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冼手掌压着书页,笑着签了名。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有种清正的筋骨。
南笳看一眼,阖上书页,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
有人喊叶冼过去对一个乐谱的细节,叶冼让南笳先自便,就先忙去了。
差不多同时,南笳的手机响起来,周浠打来了电话。
南笳往窗外看,音乐会的听众早已开始入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周浠说:“我跟苏星予已经进场了,笳笳你在哪里呀?”
“我在后台,跟我朋友一块儿……你从哪个门进来的?”
“好像是南门……哦我买了一个气球,苏星予说是红色的,你在后台的哪儿,能看得到我吗?”
南笳目光在场地里逡巡一圈,挨个去找拿气球的,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疑似的人,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才想起周浠看不见,就笑对电话里说:“我好像看到你了,穿牛仔外套的是吗?”
“不是,我穿的黑色碎花短连衣裙。”
“那你挥一下手。”
南笳找了找,还是徒劳,就说“我在北边的场馆,你要不跟苏星予走过来……”
她顿了一下,转头问红毛,“从观众席过来走哪个门比较近?”
红毛说:“东一门。”
南笳转头,“你们到场馆的东一门来,我下去接你们。”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浠浠?”
南笳觉得奇怪,只听见“啪”的一声响,紧跟着电话那端便是各种嘈杂的声响。
南笳踮脚往外眺望,却看见有只红色气球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
她心里无由地咯噔了一下,顺着那气球飘起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里人群密集,一堆人正在互相推搡。
她隐约看见了穿黑色碎花裙的人,看不清楚脸,便赶紧拿手机相机对准,放大。
那似乎就是周浠,但苏星予不在她身旁,那四个保镖她也没找到是谁,只看见周浠被人群推搡着,很徒然地伸着手臂,呼救,但只是被推挤着与她而朝的方向越来越远。
南笳隐隐觉得不对劲,那推搡她的几个人,似乎是有意地隔开了她与其他人,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带。
南笳盯紧了那几个人,只见他们有条不紊地将周浠带离了人群最密集的区域。
一人捂住了周浠的口鼻,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在另外几人的掩护下,一起朝着西门方向的去了;而剩下的人,则在人群里继续制造骚动。
南笳心里一凛,收起手机,一边朝门口飞奔而去,一边喊道:“叶老师,帮忙报个警!”
南笳飞快跑下楼,在场馆门口处逮到一个保安,将他一拽,说西门那儿出事了。保安也没多问,一边打开对讲机,一边跟南笳一块儿跑去……
——
周濂月在部门高管会议的中途被打断。
许助急匆匆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周总,会议暂停一下,有个事跟您汇报。”
这会议级别很高,若非紧急事项,许助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周濂月暂时叫停了会议,走出会议室,朝办公室走去。
许助两步跟到周濂月身后,低声说:“周浠小姐被人绑架了……”
周濂月心里一个咯噔。
许助赶紧又说:“不不,我表述有误。有人打算绑架周浠小姐,但未遂。周小姐没事,不过南小姐出事了……”
周濂月神色一凛,“究竟什么情况——你思路捋顺了再开口。”
许助吸口气,“音乐会现场,有一群人有预谋地制造骚动,然后趁机带走了周小姐。但南小姐发现及时,跟保安赶过去成功阻止。但在这个过程中,南小姐受伤了……”
“不是有保安吗?她为什么受伤——她们人在哪儿?”
“都在医院——我已经叫司机在楼下等着了,周总您要现在过去看看吗?”
周濂月而色沉冷,大步往外走,给周浠拨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再拨南笳的,同样无人接听。
乘坐直达电梯下了一楼,周濂月上了门口的车,又给南笳和她的助理小覃各拨了一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他让许助讲讲,南笳怎么会受伤,不是有保安吗,保安做什么吃的?
许助说:“具体的我也还不清楚,是南小姐助理小覃打过来汇报的。她说南小姐特意让我转告周总,周浠没事儿,只有些微的擦伤,以及受了一点惊吓,让你别担心。”
许助瞥了周濂月一眼,顿觉得战战兢兢——他目光森冷,似有隐隐的怒意。
果真,下一刻,周濂月冷声开口:“你要是不会挑重点的说,马上辞职,换个人来。”
许助揣摩了片刻,说道:“……南小姐伤得怎样还不知道,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小覃的电话没人接听,可能,在陪着南小姐做检查。”
周濂月不再说话了。
他落下了车窗,而朝窗外,伸手摸出烟和打火机。
打火机两下才滑燃,凑拢烟头,点燃,他狠狠吸了一口。
第32章 (由不得听不见)
周浠坐在影像科的候诊大厅里,听甄姐说周濂月来了,立即站起身。
她伸出手臂,循着周濂月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迈了两步,委屈地唤了一声:“哥……”
周濂月几步走过来,周浠一把将他抱住。
她身体尤有微微的颤抖。
他伸手轻拍周浠后背,低头看了看,她手臂上有一些浅表的擦伤,已经涂过碘酒了。
“做过检查吗?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
周浠摇头,“我没事……笳笳受伤比较严重。”
周浠感觉到周濂月按在后背上的手瞬间收拢了一下,忙说:“刚拍过一个片子,万幸没有骨折。不过笳笳说肚子有点疼,现在她朋友和民警陪她做超声去了……”
“究竟怎么受伤的?”
“……那时候他们急着要把我拖上车,笳笳及时赶到,就冲过来一把抱住我……他们很急,估计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就对笳笳拳打脚踢。”
“……保安呢?”
“一共四个人,一个保安对付不了。后来又来了几个保安,才……”
周濂月拍了拍周浠后背,先松了手,转头睨向站在一旁的苏星予,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保护好周浠?”
苏星予懊恼又无措,“对不起,是我一时疏忽……”
周浠一抓拽住周濂月的手臂,忙说:“哥,这不能怪他,那时候他们是故意冲我们来的,猛地一下就把我们撞散了……”
“你别替他说话。”周濂月截断她,对苏星予道,“查清楚之前,周浠不会再跟你见面——你最好跟这事儿没关系。”
苏星予一句也没有争辩。
周浠哀求,“哥……”
“这事儿没得商量。他要是清白的就经得起查。”
周浠咬了咬唇,不再说什么了。
周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心里一股按捺不住的焦躁,“还有多长时间出来?”
周浠说:“哥你别着急,应该很快的……”
周濂月坐不住,叫甄姐陪着周浠在长椅上坐下,自己走到了窗户旁边。
约莫过了十分钟,甄姐提醒:“周总……”
周濂月抬眼看去,南笳从走廊里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陈田田、小覃和一位穿制服的民警。
南笳侧脸上一道擦痕,黑色衣服上面都沾了些像是拍不掉的灰。露在袖子外的手臂上,青紫了一大片。
她被她朋友陈田田搀扶着,自己一只手捂住了肚子,走得极其缓慢。
周濂月大步走过去。
南笳抬眼一看,脚步一顿。
两人面对面站着,周濂月看着她,她却别过了目光。
周濂月声音发哑,“……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旁陪同做伤情鉴定的民警出声了,“你是?”
周濂月:“家属。”
南笳说:“周浠的家属。”
“哦。”民警点头,“正好,一会儿麻烦你和周浠跟我去趟所里做个笔录。”
周濂月称会配合他们的工作,转而再度询问南笳,“检查结果怎么样?”
周浠也在甄姐的引导下走了过来,声音微颤地询问:“笳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南笳笑了笑,虚弱地摇头,“没事,别担心。轻微的脾脏出血,不是大问题,留院治疗就行。”
周濂月问:“住院手续办了吗?”
小覃忙说:“我现在正要去办。”
民警让陈田田带着南笳去办住院,周濂月和周浠先跟他去趟派出所。
周濂月客气说道:“耽误您一点时间,我送她去病房了就跟您过去。”
民警点头,“成。”
周濂月对陈田田说:“麻烦搀着她去椅子上坐会儿,我打个电话。”
说着,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去。
陈田田看南笳,南笳摇摇头,轻声说:“不坐,坐着难受。”
站在对面的周浠似乎不敢再说话,只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南笳轻笑了声,“你别哭,真没事儿。”
没一会儿,周濂月打完电话走过来,说病房已经安排好了。
他朝着南笳走近一步,陈田田顿了顿,转头看了南笳一眼,便松了手,自己让到了一边去。
周濂月伸臂,一手轻轻搂住南笳的后腰,一手托着她的手臂。
南笳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地抿住唇。
周濂月搀着南笳走往后面的住院部,一路脚步十分缓慢,凡瞅见南笳微微地蹙一下眉,便停一停再继续走。
单人病房里,床铺刚收拾好,护士拿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过来,让南笳换上。
大家都走了出去,留着陈田田帮忙换衣服。
门口处,那民警耐心等着,瞥周濂月一眼,笑说:“女朋友?”
所有人都微妙地沉默了一霎,最后周濂月淡淡地“嗯”了一声。
片刻,陈田田过来把门打开了,南笳已换好衣服躺在了床上。
周濂月对民警说:“说两句话就出来,您担待。”
大家等在外面,周濂月一人走进病房。
门阖上的一霎,南笳转头看了一眼。
周濂月径直走了过来,在床沿上坐下。
他低头看,眼前的人惨白的一张脸,嘴唇也毫无血色,尤显得侧脸的擦伤格外明显。
他伸出手去,碰一碰她的脸,她顿了一下。
他轻轻将她的脸扳过来,端详她侧脸的擦伤,声音听似平静,但呼吸一深一浅,“……觉得怎么样?”
南笳淡淡地说:“还好。”
他手指轻轻地捋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声音温和极了,“我先跟周浠去趟所里,晚点再过来。”
南笳没说什么。
周濂月手掌在床沿上撑了一下,将要起身,又坐了下来,将她手拿起来,牵过去,嘴唇碰了碰她的手指。
南笳指尖一缩。
周濂月起身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那民警进来打了声招呼,让南笳好好休息,等稍微恢复了,回头可能也得作为证人去做个笔录。
周濂月他们走了之后,陈田田回到病房里。
南笳问:“叶冼呢?还在派出所吗?”
“说在过来的路上了。虽然是他报的案,但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录了笔录就走了——你还疼吗?”
“有点儿。”
陈田田看她,“所以说真不是你认知错误。外人看来可太明显了,周濂月挺着急你的。”
“……可以不聊他吗。本来身体够疼的,你聊他我头也要疼了。”
陈田田笑了。
一会儿,护士拿药过来了,因是轻微的出血,使用止血药物和抗生素,先常规治疗,后续CT和超声随诊即可。
输液袋挂上以后,没多久南笳就睡过去了。
也没睡多久,约莫二十来分钟,被陈田田摇醒。
睁眼一看,是叶冼过来了。
叶冼笑意温和,“好些了吗?”
南笳微笑,“没事儿,基本是皮外伤。”
“你今天可是把人吓得够呛。”
南笳笑问:“音乐会是不是取消了?”
叶冼哑然失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音乐会?警方怕那伙人还有别的什么行动,调监控把明显参与制造骚乱的那十几个人带走之后,就叫主办方取消了。”
“有点可惜。”
叶冼笑说:“没什么可惜的。下回再有,我再请你去。”
南笳突然想到什么,“田田,我的包。”
陈田田说:“在。小覃一直给你拿着的。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分不清主次。”
南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药水里有助眠的成分,南笳说了会儿话又觉得困。
叶冼便准备告辞,“你好好休息,我明天要是有空就再来看你。”
“不用,估计住院都住不到三天。叶老师你工作重要。”
叶冼笑说:“抽个空过来的时间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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