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浓看看王骁歧,并不想走,他轻轻揉她手背,“去吧。”
许意浓这才去了,她忐忑地跟着吴老师进了房间,吴老师站在床头背对着她,让她关门,她安静照做。
门一阖上,吴老师便开了口,“你得抑郁症的事,多久了?”
许意浓闻言一怔。
“你在你哥家的时候,被他无意发现了病例本,日本的,回国后的,你一直在吃药,已经很严重了,可你哥说,平常你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吴老师话语哽咽,“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很煎熬难受?”
许意浓这才想起来,曾经有一次药没了,为了去医院配同款药翻出了在日本的病例,后来就被她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可能是乐乐到她房间玩儿的时候无意打开,正好被表哥看到了。
她看着母亲的背影,很平静地告诉她,“只是一开始比较严重,到了不能正常生活的地步,后来吃吃药,自己调节调节恢复了一些,但是日本职场压力比较大,加上那些前辈的打压和时不时言语上的冷暴力,又复发了一阵。”
吴老师转过身来,望着她满眼心疼。
“就觉得最难支撑下去的时候,有一天周邺刘爽他们来日本找我玩儿,我们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她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唇角还微微带着笑,“就好像又回到学生时代,看到了一丝希望,然后我就决定回来了。
吴老师开始无声抹泪。
许意浓仍继续诉说,“回来后,就跟他重新见面了啊,慢慢的,开始不吃药也能睡着了,反正看到他,就会安心吧。”
确实,她回国后的病历本上开药的次数在明显变少。
吴老师哑着嗓出声,“妈妈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那么喜欢他,我以为,时间会让你忘记的。”
许意浓点头,“我也以为我会忘记的,他也以为,我们都很努力了,但可能就是命吧,都没再遇上更合适的。”她再看向母亲,认认真真叫了声妈,“其实说起来,我从小到大都没真的忤逆过你跟爸,唯独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了,因为除了王骁歧,我已经不会‘爱’这个动作了,而他也需要我,他已经没有家了,不能再没有我。”
吴老师又抹抹脸,“你生病的事,他知不知道?”
许意浓摇头,“都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那几年,他比我过得更难,他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归正轨,我不想让他担心我。”
吴老师听完陷入了良久的沉浸,忽地,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东西,随后走到许意浓跟前,最终叹了口气。
“你哥说的对,我跟你爸死要面子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连你一个人在外面生病了都不知道,还要求你这这那那,你不肯回来,也是害怕我们再变相逼你做不愿意的事?”她把东西交到她手中,“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活着,总要是被人说的,王家的那些是是非非,也不是他的错,只要以后你们能过好日子,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妈也不求什么了。”
许意浓听得恍恍惚惚,看着母亲交给自己的东西支楞了半天,才问,“所以,你们这是,答应了?”
吴老师想通似地点了点头,手紧握着她的手,叮嘱,“去吧,以前是爸妈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既然你认定了他,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好好过。”
……
房间外,老许还在一口口地喝闷酒,眼看第二瓶酒已过半,他终于发声。
“我这个女儿就是一根筋,你们分开这些年,前后给她介绍那么多相亲对象,没一个是能成的,我知道她是变着法的刺激我跟她妈,准备把自己硬生生给拖成剩女,用这种方式发泄当年我们逼你们分手的情绪。”老许把碗中最后一口酒喝尽,一下灌喉的辛辣让他蹙眉,脸上的皮肉也跟着有一瞬的扭曲,缓了缓又继续。
“我们想着,她犟就犟吧,不见棺材不落泪,等你有了别人,结了婚,她就会明白,感情这种东西就没有时间和距离还有现实打败不了的,到时候她就会知道,她只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一个人感动自己,到时候她就会死心了。”
话到此处他看向王骁歧,“可我没想到,她是个死心眼,你也是,五年前是你,五年后还是你,所以一开始你就料定了她也会一直等你是不是?”
王骁歧手触酒杯,摇了摇头,诚实地告诉他,“当年分手,是真的放她走,五年里,除了从共同的同学那里知道她的消息,我们之间完全断了联系。我知道她越来越优秀,弥补了高考没考好的遗憾,也知道她身边有越来越多优质的男性,我曾经最大的心愿就是她永远开心幸福,其实,只要她真的能那样,最后那个人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遗憾吧,曾经答应过她的很多事都没兑现。”
他说话的时候手扶在杯沿,老许注意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纹身,又问,“这五年,你就没有重新开始过?”
王骁歧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人,对别人就不公平,她之所以拒绝那些相亲对象,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听完他说的,老许沉吟良久,抹了下嘴叹气,“我只当她是个死心眼,没想到你也是,死心眼啊,两个死心眼。”
王骁歧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搁放在桌上时他说,“叔叔,该看的这些年您跟阿姨也看到了,我以为她会过得更好,却并没有,五年前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她,五年后我不会再重蹈覆辙,浓浓我是要定了,你们如果不同意我就会等到你们同意为止。”
“你这是在威胁我?”
王骁歧却告诉他,“她是您女儿,她什么个性您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在你们面前哭过几次?就是从小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在回国后在我面前总是掉眼泪,她是再也撑不住了,我也不能再放开她,我不敢说我是她最好的良配,但至少,我会给她一个最好避风港,她害怕了,难受了,只要一回头,我会随时随地都在她身后。”
老许闭了闭眼,这次陷入长久的寂静,而后蓦然问出一句。
“五年前我去A市找你的事,浓浓她,知不知道?”
“不知道。”王骁歧再次给他倒酒,“并且以后她也不会知道。”
……
母女俩从房间出来后,老许已经半趴在了桌上,吴老师把醉了的老许扶起来,边拉扯他边怪,“以后喝不过就别丢人现眼。”
老许听到了还不承认,“谁,谁说我,我喝不过的?”
王骁歧也想起身要她搭手,却被拒绝了。
吴老师说,“你们吃你们的饭,不然我们家这年还过不过了?”
“我们家”这三个字让王骁歧身形皆滞,没再动一下。
他往许意浓那儿看了一眼,她双目通红的朝他点了点头。
等吴老师扶着老许回了房,许意浓也过去扶他,“怎么样?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跟个木头似的一言不发,她有点急了,开始嗔怪,“我就让你别喝那么多酒,现在好了,喝傻了吧?那茅台酒可是老头多年珍藏,那度数喝多了能喝死……嗯……”
她正说着话,唇突然被封住。
他用吻堵住了的嘴,来势汹汹,并且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酒味,酒气缭绕,缠缠绵绵。
许意浓没喝过茅台,这下也算尝到了一丝滋味。
他的吻愈吻愈烈,就跟这后劲上头的酒精一样,让人共欲沉沦,他吮吸舔舐着她的唇瓣,似要将她吞噬。
许意浓承受着唇间炽烫的碾转反侧,呼吸跟着灼热,喝过酒的他呼吸也比平时里要沉重,那偶尔间歇的喘息中,她听他一遍一遍地唤她,“浓浓,浓浓,浓浓……”
她也一遍一遍地应,“我在,我在,我在……”
他含住她的舌勾扯,声音变得沙哑细碎,他拥着她,就在她的家里,虽然微醺他的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说。
“我终于能娶到你,你终于是我老婆。”
第80章 永远
这一晚王骁歧因为喝多,留宿在了许意浓家的客房。
半夜许意浓在自己房间辗转反侧,担心他会宿醉不舒服,于是趁夜深人静时偷偷从房里溜出来钻进了客房。
王骁歧这个人睡觉有一点好,就是从来不打呼噜,哪怕极为疲惫的状态下连个鼾声都没有,这也就变相导致许意浓摸不清他有没有睡着。
她只得凑近到床边轻声唤他,“骁歧,骁歧?”
突然黑暗中她被一股力量拉跌到床上,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他钳压在了身下。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带着尚未消散的浓郁酒气。
“想我了?”他揉着她的纤腰,熟练地勾开了睡裙系带。
许意浓按着衣服推他乱拱的脑袋,“喝那么多酒,我是怕你半夜猝……”可话到最后那个字她还是没说出来,怕大过年的不吉利。
她双手抵在他胸膛嗔怪,“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
王骁歧这会儿那什么虫上脑,咬着她脖子嗯了一声,又哄她,“今天趴着好不好?嗯?”
许意浓踢他一脚,“我家隔音不好,对面就是我爸妈房间,你不要命了你。”
他低笑,“那我轻点。”然后没等她同意就把她像个面团一样,在手中搓扁捏圆。
过了会儿他翻身下去,再上来的时候许意浓听到他手中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又送去一脚,“不要脸,居然还随身带着。”
他重新上来,把她一把拖过来的同时顺势把她颠了个面,让她侧脸颊贴在枕头上,直接用嘴咬开包装袋后义正言辞,“跟自己老婆还谈什么要脸?”
语毕再次覆上……
后果就是那天许意浓凌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走路都差点走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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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那边松了口,许意浓也算了却了一桩大心事,这个年他们待到年初四才出来,那是王骁歧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过年一个家庭中其乐融融的气氛。
虽然许意浓父母大多数时候脸还是板着的,但他知道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别扭总归还是要别扭一段时间的。
两人走的时候老许吴老师也没送,更没多说什么,但许意浓发现自己的行李箱里比来时沉了很多,王骁歧也发现了,下课楼她偷偷打开,原来是被塞了一堆她喜欢吃的东西,就跟高中参加集训时每次他俩来看她时买来的那些东西一样。
她沉默,王骁歧则安慰似地摸摸她头,替她拉好行李箱牵着她手准备走。
许意浓拉过他,“等一下。”
他停步,她转身把他带到自家楼下门口的一片花坛,猫着腰找到一处石块堆,她指着那儿对他说,“你看。”
王骁歧除了石头就只能看到泥巴,“看什么?”
“这里埋着你当时送给我的两只小乌龟。”
王骁歧挑着眉玩世不恭,“难怪后来不听你说起了,是被你养死了。”再看看那石头堆,“你还给它们整了个墓?”
想想觉得她既可爱又好笑。
许意浓反驳,“才不是我养死的,是我爸拿到阳台上给它们晒太阳,活活晒死的。”还跟他掰扯,“你不知道我养它们有多上心!就差抱着一起睡觉了,它们被晒死的时候我可哭了一夜。”
当然,她略过了那天也是他第一次提出高考后要做她男朋友,她当时以为他在捉摸自己伤心欲绝,那一晚简直是她最难过的时候。
王骁歧把她拉起来圈进怀里,炯炯目光下更多的是心疼。
“傻瓜。”
许意浓依偎在他胸口,“我傻你也傻,正好凑一对嘛。”说着还从袋中摸出一个东西,她用那东西戳戳他腰,“你再看这是什么。”
王骁歧低头,看到了“户口簿”三个大字。
他再抬眸看她,只见许意浓眼底笑意盈盈。
“王先生,你可以看看黄历择个良辰吉日了。”
王骁歧接过那户口簿翻翻看看,问,“这你怎么来的?”
许意浓说,“我拿的啊。”
王骁歧静看她几秒,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回走,语气严肃,“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的婚姻得大大方方的,而不是……”
“是我妈给我的啦。”许意浓在他身后打断说道,他腿长,走得又急,她差点没跟上。
王骁歧收住脚步,回眸看她。
她不再逗他,很认真地告诉他,“我妈昨晚就给我的,亲手交到我手中的,不是我偷拿的。”把户口簿郑重其事交到他手中,会着他的目光,再次甜甜一笑,“王先生,我们的婚姻,光明正大。”
王骁歧端凝着掌心的户口簿,认真发问,“真的?”
许意浓也认真点头,“真的!”
王骁歧望着她半晌,另一只手一收把她给拢了过来,惩罚似地轻拍她臀部,“淘气。”然后也从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来。
许意浓一看,竟是当年奶奶送给她那只和田白玉手镯,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拿出这个,整个人愕然,有些语无伦次。
“这手镯,你怎么?”
王骁歧拉抬着她的手,“你每一次回来我都知道,那天你到我家门口,把这个手镯从手腕褪下放进奶箱时,我就偷偷站在楼下……”
许意浓眼底雾蒙蒙一片,王骁歧眸光热遏,一字一句问,“浓浓,你愿意嫁给我吗?”
暖流在许意浓胸腔一再延宕,她点着头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回答了他曾在心里说过千万遍的话。
“我愿意。”
他牵过她的手把那手镯物归原主地戴进她的腕间,小心翼翼,却在撩起她衣袖的同时一滞,因为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早就褪了色的手链,那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赫然抬眸。
许意浓珍惜地摸着那条手链告诉他,“坏了好几次也修了好几次,它就像我的护身符,即使不戴手上也从不离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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