来看诊,又不让我诊脉,这诊金我看就不必给了,实在是受之有愧。”
闻言,宋简叹了口气。她拉住了南宫靖的衣袖,轻声道:“阿靖,我们回去吧。”
她一开口,语气自然柔软,旁人却一下子便能从这样理所应当的态度中,察觉到那种特殊的亲密。
对桃莺来说,触不可及仿佛天外之人的男人,却如此亲密温柔的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与她温声细语。少女忍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大约是觉得在他们面前落泪实在是太过丢人了,她捂着脸,扭头就跑了出去,那蓝衣少女看了看宋简他们,又看了看好友,连忙追了上去。
南宫靖有些担心的看着宋简,怕她被吓到道:“夫人,您别放在心上。这里的姑娘……虽然性情不比普通女子那般内敛,有些外放……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
他好像觉得,宋简十六七岁,什么都不懂,便被魔教掳走,之后又一直未曾与外界接触过,然后坠崖又昏迷了十六年,如今虽然活了这么些年,却比一般的小姑娘,还要单纯一些。
“我哪有这么容易被吓到?”宋简却很高兴。
她原本对于桃莺受到的打击感同身受——因为她很明白,爱上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应你的男人,感觉有多绝望。但是,南宫靖却没有说她的坏话,哪怕她的行为方才的确可以说颇为失礼——他谅解了她,还为她说话。
这让宋简忍不住的欣慰道:“……阿靖,真的长成君子了呢。”
……
“桃莺!桃莺!”云妨匆匆追了上去,终于在后门处,赶上了好友,拉住了她的手臂,“你要去哪啊!”
桃莺被拽住之后,倒也放弃了挣扎,她激动的回过身来,看着云妨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别人请他看诊,他就一个人去,偏偏来见我,就要带着夫人!”
“唉,”云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他也不是故意的……”
“怎么不是故意的?凭什么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告诉我,叫我不要痴心妄想!大夫了不起吗?长得好看了不起吗?”说到这里,桃莺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我也没有奢望真的能跟他在一起,不过就是想多见见他,多和他说说话而已……为什么连这点幻想都不能给我……我当然也知道他那么光风霁月的人,肯定会找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总有一天会成亲生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非要带到我面前告诉我!”
她气的在原地一边哭一边直跳脚,见她情绪如此不稳,云妨犹豫道:“那,要不今天的演出便算了吧……?桃莺你回去休息休息……我陪着你呀?”
但云妨这么一劝,桃莺却猛地冷静了下来。
“不。”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桃莺狠狠的一抹眼泪,斩钉截铁道,“我凭什么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我要一举成名!我要成为花魁!!”
“好!!”云妨就怕她因为情伤一蹶不振,此刻见她反而斗志更足,连忙为她的这股气势鼓掌,“今天他对你爱答不理,明天你让他高攀不起!”
“没错!!没错!我要成为让闻人靖高攀不起的花魁!!让他哭着后悔!!”
……
红秀楼早早地便提前为今日造了许多势,因而临近节目开始的时间,越来越多的人朝着红秀楼涌来。
人群之中,一个看起来便是穷酸书生模样的男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雁姨精通易容之术,更加清楚如何才能不引人注目的混入人群——一副女冠打扮出现在青楼,实在是不智,最好的办法,自然便是变装成客人。
他慢慢走上二楼,靠在接近桃莺房间外的回廊栏杆上,盯着一楼的舞台,看起来像是在期待好奇待会儿的表演,其实注意力全在身后的动静上。
屋内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但隔着一段距离,对方音量又不大,雁姨听不清楚,只能从那平和的语气分辨,应当没有恶意。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过一会儿,桃莺的声音便陡然尖利起来,显得愤怒又激动,再然后,她就猛地冲了出来,云妨紧随其后,追着她掠过了自己身旁,却完全没认出他就是雁姨。
见状,雁姨不动声色的站直了身子,看起来像是在等候开场前无所事事到处溜达打发时间的客人,慢慢跟了过去。
他的身后,南宫靖扶着宋简慢慢走了出来。
宋简看着楼下的舞台,有些不愿就此离开道:“来都来了,要不我们再等等看,他们的表演?”
第四十二章 各有所命
桃莺不是南宫月, 但红秀楼必然和南宫月有所关联。
这一切在第一个节目开场之后,便确凿无疑的得到了证实。
只见方才没忍住哭着跑走的小姑娘,原来是第一个上台的。
她已经梳好了极为华丽的发型,穿上了宛若敦煌飞天般大胆、精致、带着些许异域风情的服装——极其的吸人眼球。
于是连那微红的眼眶, 都仿佛是特地用了胭脂晕染开的醉人风情。
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语带悲戚, 但第一句歌词一出来, 宋简就忍不住笑了。
“嘿……待我长发及腰, 嘿……归来娶我可好?等你等的, 忘了笑,旧了头上的金步摇。”1
南宫靖轻咦了一声, 有些意外道:“这首歌……词和曲,和现下流行的曲调竟然完全不同?”
“嗯……”宋简咬着嘴唇,忍着笑道:“是啊。”
她问道:“好听吗?”
“唔……”南宫靖迟疑了一下, 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令人耳目一新, 虽说语句过于直白露骨, 但也不乏率真清新之感。”
宋简微笑着道:“好听就好。”
而这全新风格的歌曲, 似乎也把其他客人一同震住了。一时间,大家纷纷安静了下去, 只能听见桃莺那哀伤忧愁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啊……每一天的煎熬,啊……不想别人知道。不怕辜负,青春年少, 只想随你天涯海角……”2
她的目光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好像在向着那看不见的心上人,默默倾吐自己的心意。
“梦里听你,一声长啸,忍不住想跟着你逃。哪怕容颜,就此苍老,哪怕岁月不再逍遥。赖在你的身边就好,一生只听你的心跳……”3
……
雁姨愣愣的站在舞台的一侧——在这里,可以看见后台处,云妨正站在舞台边缘处的隐约身影。
然而,当桃莺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后,他整个人便像是被摄走了魂魄一般,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见了。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很多年前的一天午后,夫人拿着一把剪刀,神色轻快,眸光明亮,坐在梳妆台前,黑发如瀑,肌肤似雪的转过头来,带着期待呼唤他道:“你会剪头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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