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通之后,转头搜寻,当看见停在路边的车时,那笑容几乎一瞬间就消失了,比潮水抹去沙滩上的字迹更轻易。
周濂月淡淡地吩咐:“过来。”
片刻,她放了啤酒瓶,跟朋友道别后,裹着羊绒大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两手都抄在大衣的口袋里,整个人有种不堪寒风的清瘦,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拂在了脸颊上,她随手捋了一把。
走到车边,她一把拉开车门,对上他的目光,即刻换上那副他很熟悉的笑容。
她爬上车,带一身烟熏火燎的气息,夹杂寒气。
直接将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带酒气的呼吸萦绕在他颈间,“走吧。”
“去哪儿?”周濂月垂目,冷眼看她。
“随便。哪儿都行。你能把我睡了的地方。”她笑了一声。
第14章
周濂月盯着她看了数秒,忽然伸手,将车窗打开,紧跟着便去扒她的大衣。
风灌进来,冷得像刀锋拂面,南笳被吹得屏住呼吸,有点发蒙。
这人怎么回事,接个吻都要遣退司机的,一下这么狂野?
然而,周濂月不过是将她的大衣往旁边一扔,并无下一步动作。
南笳才领会到他是嫌她身上一股烧烤味。
南笳笑了,伸出手臂攀着周濂月肩膀,“可是这样我冷啊。”
“正好让你醒醒酒。”
南笳仰头看他,笑说:“我没说醉话。”
周濂月伸手,稍用力掐住她下巴,“醉话是免责声明。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南笳还是笑着,“不用。”
没有意义。
她之前好天真,以为可以循序渐进。
但今天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心有余悸。
这种男人,她之前怎么敢一次一次去挑战他的耐心,还每每为自己的侥幸过关而窃喜。
一时的侥幸,最终都是要偿还的。
她差一点,差一点就因为自己的天真而陷入“周濂月这人也没这么可怕”的幻觉。
今天周濂月因为周浠而对她采取的态度,算是彻底将她打醒。
车启动,刮进来的风更冷。
南笳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而周濂月终于将车窗关上了。
他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揽,掀开身上的大衣将她一裹。
南笳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领口宽松,大片皮肤已被吹得失温。
他大衣里衬有一股浅淡的香味,体温隔着衬衫渡过来,人类苛求温暖的天性,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抱住他。
车驶入一家顶级酒店的地下车库,踏入电梯之后,便是光明与温暖的国度。
南笳手臂抱着自己的大衣,背靠着电梯厢轿,抬眼去打量周濂月。
他觉察到她的视线,转头来看她,她别过了目光。
穿过铺地毯的走廊,走进一间面积宽敞的套房。
那里面布局齐全得不像是酒店,更像是独身公寓。
南笳将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我好冷,我要先去洗个澡。”
周濂月不过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南笳换上拖鞋,去找浴袍。
拉开衣柜的瞬间,她愣了下,因为没想到里头挂着好几身衣服,看样式与材质,明显都是周濂月的。
该不会这个人在酒店长住?
浴室很宽敞,有个很大的浴缸,临靠着落地窗,外头灯火璀璨。
南笳先打开了浴缸的进水阀,等洗过头,冲过澡之后,浴缸里水已经蓄满一半。
她跨进去,躺入浴缸。
没敢泡得太久,只当整个人都彻底暖和起来,她就爬了出来。
擦干,再吹头发。
周濂月今晚去朱家聊了些生意上的事,临时改了行程,明天中午就得出差。
原本就没什么特别的兴致,不过因为南笳那句话,叫他想看看,她今晚上又会玩出什么花样。
可等待她洗澡的漫长时间,让他最后那点兴趣也彻底消失了。
他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正准备走,来了个电话,屈明城打来的。
屈明城:“你不是叫我帮你查南笳跟邵从安那档子事儿?我帮你问了。”
周濂月:“结果?”
“没啥结果。那都七年前了,一从来没出过名的小演员,谁还记得住?反正问了几个人,跟邵从安走得近的也都问了,都说只记得当年邵从安是追过她,但后来两人具体发生过什么就不知道了。”屈明城笑说,“你直接问当事人不就得了,费这劲儿。”
周濂月没理会他,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就挂了。
“哦,差点忘了。考古到了两段她的视频,你可以瞅瞅。”屈明城懂周濂月的界线,一般不会浑开他女人的玩笑,这回倒是憋不住评价了一句,“就单看这两段视频,这姑娘被耽误了这么多年,确实可惜。以现在娱乐圈里这些明星的资质,她光靠脸就妥妥是顶流了。——发你微信了,自己看吧。”
挂断电话,周濂月打开微信。
两段视频,第一段是南笳当年考电影学院的面试片段。
叫她唱首歌,她清清嗓就直接开唱,听得出来声乐基本功一般,但架不住音色赏饭吃,又毫不怯场。
唱到一半停下来,笑问评委,老师我好像节奏错了,您能给个拍子吗,我再试一次?那评委也配合,真就打起了拍子,她又唱一遍,第二遍稳得多,声情并茂。
一首粤语老歌,带动得评委都跟着打起了拍子: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结束了,评委问她,你这嗓子怎么不去考声乐?
她骄矜得一点也不叫人讨厌,说:因为我觉得我这张脸更不能被浪费。
评委都哈哈大笑。
第二段视频是个广告,就十五秒。
一个橘子汽水的品牌,场景是大学校园,剧情很简单,全靠她一人撑起来。最后一幕,她趴在窗台上,举着橘子汽水对宿舍楼下的大男孩笑说,明天见!
夏日,微风,斑驳树影,还有比橘子汽水更清新的女孩。
看完只有一个感受,灵气。
有开门声,周濂月抬眼。
南笳已洗完澡了。
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头发披散,一张脸素净得几乎能与广告里的那女孩百分百重叠。
除了眼神。
这已不是一双,看着从没被任何人欺负过的眼睛。
周濂月锁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向她伸出手,“过来。”
南笳走到他跟前,露出笑容,尚未开口,他伸手将她手臂一拽,她一下在他腿上坐下。
他伸手,擒住了她的下巴,大拇指抹去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说:“别笑。我瞧瞧。”
南笳表情僵硬,莫名的心里发憷。
周濂月手指用力,她不由地低下头。
他盯着她的眼睛,凝视数秒,微仰头,咬住她的唇。
片刻,他退开,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笑问:“这就是你的决心?”
“……可以关灯吗?”她呼吸已经乱了。
周濂月将她一把抱起来,轻易得好像抱起一根芦苇。
将她放倒在床上,抬手,按掉了总控开关。
电动窗帘也一并全部拉上,室内只剩下绝对的黑暗。
南笳觉得这是个错误决定,黑暗并不能缓解她的恐惧与焦虑,反而因为无法预判下一步的动作,而放大了紧张。
但已经不想再退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便伸手主动地抱住周濂月,低声说:“不用管我,你继续吧。”
看不见周濂月的表情,但听见他轻笑一声,“怎么继续?”
与她手掌相贴的,是周濂月身上衬衫的布料,微微粗粝的质感,她睁大眼睛,即便努力控制,也无法让自己不要去深呼吸。
周濂月的下一句话是贴着她耳朵说的,可这怎么继续,一根手指都纳不下。
南笳只好说:“……对不起。”
周濂月又笑了声,“你跟我说实话我就原谅你。”
“……什么?”
“你跟姓邵的。”
南笳像是瞬间夺回一点理智,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要听什么实话?细节么?难道要拿来作为助兴的p-orn?”
周濂月说:“好主意。”
南笳觉得无法呼吸。
更无法开口。
因为周濂月接下来的动作。
室内很温暖,她好像一条冷藏室里拿出来的鱼,正在逐渐解冻。
她变成手风琴、精密的仪器、手工书、填涂色块的游戏……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一切可以被精准操控的东西。
最后,像是从憋了很久的水下一下潜出水面,她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
全身力气像浴缸的出水阀被拔掉,倾泻得一干二净。
周濂月抬手摁亮了灯,抽纸巾擦手。
之后,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说:“还行,不是完全无可救药。”
南笳抬眼去看,他衣服尚且整齐穿戴着,一丝也没有乱。
她嘴唇微动。
周濂月没听清,俯身过来,“嗯?”
“我说,我很怕你。”
“怕什么?迄今为止你不是做得挺好吗。”
南笳看他,“……那你不继续么?我说了,不用管我。”
周濂月手指轻轻碰一下她的脸,“这么跟你说吧,南笳,我要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解决生理需求,不会找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
而周濂月不再说什么,起身便走了。
南笳拉被子盖住自己,转头看着周濂月直接走出了房间。
“周濂月。”
周濂月脚步顿了下,转头看她,她还没开口,而他显然知道她要问什么,“明早联系许助,他派车送你。”
“你……”
“我去睡觉。”
“这里……”
这里不能睡?
周濂月平淡说道:“我习惯一个人睡。”
第15章 (双更合一)
南笳失眠到大半夜,第二天天一亮就醒了。
没联系许助,自己打了个车回去,也没打听周濂月的下落。
她后面有工作,关姐让她去试一个戏。
南笳的工作室,单看股权结构很难溯源到周濂月头上,只有圈里人知晓这些门道。
工作室除了关姐,还有一个股东,但只是代持者,是周濂月放在台前的一个幌子,身份干净得扒不出任何东西。
周濂月投资影视行业并不直接经由他的基金会,而是专门成立了一家文化公司,那公司依然是找人代持股份的,且也与工作室没有任何可在明面上查到的交叉的股权关系。
南笳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在保护她,这是周濂月在保护自己。
文化公司投了著名导演何讷的新戏《灰雀》,给南笳争取到了一个面试女主角的机会。
周濂月并非最大的投资方——倒不是投不起,而是性价比不高,因为何讷有自己固定合作的制片人,演员也有他用惯了的一套班底。
关姐让南笳去试试,成功了更好,不成功也不亏,就当长见识。反正保底是女三号,合同里写了的。
这一阵,南笳就在研读剧本。
但本子看下来,她最感兴趣倒不是女主角,而是女二号。
试戏当天,南笳跟导演何讷见过以后,就觉得机会不大。
明显何讷更倾向于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影后。影后姓梁,叫梁司月,也是最大的投资方,也即这部片子制片人的妻子。
要拼裙带关系,她这头逊了不止一星半点。
梁司月演女主角南笳是服气的,梁司月偶像出身,起点比别人低,但凭借成绩一步一步打破非议,二十七岁就得了影后。
反观自己,二十六岁了才算真正入了行。
试戏完,南笳没立即离开,她站在会议室外,等所有面试女主的都结束之后,再度走进会议室。
何讷翻简历,抬头打量她一眼,说:“你不是刚刚面女主的?”
“是的何导,但我觉得女二号才是非我莫属。”
可能大家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老套的自荐套路了,都愣了下。
南笳无所谓,只有自己才能替自己争取。
何讷倒是个很惜才的人,笑问:“那要不先演一段。”他翻了翻台本,随意点了一场。
台词南笳早就背熟了,让演就演,几乎没犹豫,一秒钟投入角色。
她其实演完了也难说自己演得好不好,脑子有点空。
何讷又问了问她对角色的理解,她一一答了。
何讷点点头,“了解了。”他又翻了翻她的简历,“南笳是吧?我会考虑你的意愿。回去等消息吧。”
南笳以前跑过太多太多的面试了,在她这里,这句话基本等同于没戏。
倒也没觉得失望,反正已经尽力了。
她拿起扔在地上的包,笑着冲何讷和其他工作人员鞠了个躬就走了。
——
南笳第一部 戏还没上,第二部戏又还在等角色通知,这个空档期,很难有什么成体系的工作安排。
闲的时候,仍会去剧场给陈田田做做外援,丁程东不管她这个“外人”,也管不着。
近平安夜,南笳终于接到周濂月的消息。
他行事风格一贯如此,不会提前告诉她要做什么,当天上午,直接把车开到了她小区门口去接她。
今日的车却不是周濂月常用的那一辆,而是一部宽敞的商务车。
南笳一身Y2K风格,穿一件黑色皮草上衣,不规则剪裁的黑色长款皮裙,厚底皮靴,腰间束金属链条,卷发高马尾,戴一副浅红色宽大眼镜,又酷又另类,像个仿生机器人女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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