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抵达小区,王骁歧下车帮她抱乐乐。
“下次……”许意浓从后座拿出小提琴背到肩上时想提一下吃饭的事,王骁歧却像已经知晓她想说什么。
“不急,来日方长。”
许意浓点头,没再多言,她伸手去接乐乐,“我抱她上去就行了。”
“一个人可以?”王骁歧看着她肩上的小提琴,还有手中的气球。
许意浓把气球插在小提琴的把手口间,“这不就行了,她这是幼儿小提琴,也不重的。”
王骁歧松了松手把乐乐交还给她,“那你自己当心。”
“嗯。”许意浓抱过乐乐,“再见。”
“再见。”
回到家,把乐乐抱回房间安顿好,许意浓才得到躺在沙发上喘口气的机会。
都说带孩子比上班还累,她现在深有体会。
拿起手机看了看,有几条未读的微信推送,她点开,发现最新的那条发于五分钟前。
王骁歧:【谢谢】
她回过去一条:【谢我什么?】
她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做,倒是麻烦了他一堆,要谢也该是她,但是今天说了太多的谢,她莫名不想再说了。
她以为他在开车,回复要很久,谁知“嗖”地秒回。
王骁歧:【谢谢你点的番茄】
第61章
王骁歧的车还停在楼下,狭小的空间里白雾环绕,尼古丁的涩味缠裹在舌尖与口腔,甚至有机可乘地残留在咽喉挥之不去,他右手指腹一直放在手机屏幕上,淬于瞳孔的光亮折射出多种色彩,也能清晰看到聊天界面上的头像,那是一棵生长在茫茫雪原上的孤独松柏,形状酷似圣诞树。
不久,同样“嗖—”一声,对话框内传来消息。
许意浓:【王经理,开车还是不要看手机】
屏幕上的光投射在他的面部轮廓,却被不断蔓延的烟雾隐匿其中,包括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掐了烟,这才真正发动了汽车。
#
接下来的日子许意浓紧锣密鼓地赶着项目进度,王骁歧接二连三被总部调遣至分公司开会,那顿饭后,两人各自忙碌,都不曾有见面的机会,但即便他不在,所有的项目在他的远程控场下依旧能有条不紊的进行,甚至组员们的一举一动也在他的掌控中。
许意浓忙得连轴转,晚饭都没空去食堂,都叫的外卖,但都是等饿了才想起来点,送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有天她从楼下拿了外卖发现BOM部其他组的办公室灯还亮着,经过茶水间时就特地过去瞄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里面有人,正当狐疑,许是听见了她拎着塑料袋的声响,一个工位上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来,两人对视。
“许总?”
是之前她刚入职时在茶水间帮捞耳机的那位女孩,八组的。
女孩正在啃面包,看到许意浓立马站了起来。
许意浓一看是她,便微笑打招呼,“这么晚了,你还在加班?”
女孩点点头,“是,好多事还没做完。你也是吗?”
许意浓拿起自己的外卖给她看,无奈,“是啊,一样。”又问,“你也没吃晚饭吗?怎么在啃面包?”
女孩赶紧用手擦去嘴边的碎面包屑,答非所问,“我再弄一会儿就走了。”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许意浓蓦然想起了高中那个总喜欢在教室里默默啃馒头,生命却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同学。
心中泛涩,她走过去把自己那份外卖放到了女孩桌上。
“面包没营养,还是吃饭吧。”
女孩愣了一下推拒,“这是你的晚饭许总,你还没吃呢。”
许意浓朝她莞尔,“没关系的,我再叫一份就是了,加点跑腿费很快就送来的。”
对方仍在犹豫,“那你?”
许意浓则叮嘱她,“你快趁热吃,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别亏待它,知道吗?”说完跟她挥手,“我回我那儿了,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可以随时找我。”
女孩最终收下,“谢谢许总。”
“嗐,谢什么,也别叫什么许总了,我跟你也差不多大,叫姐就行了。”
女孩再点头,“谢谢意浓姐。”
“说了不谢啦,别客气,大家都是同事。”
待她离去后,女孩望着桌上那份热腾腾的盒饭,久久没有坐下……
后来许意浓发现那个女孩经常加班,一来二去,两人经常会在一起到茶水间吃饭闲聊,她也了解到了一些女孩的情况,单亲家庭,公费考取的明治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独自到A市闯荡,为了混出点人样把母亲从老家接回来,所以工作一直很拼。
许意浓了解后感触颇多,也更加照顾她,但她不会每顿饭都请客,而是礼尚往来,恰到好处地维护着她的自尊,女孩每次跟她在一起似乎也很开心,两人都会聊许多在日本的事,与其说是同事,倒不如说是有共同话题且惺惺相惜的小知己。
而紧张的工作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某天她的OA里突然收到一封通知,公司要派她去外省参加为期一周的培训,从邮件里看到这批培训的名单都是组长级别,浏览着名单上的人,她眉梢渐蹙。
自从公司发起BOM主任工程师一职的竞聘,至今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HR那边早已有人多方打听,也是缄口不言,连报名人数都守得密不透风,因此她不由将这突发的培训跟竞聘联想在一起,这批里一起参加培训的她揣测应该都是报名候选人,公司美曰其名是为提升他们的业务能力,其实是通过培训变相对他们参与竞聘的几人进行考察与筛选。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呗。
A市的员工这次由BOM技术中心总经理带队,他也是此次培训哦主讲师之一,职级在于峥之上,因为层级关系,像许意浓这样的组长一般很少能跟他直接有对接,都得先通过于峥这个总监,除了公司要会许意浓跟他没见过几面,而这次培训除了他们A市的,还有其他各个分公司同级别同事,人数较多,所以培训地安排在了当地的一个五星级酒店内,两人一间,整个公司本来女性就少,许意浓自然和BOM八组的女组长分在了一间房。
她叫杜芯,80后,是在她之前BOM部唯一的女组长,据说毕业就进了逐影,在许意浓面前是货真价实的前辈了。
两人虽在一个部门,却因为不同组鲜少有交集,许意浓平常遇到她会恭敬地随她组员叫声芯姐,但她从来回应过她,甚至连点个头都嫌费劲,不过她好像对谁都如此,是整个BOM部门公认的高冷御姐,不大好相处的那种。
许意浓也无所谓,毕竟人家资历实打实的摆在那儿,她们俩是平级,处的来就处,处不来也没必要硬处,况且她知道自己参与佐藤项目一事引来了部门诸多不满,杜芯应该也在其中,否则她的组员不会在会后跟她搭个话就被眼神警告了,索性后来她的三组承接了零件功能位置编码项目,同一唯去会议室联合办公之后,她们两个女组长在公司面对面的次数更少,只是这次培训临时被安排住到一间,多多少少是有点尴尬。
果然,晚上一大波人聚完餐,回到酒店集合拿房卡时杜芯也没等她,兀自推着行李走在了前头,她刷卡先进门,许意浓在后面其实也就差了两到三步的距离而已,但她刚到房门口,房门恰时被甩手一关。
“砰——”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结结实实挡在了门外。
她摸了摸差点被碰撞的鼻子,拿着房卡重新刷了一下,房门再次打开。
杜芯并没有对把她关在门外有任何表示,甚至当着许意浓的面甩脱下自己的高跟鞋,直接把自己的六格戴妃包扔在了靠落地窗的那张床上,丝毫没跟她商量如何分配床的事,许意浓也不甚在意,默默地将自己的行李放在靠厕所的那张床过道内侧,蹲下来打开,先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她人是出来了,但是只要得空就得见缝插针地远程办公,虽然她走之前有交代过组员提高工作效率,下个月要把一个项目结束,可她人不在现场时刻盯着,那帮孩子她就这么撒手,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她给电脑插线的时候杜芯则半蜷着双腿坐在床上打开手机微信视频,视频播出去好一阵,那头才接,她开口就是责怪。
“半天才接,干嘛呢?”
“手机静音,刚看到。”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杜芯冷嘲,阴阳怪气,“到家了还静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一天到晚在外面开会的大领导,手机时刻要静音呢。”也不等对方回话,她烦躁地问,“儿子呢?让他跟我视频。”
“他正在写作业,现在视频不太方便。”
杜芯黑色丝袜包裹着的一双腿改平放在床上,她变成了半躺,一只手似习惯性地缠绕着她的大波浪卷发,这样的姿势下更显出她一席紧身裙下凹凸有致的身材,虽然已结婚生子,但成熟女人风韵可谓展露得淋漓尽致。
她盯着手机屏幕语气越发不耐,“他在写作业,你就不能把手机拿到他房间里去跟我视频吗?”
她丈夫没再吭声,视频里只传来伴着些许杂音的脚步声,等待中杜芯大概嫌垫靠在背后的酒店枕头太高,随手抽出一个厌烦地扔到了对面的沙发上,嘴里同时蹦出一句,“二愣子一个。”
许意浓正坐在办公台,眼睁睁看着那只被扔掉的枕头落到沙发上后跟原本就被安置在上面的抱枕发生碰撞,一个反弹,翻掉到了地上。
她见杜芯无动于衷,安静地摘下防蓝光眼镜起身走了过去。
“妈妈。”
“哎,儿子。”随着一个童声的响起,杜芯视频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她瞥了一眼许意浓,看到她捡起地上的枕头还拍拍,不屑地翻了个身,换成趴躺的姿势跟儿子视频。
相比跟丈夫,她跟儿子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好像母子俩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她问了他很多生活和学习上的细节,许意浓一听就知道这孩子平常是住校的。
纵使她是自己将视频公放的,许意浓总觉得自己老在旁边像在窥听她隐私似的,很不自在,放下枕头后,她从行李箱里抽出自己的换洗衣物先去浴室洗澡了,这样也不会打扰到他们母子视频团聚。
谁知等她洗完杜芯的视频还没挂,但这次她戴上了耳机,看到许意浓从浴室出来,立刻躺着背过身,用身体将手机屏幕遮掩得严严实实并说了句,“好了,不说了。”再嗯了一声便挂了。
随后她看了许意浓一眼,下床开始捣鼓起自己的行李。
她带了很多护肤及化妆品,一一摆放在床头柜上后都顺手拿进了浴室,而她的行李箱就这么保持着大敞的状态,横放在过道里,多种颜色的数件吊带睡裙也明晃晃地躺在里面,正对着许意浓所在的办公桌。
许意浓发誓,真不是她故意要看的,实在是那些五颜六色太扎眼,而且睡衣下还有好几双网状的黑色丝袜。
后来不知杜芯是不是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又从浴室里疾步出来直奔自己的行李箱,抽出其中一条睡裙后用脚尖在摊开的箱身上一抵,箱子稳稳合上,继续无视着房间里另一个大活人的存在重新回到浴室,这回还把门给锁上了。
不一会儿,许意浓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并掺杂着抱怨,“水压这么小,怎么洗?”
她恍若惘闻也爱莫能助,继续挪动鼠标工作。
杜芯约摸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小时才再出现在许意浓的视线,门打开的时候一股热流伴随着滚滚白烟冒出,她头包着自带的干发巾跨出,经过许意浓身边的时候弥留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分不清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但味道挺熟悉,让她蓦然想起了学生时代同学们口中所传颂的“青春期之味”。
虽说这杜芯年纪上比她大,但论保养之道绝对在她之上,许意浓光看她摆满在床头柜的各种瓶瓶罐罐就已自惭形秽,别再说接下来在全身的拍拍打打以及涂涂抹抹了,你以为到这儿就完了,错!还有睡前瑜伽和敷面膜,一系列流程搞下来,许意浓觉得自己跟她压根不在一个level,简直糙人一个。
杜芯吹干头发后,拉起被子窝进床中玩手机,微信的消息提示音简直接连不断,即使切换到震动也能知道她一直在跟人聊天,对于嘈杂声许意浓可以戴耳机屏蔽,不过她也生怕自己工作影响到她,特意把办公桌上的台灯和其他廊灯都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芯突然掀起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总算开口跟许意浓说话了,听着倒是客客气气的,“小许啊,请问你打算忙到什么时候睡觉?”
许意浓忙跟她打招呼,“这就睡了,不好意思芯姐,我开着灯打扰到你休息了。”
杜芯把身后的枕头放放平再拍拍扁,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出个差也就几天而已,逐影少了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影响明天的正常运转。”再重新拉好被子躺下,“所以有时候这人呐,还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说呢?”
她说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按下床头的灯开关总控,熄灭了房间内所有的灯。
房间内顿时黑压压一片,许意浓的脸被仅剩下的笔记本屏幕之光照得透亮,她一笑置之并未接茬,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后关了电脑摘下眼镜,拿着自己的化妆包去浴室冲了一把脸。
望着水池台上也摆放得琳琅满目的各大奢侈化妆品与香水,许意浓晃眼的同时还觉得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像大杂烩着实不大好闻,她费解,这到底是出差还是来选美?
她快速洗完脸,发现忘带了洗脸巾,杜芯的一大包洗脸巾正赫然放在自己的右手边,她没拿也没开口问她借,而是胡乱抽了几张酒店准备的擦手纸巾,往脸上抹了一通,之后也一并带走了自己的化妆包,没像平时出差那般直接放在台盆上,因为格格不入。
许意浓睡前只喷了个最基础的补水喷雾,给手机边插充电器边上床,她躺下时可以看到杜芯高拢着的被窝缝隙里还闪着亮光,偶尔发出的轻笑声在这沉寂的夜里显得异常暧昧,还有克制压抑声线发出的娇嗔语音。
“讨厌。”
她不禁回想起之前她刚刚跟丈夫视频的状态,不免心存疑惑,但转念一想管她屁事,戴上耳机拉上被子闭眼睡觉。
早年她的睡眠质量就不大好,出国后变本加厉,只要换了个环境换了张床保准当晚失眠,所以哪怕这晚她把手机里收藏的歌单从头到尾听了一遍,睡意还在迷路的途中寻寻觅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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