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委员跟许意浓说,“曹萦萦是学习委员,写字好看,这期由她负责粉笔字这块。”
曹萦萦一脸谦虚,“哪有啊,我粉笔字一般的,是你非要拉上我。”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班上你的字要是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了。”
许意浓看着她俩装模作样,全程默不作声,只配合敲定了最终方案。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曹萦萦相比往常看起来磨磨蹭蹭,像等着要做什么,许意浓当时还在收拾东西,心想就算要出黑板报她也不用这么积极吧,排版还没画好难道她就要先摘抄粉笔字了?
后来她看到打完球的王骁歧回到教室拿书包,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有正事,哪是为了什么黑板报。
她赶紧收拾完,拎着书包直往前走,知趣地给他们腾地儿,只是跟回位置的王骁歧在过道相撞了,是真的结结实实碰了一下,可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王骁歧看了她一眼,回位置拿了书包就要走,这时坐在前面的曹萦萦捧着什么突然站了起来……
许意浓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了王骁歧的汗,黏黏腻腻的难受死了,她刚跨出教室,曹萦萦娇柔的声音传入耳畔,像近在咫尺。
“生日快乐啊,王骁歧。”
许意浓脚步微顿,而后走得头也不回……
偌大的校园里仿佛只剩下自行车车轮的滚动声,夹杂着许意浓飘忽的思绪。
——
“吃过早饭了吗?”
早上他请她吃了面,今天又是他的生日,他们在他生日的这一天一起吃了面。
可下一秒脑海里就浮现出初三那晚的画面,他对她说,“别多想。”
许意浓立刻打断了恍惚的回想,一切只是凑巧罢了,人家让你别多想你就别多想!
可到了校门口她却像定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脚步直接回家。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手表,暗自数着时间。
五分钟,十分钟,十二分钟……
他们还没出来。
十五分钟的时候总算听到动静了,许意浓往里一瞧,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的各自推着自行车从已经暗下的教学楼处慢慢走向校外。
昏黄的路灯下,他们脚下的黑影被拉得老长,时不时的交叠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和谐无比。
许意浓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偷窥的小丑,见不得光,她不屑这样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地留在了原地,耳边反反复复都是曹萦萦那句,“生日快乐啊,王骁歧。”
很快他们走出来了,许意浓躲在了学校门口那具敦实的石狮身后,那巨大的身躯正好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无人能发现。
她听到他们互相说再见,然后曹萦萦先行离开,王骁歧站了会儿才跨上车走了。
沉沉夜色围拢,清辉月光下,地上像被洒了一层水银,周围树风抖擞,传来叶子摩擦的阵阵沙沙声,初秋的夜总是带着一丝凉意。
躲在石狮身边的许意浓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默默推着自行车往家的方向去。
她迟迟没有上车,形单影只的走在越发空旷的街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盯着路灯下自己那道孤寂的影子,低如蚊蚋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王骁歧……”
第33章
隔天一早,许意浓少有的起晚了,吴老师敲第三遍的时候她顶着一头乱发出来了,手里揣着个复读机一如既往的公放着英语,闷不做声地往卫生间去了。
吴老师给她快速叠着被子,发现枕头边是一堆团起来的纸巾,她边收拾边叹气,“你这鼻炎,每逢换季就发作,从小也带你看了不少医生,怎么就治标不治本呢?”
许意浓在卫生间刷着牙,没应声,也不知是不是复读机声音太大没听见。
吴老师动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帮她整理好了床铺,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又对着卫生间说了句,“今天你小姑小生日,中午一起去你奶奶家吃饭。”
许意浓嘴边的牙膏泡沫都没擦干净,手举着牙刷当场就一百个不愿意,“我不去。”
吴老师对她的反应没有太意外,“中午我跟你爸都不去,你再不去,回头落个话柄。”
每次都这样。
“所以我是你俩的挡箭牌吗?”许意浓已经受够了奶奶家的气氛,明明吴老师也知道她不喜欢。
吴老师从厨房里给她端出早饭,“你只负责吃饭,她说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不就行了?”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忙啊。”
看,永远如此。
许意浓胡乱用水抹了一把脸,连洗面奶都不用。集训的时候宿舍里都在讨论各自用的洗面奶牌子,唯独她插不上话,有次恰好曹萦萦跟她一起洗漱,人家先挤出黄豆般大小的洗面奶,打湿搓出泡沫,然后不紧不慢地涂在脸上打圈圈,她正在做这一系列操作的时候,许意浓只拿了自己的脸盆注入了三分之二的冷水,完了直接一个扎头,来了个闷水。
许意浓的肺活量很好,通常可以闷水40到50秒,这段时间对她而言不仅仅是用来洗脸的,还可以让大脑放空到一个最清醒的状态,等再也憋不住了,才重新冒出来,毛巾一抹,完事儿。
那厢曹萦萦脸上的泡沫还没打完,许意浓已经结束了,当时她挤眉弄眼嫌弃样子简直溢于言表。
此刻许意浓耳边一直传来吴老师的絮絮叨叨,以及她火急火燎去鞋柜换鞋的摆弄声,听声音她应该是闷着头的,“早饭我来不及弄了,你自己去学校门口买点儿,一定记得吃啊。”
许意浓今天没有闷水,擦干脸走出卫生间,对着吴老师冷不丁冒出一句,“妈,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
吴老师穿鞋的动作一顿,抬眸蹙眉,又对上她的追问,“我跟你的学生们,到底,谁更重要?”
她扶着鞋柜站直了些,神情困惑,“浓浓,你怎么了?”
母女俩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明明距离不远,却如同隔了一条沟壑,它无形却也不可逾越。
许意浓的复读机还在慷慨激昂地放着英语,仿佛不知倦怠,在那阵阵的聒噪声中,吴老师缓了缓神,连带着语气也放轻了些,“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
许意浓别过脸,只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女儿这样还是头一次,但吴老师接下来就下意识的把她这种反常归为青春期女孩的小情绪,而并非有一丝对自己的反思。
“压力不要太大,我知道你要强,一直想争第一,但是,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你也要学会接受现实,而且,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她甚至还如此安慰。
许意浓已经不想再听了,她转身直回自己房间,只留下一句,“你们可以要求我的。”
至少有要求就会有期待,而不是偶尔或者突如其来的关心,像一只被放养的小狗,想起来了招过来看看挠挠痒,平常更多的时候却往边上一丢,任由你自身自灭。
要赶着上班的吴老师没有太多空足的时间,她想着等哪天晚上自己再抽空跟女儿聊聊,打开门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记得啊,中午去奶奶家吃饭。”
并没有得到许意浓的回应,她摇摇头,关上门离去。
许意浓听着关门声,越发觉得这个家令她窒息了。
今天骑车的时候她背了一整篇英语作文都没能缓解那压抑的情绪,来到小吃一条街的时候看着眼花缭乱的各种早点,她都没什么胃口,突然就打消了吃早饭的念头,将车头猝然一调头,却碰到了个人。
“不好意思。”她道歉。
“许意浓?”那人却叫出了她的名字。
许意浓抬头,是江晋。
“早啊。”他跟她打招呼。
她点头,“早。”
好像他们每次碰面都会有些小插曲。
许意浓觉得碰了面总要说点什么才礼貌,便随口一问,“你来买早饭?”
他朝一排早饭铺放眼一扫,打趣,“正要点兵点将呢。”但视线很快回到她身上,发现她两手空空,“你呢?打算吃什么?”
“我,”许意浓微顿,反问他,“你吃什么?我请你。”
她本想说自己吃过了,一走了之,可人家毕竟借了她画册,这份人情还不知该怎么还。
没想到江晋欣然接受了,“好。”
不知是不是特意照顾她,他就近地从一家面点铺里要了两个烧麦和两杯豆浆。
许意浓付过钱,一转身看到江晋已经将其中一份挂在了她的车把手上,晨光下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暖意,“其实刚才就看见你在这儿站着了,虽然我们不用体力劳动,但是脑力劳动一样费精气神,早上还是不要空腹的好。”
许意浓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行吧。
之后两人一起推着自行车往学校走,被买早饭一耽搁,这会儿已是上学高峰期了,周遭是越来越多的学生,他俩又皆是校园风云人物,难免引来一些关注。
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小微妙,许意浓甚至想随便拦个同学借口先走,可半天愣是没碰到一个眼熟的。
“你坐骑挺酷的。”江晋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我表哥的,他上大学后这车就被我搜刮过来了。”许意浓实话告诉他。
“那你表哥挺有品味,这车现在已经绝版了。”
许意浓哪里知道这些,轻哦了一声,“是吗?”又提及到画册的事,“画册这两天应该就能还给你了。”
江晋推着车的脚步不疾不徐,“没事,不急。”
话题结束,又骤然静下,两个原本就不太熟的人着实尴尬,而这江晋好像也并没有要跟她分开走的意思,心思晦明难测。
许意浓正在犯愁,又听他道,“你英语每次都是全年级第一,挺厉害的,有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吗?”
许意浓耸耸肩,“其实就是多读多记后培养了语感,还有平时空的时候就整理错题集。”
“错题集?”
话到此处,人群里突然闪现过一道熟悉的影子,许意浓眼疾手快地唤住他。
“周邺!”
正往学校门口直冲的周邺,自行车踩得那叫个欢快,乍然听到有人直呼他大名,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和地面紧密摩擦,“嗤——”
一回头许意浓和她身边的小白脸同时映入他眼帘。
心里顿时一声卧槽,那厮不是十班的江晋吗?他怎么会跟许意浓在一起?
江晋显然也看到了他,作为王骁歧身边出镜率极高的人,周邺那张脸他可也是熟的很,两人眼神交汇的同时都自然而然带上了敌意。
许意浓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只跟江晋打招呼,“我正好找我同学有点事,先走了。”
江晋点头,“好。”
“再见。”
“再见。”
许意浓赶紧推着车溜到周邺身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连带看周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之情。
但周邺的关注点却全在其他地方。
“浓哥,你怎么跟他一块儿啊?”他打量着她车把手上跟江晋一模一样的早饭问,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许意浓便把向江晋借画册出黑板报的事据实以告,全盘托出。
“什么?”周邺得知此事,反应不小,“这事老王知道吗?”
谁知一提到他,许意浓脸一垮,“他不是只当甩手掌柜吗?班上大大小小的事他正儿八经管过几件?”
周邺知道他俩一直不对头,可看许意浓这架势两人莫非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便知趣地没再敢多言。
王骁歧今天早读课意外缺勤了,全校集体晨练的时候,做到侧身运动,许意浓往后排男生那儿瞥去一眼,发现他的位置仍是空的,早操也没来。
晨练结束,所有班级跑步回教室,离开顺序是按高年级到低年级,第一个进场的高一一班只能最后一个走。
班上的女生们开始聊天,许意浓却盯着脚下的塑胶跑道发呆,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躁动,大家循声望去,是十班那儿。
江晋不知什么原因被他们班主任拉了出来,等轮到他们班走的时候,他代替体育委员开始喊口号。
“全体都有——跑步走!”
有力的声音仿佛穿破了天际,冉冉袅袅地飘到了一班上空,落入每个人的耳畔,也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校草有颜有声,只可惜了成绩只能待个分部。”
“说明上帝还是公平的,一中在C市纵横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个纪昱恒,所以不是人人皆可纪学神啊。”
许意浓也举目朝十班方向一望,江晋虽然是被老师拉出来的,却仍是那副笑如朗的坦荡模样,任人观摩。
王骁歧是在上第一节 课时才出现的,彼时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准备开课了,看到是他,手一挥示意他赶紧回位置,当时全班都在看他,只有许意浓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没旁看一眼。
下课后宣传委员跟曹萦萦利用课余时间出黑板报,一个写一个画,男生们在走廊放风打闹的时候偶尔也会往教室里看两眼。
“我们班这期黑板报的排版挺有特色啊。”有人欣赏后如此评价。
立即得到一众附和,他们咂咂嘴,“的确不俗。”
周邺发现王骁歧也一手抛着矿泉水瓶身心倾注地看着教室后面,想来也在看那黑板报。
他心有踯躅,有些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吧,老王跟许意浓两人的关系岂不是要更僵了?不说吧,以后东窗事发,被十班打了脸,更难收场,周邺既不想陷朋友于不义,也不想让兄弟难堪,心底简直排山倒海,左右为难。
许意浓观望了一会儿后头的黑板报,曹萦萦跟宣传委员搭配默契,她俨然一个局外人,便安静在座位上翻开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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