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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用蜂蜜腌过的柠檬片摇晃了一下。
安娜贝尔眼神里的东西也摇晃了一下。
……时过境迁。
不再是单纯的宿敌，不再怀着纯粹的仇恨，他甚至摇身一变成了她完全陌生的种族，或者，或者，也将不再是情侣……
“我总是找不到关于你的任何辅导资料。”
“你永远不给我留下任何一种回旋余地。”
——这一次，他们是同时开口的。
也听上去同等沮丧，说出口后同时诧异地抬头去打量对方。
茶杯中的柠檬片悬停了一会儿，琥珀色的茶汤缓缓转出雾气。
可能是因为这座小屋是精灵一手制造的领地，安娜贝尔正窝在小屋主人的床里——
看见女朋友摆出“我不开心”的任性表情窝在自己床上，再大的闷气再多的叹息都能尽数转化为笑意。
所以，是洛森先打破了沉默。
“我哪有什么辅导资料？”
安娜贝尔觉得他说这话的眼神坏坏的。不过他这个人……这只精灵本来就坏坏的。
哼。
“你哪里都需要辅导资料。”
她把双腿折进毛毯里，微微弓腰，用胳膊搂住膝盖，胸口和脸都贴着大腿，在沙发中缩成小小的一团。
言语却是少有的直白、简单：
“我没有其他宿敌，我周围没有对付‘宿敌’的样本。”
“我没有谈过恋爱，我周围没有经营‘爱情’的样本。”
“我……只认识书上的精灵，你却和哪一本书上的精灵都截然相反。”
洛森挑眉：“截然相反？”
【十二、精灵容貌脱俗，空灵美丽】
安娜贝尔：“……大部分都截然相反，大部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重点是……”
你和整个斯威特家族，似乎站在对立面。
而我……也从未想过背叛双亲、抛弃家族、为爱私奔。
虽然，背叛父母、抛弃责任、冲动私奔的前人经验比比皆是，但我，但我……
“好啦。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你怎么这么喜欢胡思乱想？”
洛森打断了她没说出口的这些东西，也坐到了沙发床上。
安娜贝尔被下陷的软垫稍稍一带，差点就趋势滚到他肩膀旁边，但立刻就反应过来，用脚趾抠住了沙发边缘。
洛森的视线下移，悄悄偷看了一眼。
不愧是跳过芭蕾的女孩，脚趾的柔韧度都很厉害，如果捏……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他抬起自己的茶杯，迅速移开了视线。
安娜贝尔不知道对方的关注点已经歪斜，她就着他之前的话反驳：“哪里是胡思乱想？虽然我不熟悉如何经营恋爱关系，但如果让人知道了我们现在的真实关系，‘交往’就是一定程度上的阵营共合体，我父母——尤其是我母亲，对男女关系再敏感不过——”
哦，对，差点忘了，现在已经不是“敌对中”，而是“交往中”。
洛森被这话提醒了，他连忙放下茶杯，重新把视线黏回去，正大光明地观察女朋友的脚趾。
虽然精灵自认为只有结婚才能做梦里那些事，但捏捏对方的脚……应该，不用结婚就能做了吧？
咳咳。
不过，指甲的颜色与形状，好像与上次社交季时见到的，有些不同……
安娜贝尔：“所以，布朗宁，我很讨厌没有辅导资料的东西，你简直就是一个没有辅导资料的巨大集合体……你的身世，你的秘密，你现在忙的计划……这些我都不会去逼问你……但你告诉我，如果不分开，要怎么才能避免……喂！喂！你在听吗？”
洛森若有所思：“你是不是这几天做了美甲？我记得你的脚指甲以前是暗红色的，弧度微尖，小指指甲还画了一朵金色的小花。”
显得脚背格外白，穿上高跟鞋优雅又艳丽，搭配那些修女般从下巴遮到脚踝的晚礼服就是活脱脱的雌性血族，气场两米八。
洛森在社交季的晚会时见到她这么穿时，都错觉她生气踹脚过来时指甲会弹射增长，直接划出血痕。
非常“斯威特”。
可这次的指甲……
“这是樱花粉的指甲油，还是果冻粉？又上了一层亮油？弧度都变圆了一点吧？小指指甲盖上……白色指甲油点涂出来的兔子头？”
洛森感叹：“你什么时候换了风格，决定走粉色少女风？”
安娜贝尔：“……”
——不就是和你这个破烂玩意儿谈恋爱之后吗？！！
她本应直接怒吼“认真讨论正事”，可就是被布朗宁同学一本正经的神色带偏了：“怎、怎么了？你、你不是喜欢兔子和樱花粉吗？还是说你更喜欢冷色调啊？哼，我这么问不是为了别的，纯粹是因为你一个大男人……雄精灵……的审美奇奇怪怪……咳，那你还是喜欢深色？”
这是个问题。
头发是浓郁的月季红，眼睛是灿烂的琥珀金，这些都是深色。
常穿的礼服全都是冷色调，那天，交往后第一次见面，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连衣裙。
可嘴唇是透明的樱花粉，喜欢的唇膏颜色也是……
“不知道。”
布朗宁同学思虑一番后，诚实回答：“指甲什么颜色无所谓，脚最好看。”
安娜贝尔：“……”
她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安娜贝尔（严肃）：谈正事，认真点。
【把腿放进毛毯】
洛森（盯手）：哦。
【把胳膊放进毛毯】
洛森（盯脸）：哦。
【把脸埋进毛毯】
洛森（盯脚）：哦。
【全部蜷缩成团状兔兔】
洛森（想象团状兔兔）：哦……
第106章 初次约会最好不要反复扬言分手（下）
海伦娜坐在她的房间里。
“没有一个人回来？”
“确定是那个女孩？”
“……下去。”
白手套挥了挥，深色的通讯水晶石化为灰烬，缓缓消失。
通讯水晶是消耗品，每一份通讯都会消失一部分晶体——以那颗石头的体积来看，刚刚的，也是它能够联通外界的最后一次使用了。
海伦娜过去从未“节省”过这种小通讯道具的使用，可如今……
她被幽禁在这里，抹去任何联通外界的手段。
就连计划中本该轻轻碾碎的那只贫民窟的虫子……现在，自己都没有余力派出第二波攻击。
哈。
一想到“节省”这个词与自己联系在一起，就忍不住发笑。
她的好女儿，可真不愧是……她的女儿。
海伦娜站起来，理了理裙摆，走到门边。
“我要见家主。”
就算是针对自己逾矩的警告，这几天，也差不多够了。
海伦娜不信那个男人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培养第二个听话聪明又得体的主母，对他而言，麻烦远大于便利。
他没有空闲花在内宅的琐事上，就没有空闲去针对自己。
可门口的侍女深深低下头。
“家主大人前几日已经拿到了小姐提交的报告……现在外出中。”
海伦娜嗅到了一些不对劲的气息。
“报告？”她轻蔑地摆弄了一下头发，“那孩子，总是纠结于一些没用的面子功夫……”
侍女轻声说：“当时家主的脸色很不好看，之后就迅速离开了老宅，把您的处置权交给了小姐。”
海伦娜顿了顿。
我绝没有做过任何会触碰他底线的事。
而安娜贝尔也被调教得不错，她不可能将自己幼年所遭遇的东西尽数转告自己的父亲——斯威特家永远不会尊重一个只知道嘤嘤恸哭、寻求庇护的“宝宝”——哈，即使德里克知晓了那些事，等待安娜贝尔的也不过是“弱者才会寻求他人帮助”的教训罢了。
没有证据，没有渠道，不涉及利益。
……海伦娜从不觉得，在这种薄弱的前提条件下，德里克会出手毁掉自己养育好的棋子。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转让自己的处置——
【出于斯威特的荣耀，父亲】
海伦娜脸色一变。
她沉声说：“我要看那份报告。”
侍女头低得更深：“家主大人第一时间收走了小姐提交的报告……但根据情报分析，小姐所提交的内容中，有‘联系兰姆家家主进行不知名交换’‘社交季失窃事件相关’的指控……”
“胡闹！！！”
——全都是，子虚乌有，被捏造出来的东西！！
而这些也全是、全是、绝对会触犯德里克底线的——
海伦娜伸手就要去抓侍女的衣领，却见那个穿着女仆装的属下往后退了退，退到禁闭范围之外。
而门口陡然升起魔法光弧。
令她指尖刺痛的魔法光弧。
“你们在做什么？”主母厉声喝道，“家主有让你们动用这种关押犯人的手段？！撤下来，立刻——”
侍女静静地说：“这是小姐的命令。”
她抬起头来，海伦娜这才从自己过去从未留意过的仆人角色身上发现，这是张主母全然陌生的脸。
“您涉嫌偷窃斯威特家的机密，有背叛斯威特荣耀的嫌疑，海伦娜女士。”
仆人说：“在小姐回来之前，还请您待在房间中，保持安静。”
海伦娜盯着这张陌生的脸，看了半晌。
半晌后，她轻轻笑起来。
“你不是我的人。”
侍女不再说话，伸出手臂，恭敬地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
“你也不是德里克的人……”
“你属于这儿的继承人。”海伦娜的笑声愈来愈大，语气愈来愈柔和，“你属于我的亲生女儿，是吗？”
真不错。
真是不错。
区区一个懦弱爱哭的愚蠢东西——
“夫人，请您待在房间，保持安静。”
这几日过分安静的卧室里，终于爆发出了嘶吼声。
“——让我见她。我是她母亲！”
“夫人，请保持安静……”
“让我见她！”
“夫人，请保持……”
“我！是！她！母！亲！”
“夫人，请……”
无论遭到多大音量、多可怕气势的攻击，侍女的脸都没有动摇，所重复的那句话也没有改变。
海伦娜忍不住想，她那躲在幕后的主人，肯定是给了这个属下许多底气。
……开什么玩笑，安娜贝尔·斯威特，难道是要和我撕破脸皮？这不可能，我掌握着她每一个秘密，甚至有能把她拉下继承人位置的把柄，懦弱而可怜，魔法天赋甚至还未必能比得过兰姆家的女孩，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早就成了被抛弃在棋盘之外的破旧东西、而我所要求的只不过是她的服从——这个蠢货，就不怕我将这个事实告诉德里克——
【我已经答应安娜贝尔，如果她能够赢得这届的交流赛，就取消联姻安排。】
【一个会成为法师的继承人，价值高过了联姻。】
不对。
现在自己再说出去……哪里会有人相信，一个天赋平平的家伙，赢下了全球法师交流赛冠军？
她封住了我的口……原来她那时候就在策划着封我的口！
可为什么那时没有动手？偏偏等到现在？是被交流赛绊住了？不可能，即便是赛前准备的时候，女儿都没有拒绝过她故意安排的任何一场相亲，听话乖觉——
“交流赛……”
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了她？
海伦娜缓缓收回手。
对手是她的亲女儿。不必慌张。孩子总是会有叛逆期的。
她手里能真正控制住安娜贝尔的……除了那份大抵消散成渣的【喜欢】……还有不少东西。
譬如，一份完整的【记忆】。
“给我一杯红酒。这我总能要求吧？”
“……当然，夫人。”
海伦娜接过仆人递来的酒杯，转身，消失在卧室深处。
她将酒杯放在梳妆台上，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它半晌，伸出手指，没过液面。
清亮的酒体摇晃起来。
杯缘出现了规律的圆形水迹。
然后——
安娜贝尔·斯威特吹了吹，吹去柠檬茶中缓缓冒出来的白色雾气。
“再带跑话题，我就真的弄死你。”
洛森·布朗宁握着她的脚腕，很不走心地答应：“好的，没问题。”
安娜贝尔：“……那你还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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