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都讨厌被人看不起,可是,每个人都很愿意成为人上之人。
谁不愿意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
谁又甘愿屈居人下?
尤其是那些曾站在山巅之人,如何能够忍受自己沦落衰败?
宋简不由得看着如今已经空悬已久的主位,颇为感慨——即便是她这个外人,看着当年一度只在征夷大将军之下的桐纹武家,如今显得如此凋敝,都心中感到有些凄凉,又何况是自小在水野家长大的人?
推己及人,其他那些士族的心情,便也可想而知。
不过,想到连最大的征夷大将军现在都没有了,水野家至少还存在着。这么一想,似乎情况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更何况,站在士族的立场上,当然会觉得荣光已逝,感觉到物是人非的凄凉,可若是站在平民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被推翻了,开心高兴都还来不及。
“怎么了?”见她一直凝视着主位所在的方向,井伊政问道。“你很小的时候,水野先生似乎带你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你还记得什么吗?”
宋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
置身于这样的空间,总有一种历史和现实错位的虚幻感——像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境,稍不注意,就会把人魇在过去与现在落差过大的不甘心之中。
会让人以为,那些已经过去的权势,是自己理应现在依然要握在手中的东西,会让人的身体与思想,都停留在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过去,而难以接受如今的现实。
历史的车轮虽然滚滚而过,但显然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彻底的碾碎。
那些传统中的糟粕没能及时的从人们心中拔除,在现代反而产生了畸变。
她顿了顿道:“同为桐纹武家,古河君的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井伊政道:“你想去看看吗?”
“什么?”这时,落到后面,和榊原丰、古河川一、大宫穗在一起的姬路秀真他们,才走了进来。
榊原丰道:“想去看看什么?”
井伊政道:“晴说想去川一家看看。”
走在最后的古河川一愣了愣,看向了宋简,迟疑道:“……为什么,想去?”
“就是感觉……有些好奇。”宋简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仅是古河君的家,榊原君的家要是也能去看一看就好了。榊原君的家是神社对吗?”
榊原丰张口正欲回答,但想起她就是不回自己信息的事情,顿时又忍住了。
他冷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表情生硬的坐在了井伊政的身边。
井伊政坐在宋简的身边,榊原丰和她中间隔着井伊政,相互便看不见对方的脸了。
大宫穗坐在了井伊政的对面,姬路秀真迟疑了一下,坐在了她身边,在宋简的对面。
于是古河川一坐在大宫穗的另一边,和榊原丰相对,在宋简的斜对角。
宋简这时才确定,榊原丰的不满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疑惑的看向了井伊政道:“……榊原君怎么了?”
这时,薰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在每人面前放上了一杯茶水,向着宋简道:“大小姐,甲胄已经摆放在隔壁了,您需要穿戴一下试试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身披铠甲
井伊政还是那句话, “别理他。”
榊原丰嗤笑了一声。
见状,宋简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站了起来, 朝着众人微微鞠躬道:“那么,我暂且失陪一下。”
大宫穗向着宋简直起身子,显得十分向往的合掌兴奋道:“好期待啊!我居然能亲眼看见一位姬武士!”
古河川一也望着宋简, 不知道是不是也很期待看见水野家的家传甲胄,而目光灼灼。
宋简心想,虽然甲胄的确对武家有着重要意义,但是吧,她更关心穿着舒不舒服……
水野家的甲胄一代代基本上都是由男性家主穿戴的, 如果特别不合身, 或者特别重的话, 行动不便, 说不定反而会成为宋简骑马时的拖累。
水野晴在原剧情中, 显然没有用到过这副铠甲,因此人设资料里没有描述这方面的情报。
宋简只好试探薰的感慨道:“这具铠甲……真没想到还有再用上的一天。”
薰温柔的怀念道:“初代家主大人,就是穿着这具铠甲, 护卫在后来的将军大人身边,成为了将军大人最信任的臣子。二代家主大人也是受这具铠甲的庇佑, 让水野家成为了高贵的桐纹武家。此后无数次, 它都曾保护水野家逢凶化吉,如今, 一定也会保佑大小姐武运昌隆的。”
这话说的,那种源远流长经历风雨的厚重感,顿时扑面而来。
传承,尤其是这种使命感, 是最容易让一个人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肩负着重要使命的。
宋简初次听闻都有些心情激荡,古河川一、井伊政、姬路秀真,或许还有榊原丰,他们从小到大,就肩负着这份责任,认定自己必须要维持家族的骄傲,绝不能让家门蒙羞。
他们的思想又岂是轻易能够动摇的?
但是,既有古河川一和井伊政这种毫不怀疑坚定前行的继承者,也有姬路秀真那样充满了迷茫,感觉压抑的继承者。
虽然“传承”一词看起来凛然而不可侵犯,但从出生起,就注定没有别的选择,有些时候,不免也有些可悲。
宋简轻轻的叹了口气,在薰的帮助下,开始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穿上甲胄。只见这具甲胄的部件不仅多而复杂,对宋简来说还特别陌生。
系统虽然给予了提示,但那些专有名词,如果不靠薰一件件拿起来,宋简完全不知道是指哪一部分——
头型头盔部位还好说,顾名思义,是戴在头上的,额前部位有一轮两端向上翘起的弯月形装饰,被称为之“前立”;
而头盔下摆,直垂到肩膀的部分,叫做“目根野护颈”;
然后是护肩,被称为“当世袖”;
在护颈之下,护肩之上,填补着其间缝隙的小块甲板,叫做“小鳍”;
包覆着躯体的主体铠甲部分,因为鳞甲状似鱼鳞,所以被称为“鱼鳞札胴”;
臂甲被称之为“笼手”;
围在腰间,有些像是裙子一样的裙甲,被称之为“下散”;
在裙甲之下延伸而下的,像是蛋糕裙一样的第二层护甲,被称之为“佩盾”,作用是保护大腿;
大腿之下的“小腿板”,则与最开始的头盔一样,头尾都很确定,只是中间的各种名称花里胡哨,叫人头晕。
而水野家的甲胄,虽然姓为“水”,甲胄颜色却以红橙色为主色调,间或惨杂着点点白色——在覆盖住耳朵两边的板甲上,有繁复的图纹,被称之为“绘韦”,水野家的甲胄绘韦,描绘着红底黑纹的不动明王,而系在肩膀上,连接着臂甲的粗绳也是红色为主,只在在中间与两端,有着一线白色,仔细看去,红色也是红橙相间,这种样式的连接绳被称之为“红端勾威”,极有层次感,十分的华丽壮美。
最后,还有一张覆在面孔上罩面,它有着人形的五官轮廓,显得粗犷又威严。
宋简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感觉自己看起来像是铠甲成了精,完全瞧不出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不开口说话,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可能认出来。
穿戴好了铠甲后,薰又取出了一面长方形的旗帜,上面绘着水野家的桐纹家徽,待到正式上场时,它的旗杆会被固定在宋简后背处——在甲胄后背,有特意固定旗帜的装置。
不过现在,那面旗帜暂且被放在了一旁。
然后,薰又取出了一把太刀,细细解释道:“这是镰仓时代的太刀,牡丹唐草纹镂空狮子纹头太刀。大约是第四代,第五代家主辗转得到后,便一直作为水野家家主的佩刀。”
然后是一把腰刀。
她道:“这是菊造腰刀,是第七代家主夫人的陪嫁之物。后来流传了下来,成为了水野家的女性贴身携带,防身所用的短刀。不过第七代家主夫人出身公家,所以剑锷是葵锷,葵锷花边起伏,上下有尖角,虽然好看雅致,但大小姐拔刀时要小心些,很容易勾到哪里。”
宋简下意识的想问:“那么之前水野家女性的护身短刀去了哪里?”
不过转念一想,很可能跟第七代家主夫人一样,当做陪嫁之物,带去了夫家吧。
这么全副武装之后,薰捂着胸口,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看着宋简略带哽咽道:“……没想到,还能看见这幅甲胄重见天日,听说大小姐志在家督之位,薰相信,水野家必定能在大小姐手上重振家威。”
宋简:???
嗯?什么?什么家督之位??
而薰已经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为她拉开了纸门——不知道是不是宋简的错觉,当她穿上这么一副威武的铠甲后,薰的身体似乎比刚才还要伏得更低。
其实宋简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她从没穿过类似的装备,此刻极不适应。但穿成这副模样,若是还要别人搀扶也实在不像话,于是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了出去。
说起来,这副铠甲,如果是从初代家主那时传下来的话,可是战国时期的文物啊……
还有腰间的那柄太刀,镰仓时代……天,算一算,可能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
这要是带着去骑马,万一磕着碰着了哪里……
千年文物啊!?!?
宋简顿时有点心惊胆战,走路的步伐也不由得更加缓慢慎重了起来。但在外人看来,却显得更加威严稳重。
她终于走到了门口,薰在门口欢喜道:“大小姐到了。”
然后悄无声息的拉开了纸门,跟在了宋简身后。
只见远太郎也坐在内厅里,大约是在代替主人招待宾客。他原本脸上都是礼貌的微笑,抬眼瞧见宋简迈步而入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即低低的弯下腰去,跪伏在地。
古河川一猛地站了起来,手都下意识的放在了腰间几乎从不离身的童子切安纲上,看起来战意盎然。
——他本来就是在道场练剑时被榊原丰抓了出来的,因此一身白衣黑袴,完美融入了当前的背景,没准还直接代入了武士斗争的情绪。
宋简立即道:“冷静一点,古河君。”
先不说她练习的是薙刀,不会刀术,就算会,她也不敢随便动腰间这把八百多岁的太刀爷爷!
古河川一用的童子切安纲虽然也名贵,但是是把仿品,最多也就十几岁,敢打敢拼,她这把镰仓太刀可不行!
这不是实战刀!!只是家主佩刀而已,象征意义更大,拿出来展示一下行头之后,等下就要赶紧收起继续供着才行。
而听见了她的声音,尽管在铠甲下传来有些低沉发闷,但古河川一还是稍微恢复了些许冷静,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可他还是眼神炙热的凝视着宋简腰间的太刀,问道:“听说水野家有一把世代相传的镰仓时期的名刀,就是这一把吗?”
水野家应该就这一把镰仓时期的刀吧……
宋简迟疑了一下,身后的薰已经微笑着回答道:“是的。正是这把水野家家主佩剑。”
“我……”闻言,古河川一向着宋简情不自禁的走了几步,看起来心痒难耐:“我可以摸摸它吗?”
见他真的对刀剑之物如此狂热,宋简笑了笑,正想答应,身后一直以来都显得温柔和善的薰,却突然表情一变,严词拒绝道:“此乃水野家历代家主佩刀,怎可轻易解下,犹如普通玩物一般供人随意把玩?”
古河川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刻被仆从如此训斥,居然也没有生气,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于理不合,却无法按捺。
他格外失望道:“抱歉,是我提了无礼之事。”
“水野小姐!”随即大宫穗兴奋的站了起来道,“我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她小跑着来到宋简面前,双手捧着手机,眼睛里仿佛冒出了星星,“好帅气啊,我感觉没准回去之后,我会有新的灵感!以姬武士为主题的话,说不定我能画出新的作品来呢!”
“大宫小姐等会儿可以发给我吗?”宋简想了想,问道,“我想给发给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看看。”
“当然可以。我们等会儿几个人一起建一个聊天组,我把照片都发在组里吧!”大宫穗甜美的笑道:“对了,水野小姐可以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看看吗?总觉得,脸上的这个面具好像天狗啊,看久了感觉有点害怕呢……”
古河川一冷硬道:“那本就是用来威慑敌人的。”
“可是我们又不是敌人。再说了,水野小姐长得那么可爱,露出脸来的话,美丽纤细的少女和威武悍肃的甲胄,那种对比……感觉会很有冲击力呢!”
宋简自己摘不下来,她向着薰转过身体,但这时,古河川一却道:“请让我来。”
大宫穗和薰都愣了一下。在武家,为家主佩戴铠甲的,除了亲近的臣子近仆外,便只有妻子。
古河川一走到宋简的面前,而见她没有反对,薰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出声。
只见少年认真的抬起手来,取下了宋简覆在面前的面罩。那姿态慎重的,几乎像是揭下新娘的盖头。
于是表情可怖的面罩后,露出了一张雪月春花般明媚昳丽的面容。
他定定的凝视着她,凝视了许久,见状,大宫穗有些无奈的笑道:“川一还是这么喜欢甲胄啊。”
她推了推他道:“别一直盯着看啦!虽然水野小姐很可爱,不过你这样会被她讨厌哦?”
榊原丰这时忽然道:“我想起了川一小时候的梦想。”
大家都看向了他,只见榊原丰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宋简道:“我记得小时候,川一不管去哪都穿着特别制作的儿童甲胄,有一次去政家玩的时候,靖子姐笑着问他,川一,你什么时候都穿着甲胄吗?川一一本正经的说,是的,靖子姐就问,那婚礼的时候也要穿吗?我还记得川一说,他要迎娶一个可以在婚礼上和他一起穿甲胄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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