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语如数倾斟,言辞有些激动,气氛一时僵滞,于峥默了默才开口。
“左畅的调动也遵循了她个人意愿,她是自己主动提出调去八组的。”
闻言,许意浓眉梢一紧。
“还有,一个公司总会统筹大局的时候,上面怎么做自然有上面的考虑,不要带着主观情绪去妄自揣测公司的安排,听明白没有?”于峥警声叮嘱。
“上面?到底是上面的谁?”许意浓忍无可忍,重复后发问,“我们部门的总经理?”
这时于峥五指蜷曲一个叩桌,抬声直呼她的名字,“许意浓!”
他立刻往办公室外扫去一眼,再审视向她,“你不是新人,以你的从业经验,在公司里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种事不知道?哪些话该说不该说以后过过脑。”
许意浓闭口不再言,胸口却像憋着一股气上下起伏不定。
须臾,于峥缓了缓语气,“你刚从英国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人还比较疲惫,这周就不要加班了每天早点回去休息,三组人员上的事我会尽快安排补给填上左畅的空位,争取不耽误你们项目原有的进度。”
见门口又有人影晃过,他让她先回去。
“你去忙吧,有什么下次再慢慢说。”
许意浓一言不发地出了他的办公室,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到吸烟室阳台一连吸了两根烟,到第三根的时候刚含进唇就被一只手夺下,抬头便撞上王骁歧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她想把烟抢回来没能得逞,反倒是把兜里的一包烟都被他给收了。
王骁歧看看旁边烟沙里还泛着雾的两根新鲜烟蒂,沉了沉眸。
“我再不来,你打算把这包都抽了?我看你现在烟瘾越来越大重的很。”
她不肯承认,“才没有。”还厚着脸皮朝他手一摊,“把烟还我,我保证今天后不再抽了。”
王骁歧信她个鬼,直接把那包烟扔进自己口袋。
许意浓一看急了,“哎!”欲要从他身上掏,却被他扣住手腕制止了即将发生的拉拉扯扯。
“外面还有人。”他提醒。
许意浓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以前你抽烟我也没管你。”
王骁歧居高临下,“好的不学你学坏的?”
许意浓莫名想到刚回来在酒店被来回折腾的那晚,瞥他一眼,故意嗔怪,“你哪儿好啊你?”
他哼笑一声,反问,“我哪儿好你不知道?”
许意浓耳根一烫,要不是顾忌外面有人,手早挠上去了。
“手。”他突然吐出一个字。
“干嘛?”
“伸出来。”
许意浓以为他要牵她,故作矜持地嘟囔,“刚刚还说外面有人,你不怕被看见呐?万一谁突然进来……”
他在她说话的功夫直接拉出她的手,把一条纸质包裹的东西放在她掌心,许意浓定睛一看,是强劲薄荷味的曼妥思,再猛地回视他,瞬间哑口无言。
他则一脸认真,“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一起戒烟,再想抽烟的时候就吃这个,无限供应,直到你成功戒烟为止。”
身体中的某个部位如蝴蝶停留在花瓣上轻轻一颤,许意浓手托着那卷小小的薄荷糖,心房当即软得一塌糊涂,她指尖不断地摩挲着那柔软的纸包装,像在触碰独属于他们俩的回忆,工作上的那些气也在他的软化下渐渐散去。
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她还有他。
阳台外面又来了几个抽烟的人,王骁歧没再有过多的动作,只跟她说,“下班在马路对面等你。”
许意浓在他抽手的时候勾勾他的手掌心,这会儿乖乖地应,“知道了。”
虽然他们双方公司都没有不允许甲乙方谈恋爱的规定,但鉴于他俩长期联合办公合作搭档的关系,再加上他收完这里的尾,很快就要带队撤离,王骁歧不想因为他们的事再节外生枝被人传出点什么影响到她,毕竟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很艰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两人只能暗戳戳地搞职场地下恋情了。
看时间也有一会儿了,王骁歧说可以出去了,许意浓哦了一声,却在他抬步的那一刹像想起什么突然把他叫住。
“等等。”
王骁歧回眸,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在阳台上的角落里无路可退,伸手朝他招着,让他一起过来,“你领带歪了,我给你整理一下,这个角落站在外面看不见。”
王骁歧稍稍目测了一下后,如她所愿地跟了过去。
大概是担心有人突然过来,他即使到她面前也保持着一定距离。
许意浓伸手扶住他领带,假模假样地整理着,而后猝不及防一个紧拽把他人给拉低了下来,他毫无防备,不容他反应,她快速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感觉到他肢体的僵硬,她狡黠地噗嗤一笑。
“我都不怕,王经理你怕什么?”
这会儿换他特别矜持,“别闹。”
她不依不饶地一下一下吮他,“干嘛,不让抽烟,人也不让亲?”还告诉他。“我早观察过了,这儿是死角,监控照不到。”又扯着他领带拉他下来。
他顺势低下头让她腻腻歪歪拉着他缠了一会儿,两人就这么躲在角落唇舌相抵,他捏着她下巴也吻得投入,他觉得她好像特别享受这种会被人随时发现的刺激感觉。
最后两人前后脚回的联合办公点,各自若无其事地落座,王骁歧连喝了两瓶矿泉水都觉得舌尖上还弥漫着一股口红味,却口有余香,甚至带着一丝甜腻。
两人也会在各自的工位借着喝水隔空对视,眼神暧昧再缓缓移开,只看到他不停喝水的祁杨不由好奇地问。
“老大,你很渴吗?这都冬天了,不至于脱水成这样啊,你是不是从英国回来水土不服,人变虚了?”他打算娓娓道来,“这男人啊,可不能虚啊……”
话还没说完,王骁歧手中已经空的矿泉水瓶往他脑袋上“邦”地一敲,祁杨对上了他投入工作中的那副面瘫样,同时耳边传来警告。
“话多,做事。”
祁杨吃痛捂头,心中叫苦不迭:擦,一回来就这样,还不如从英国晚点儿回来呢!无情的工作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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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意浓一下班就按照事先跟王骁歧约好的直奔出办公室,即便两人每天面对面在一起共事,她也觉得时间不够,他们俩错过了太多,那五年来的空缺哪是说填补就能填补的,现在一唯又在离去倒计时,等他真走了她的心不知要空荡成什么样子。
电梯来了,许意浓回笼思绪,门一开发现里面只有于峥一人。
她唤了声,“于总。”只是有点别扭。
虽然电梯内空旷,但于峥还是绅士地往边上让了让,他颔首,她进去。
门再合上,缓缓下坠。
他在她身旁率先开口,“还有情绪?”
许意浓整整肩上的包带,“没有。”
于峥手插在西装裤袋望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从你到逐影这短短几个月来,有些事情你已经做的很出色,大家有目共睹,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许意浓笑笑,半开玩笑,“领导,您这是在给我发‘好员工’卡?”
于峥侧眸过来,继续道,“但你还是太年轻,有时候喜怒不形于色的火候还差了点。”
许意浓沉默,直到出了电梯,脱离了监控才说话,她跟在于峥后面。
“其实,您也知道是不是?”
于峥脚步渐缓,许意浓得以赶上。
“您也知道我突然被调去英国,错失竞聘资格,回来后我的人就被调去八组,这些并不是巧合对不对?”
于峥驻足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其实所谓的什么竞聘早就内定好了人,就是走个形式而已,派我去英国和从我的组里调人都是在警告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只要有人想做,想打压我一个小组长很容易。”她又冷笑一声,“于总,不是我不会喜怒不形于色,而是我无法一次次地接受这种胜之不武的肮脏和算计。”
于峥一针见血地告诉她,“你从日本到逐影就该明白,职场到哪儿都一样,它一向是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走人,你想要公平,可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可言?”
“所以您也是默认这种游戏规则的?”许意浓眼底划过失望,从她第一次参加部门会议被其他组长针对,他作为领导一分为二地看问题,公正地说话,她不仅视他为领导,也将他当作敬重的前辈,可一件件的事下来,当她一次次地被推出去,她发现在利益面前,他跟那些人在本质上并无二致。
于峥视线落向别的地方,他说,“如果可以,我也想保护好手底的所有人,但我身在这个位置也有我的难处。”
许意浓听得清晰也通透,她点头,“好,我知道了,于总,我理解您。”她收拢起自己的包便要走。
于峥在她身后,“我送你。”
许意浓拒绝,“不麻烦您了。”
两人行至办公楼外,于峥快步追上来,“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讲。”
许意浓停下,依旧毕恭毕敬,“您请讲。”
于峥一改刚才讲公事时严肃的语气,他放下声,“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看出来我对你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心里有委屈我知道,可整个部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弥补,你还年轻,后面总会有机会。”他缓了缓,又道,“但我对你……”
“于总。”许意浓直接打断他,没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很感谢您的欣赏,我也感受到了工作中您方方面面的照顾,但不是什么事都能弥补的,我刚刚说过了,我理解您的难处,所以,您还是我的领导。”一句话彻底说清且将他们之间的界限划分开。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也希望你不要把工作的情绪嫁接到私事上。”他朝她更近一步,“我是认真的,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你一直在躲我。”
许意浓退了退,明确告诉他,“即使我抛开公事,我们除了上下级也不会再有更近的关系。”
“如果是因为我是你上司的思想包袱,之后我可以从BOM部申请调去IT部,本来也不可能一直身兼两个职位。”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我离过婚有孩子?”
许意浓摇头,“我对这些也没有任何偏见。”
“那是因为王骁歧?”
从他嘴里冒出这个名字,许意浓眼神忽闪,又瞬时平复,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是。”她迎向他的直视,“还记得之前我跟您提过的前男友么?”
于峥神色一凛,回想了起来。
——
“同学?”
“初高中同学,大学异地。”
许意浓:“他就是。”又浮唇一笑,“因为他在这儿,我才从日本辞职来的逐影,我就是为了他而来。”
于峥一下噤声,如同失语般再没开得了口。
王骁歧在车内等了许久,正要打电话给许意浓时,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忽而被敲响。
“叩叩——”两声,他看到了她,打开副驾驶座门,她风尘仆仆地坐进来,同时带进一阵凉意。
“怎么……”他才说了两个字她便急匆匆扑上来将他的唇封住,她像个缺爱且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个劲往他怀里拱,边亲他边含糊不清道。
“骁歧,骁歧,你抱抱我,抱抱我……”
王骁歧扶着她的背,紧紧将她抱住,同时加深了这个吻。
第73章
“怎么回事?”
等她情绪稳定了,他轻抚着她头发问。
于是许意浓一五一十地把在公司里的事告诉他,不过选择性地跳过了于峥刚刚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闷靠在他怀里,“我就是不甘心。”
“你知道佐藤参与的那场会上,我为什么要当众反驳你?”王骁歧却扯开了话题。
“为什么?”
“因为你激进,为了证明自己你忽略了很多可行性的事情,佐藤是日本人,他就是因为不够了解中国本土企业才导致一个项目长久难以推进,你介入后虽然靠沟通解决了人为因素,但技术上的东西如果还参照佐藤的那一套只会浪费时间和成本,这个项目做到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如果当初真按照你的提议放在PLM系统上定义,其实是不合适的。”
许意浓这次没有再固执己见,经过实践后她不得不承认他才是对的。
“于峥有句话说的没错,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才不容易被人拿捏住,你当初才来逐影多久,借佐藤项目在公司冒头的这个举动已经很招风了,如果我没有当众驳你方案,让你一路顺畅地做了下去,除了系统的试错还有什么后果你想想,现在也一样,你就是对主任工程师竞聘的事执念太强,才被人拿来做文章。”
“可我靠的是自己的业务能力,而不是靠背后捅刀子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许意浓强调。
王骁歧轻轻拍她的背示意她注意情绪,“这话倒也说到点子上了,背后捅刀子这种事在职场屡见不鲜,这类人要么心里有鬼要么就是忌惮嫉妒,如果她真有实力来抗衡又怎么会走那些旁门左道,所以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捅你其实是害怕你,不管是你的能力还是你所撞见的事。”
“怕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如她所愿了。”许意浓边说边扯他手指,挨个掰过去,非要发出那种骨头的“咔咔”声才罢休。
“那你也不是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几根手指她拉不响就开始用蛮力,王骁歧吃着痛但还是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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