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了球拍,站在了离墙几米远的地方,身体已经摆出了发球的姿势,三轮才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她手里拿着的不是球拍,是三万日元。
抛球的动作顿时僵硬。
三轮用的是小学老师教的东方式握拍法,虽然只是对墙练习,但也看得出来姿势的动作都算是标准,大概是因为球拍不太趁手,所以有些把握不准力道。总而言之,水平在业余者里面算是不错,和专业点的球员比就差多了。
打了几球,她就不打了,像是送出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战战兢兢地把球拍送回到了越前手上。
动作随意地拿回了自己的球拍,越前看了一眼边上的奈奈子:“你不打吗?”
他把球拍往奈奈子那边随手递了过去。
奈奈子摇头:“我不会打。”
小学体育课上得太艰辛,网球她都是浑水摸鱼地挥拍子,蒙到一个球是一个球,考试的时候全靠三轮和老师喂球。
越前也没再问,干脆利落地把球拍收了回去。他走到了三轮刚才站着的位置,又又往后退了一些,拿着球的手往口袋里一伸,又掏出了第二颗球来。
两颗网球被他先后抛起,一高一低,手中的球拍挥出,气流急速穿过网眼,震动空气,带起了轻微嗡鸣的破空声。
第一颗球势如破竹,眨眼间就嘭的一声撞在了墙上,然后向边上弹开,落在了地面上,朝着奈奈子的方向滚了过去。
奈奈子下意识地就低下了头,视线跟着那颗球跑走了。
她转过了身,身后又响起了球撞上墙壁的声音,是第二颗球也到了,但是她还在一心一意地埋头想要去捡第一颗球。
垂着脑袋,她跟着第一颗球小跑出去了几步,才终于捡到了球。
奈奈子抓着球,站直了身,想要把球拿给三轮——越前站得有点远,她自己不想再跑那么远把球给他。
“三轮……”
她转过头,看向三轮,后退一步想要转身,但脚底下却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身体失去了平衡,重心不稳,奈奈子整个人晃了几下,还是没能站稳,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身边却什么也没有,手里抓了个空,直直地向后倒去。
没等三轮跑过来拉住她,奈奈子就已经“噗通”一声,一屁股摔倒在了地面上。
“奈奈子!你没事吧!”三轮差了一点,没能拉住奈奈子,看见奈奈子摔倒了,她紧张兮兮地对奈奈子问道。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抓着的网球也飞了出去,奈奈子感觉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掌和坐着的屁股都有点痛。
她把手抬了起来,就看见自己的手心被地上的石子给擦破了一点皮,渗出了细小的血珠,传来了一点刺痛的感觉。
“……站不起来。”奈奈子尝试着挪了一下屁股,感觉有点爬不起来,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制服裙摆上,仰头和三轮说话,“痛。”
三轮手忙脚乱地就想带她去医务室,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要由一个男生背奈奈子去医务室看医生的,作为在场唯一的男生兼间接让奈奈子摔倒的罪魁祸首,于情于理,这个重任应该都要压到越前的头上。
但是三轮看了看面前还没有自己高的越前龙马。
“算了,奈奈子还是我背你吧。”
已经做好了准备刚放下球拍的越前:“……”
第119章
医务室离运动场并不远。
大概是因为运动社团的学生们日常容易磕磕碰碰,青学在运动场边上就设了一间医务室。经常要参加篮球队的训练,三轮的体力很好,背着奈奈子去医务室也并没有太吃力。他们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打算下班回去的校医。
校医是个三四十岁的阿姨,在青学工作了好几年,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学生受伤情形,见到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转过身又去把锁好的医务室大门给打开了。
奈奈子手上的擦伤不是很严重,但摔倒的时候是擦在了泥土地上,密密的细小伤口里沾上了小石子和灰土,校医阿姨带着她去了洗手边,给她清洗伤口。
“这手是怎么擦着了?……哎哟,伤口里面着都是土,这是摔着了吗?”仔细地用水流冲走伤口里的沙土,校医阿姨习惯性地开口和学生搭话闲聊,分散奈奈子的注意力。
“嗯。”奈奈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流水的冲洗下,沾到手掌心的小石子和土尘很快就没了大半,擦破的皮肤组织像是一层白色的薄膜,半掉不掉地耷拉在手掌心,细细的血珠溢出又立刻被水流带走。
“后退的时候没看到,踩到了一个网球,然后就摔倒了。”她老实地回答校医阿姨,站在边上的越前有点不自在地把帽檐压低了一点。
“又是踩到球摔倒了啊。”校医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每个月都有学生这么摔了,要不然就是网球,要不然就是垒球,一个没留神就容易踩到。”
“还好也就只是摔了一跤,我们学校运动社团多,我每天坐这都会碰到有受伤的学生过来,什么受伤的情况都有,前两个星期垒球部还有学生被砸出脑震荡了,这种都算是常见的了,之前还有个学生,你们这些小孩平时玩也没个分寸,把网球塞进嘴里结果拿不出来了,最后还是送去了隔壁的市医院才取了出来……”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清洗好了伤口,用棉签把冲洗不干净的地方也清擦拭好了,让奈奈子擦干了手到边上坐下。
奈奈子摔得屁股痛,坐着不舒服,就趴在了医务室里的病床上,看着校医阿姨拿了个医用托盘,从柜子里取了两样什么东西,就拉了张椅子坐到了她边上。
托盘里的东西看着很眼熟,奈奈子在与谢野的医务室里经常会见到,一瓶是给伤口消毒用的医用酒精,一盒是擦伤涂的药膏。
“碘伏用完了还没补,只能先用酒精了,会有点疼,你忍一忍啊。”校医这么说道,手里已经利索地用医用棉沾了酒精,没等奈奈子有反应,就一下按到了伤口上开始消毒。
【……!!!!!!!】
奈奈子感觉按到自己手上的不是沾了酒精的棉,而是酒精刀,本来只是有一点刺痛的伤口,疼痛指数瞬间从1变成了100,伤口好像马上都要裂开了一样,痛得她的大脑都在瞬间短路,变得恍恍惚惚神智不清了。
好像啪的一下,有人就直接把她的生命开关给按没了。
被校医阿姨拉着消毒的手直打哆嗦,奈奈子趴在病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脸上连疼的表情都摆不出来了。
好痛。
比摔跤还要痛。
奈奈子在穿过来之后虽然也摔倒过很多次,但是也都只是摔青而已,从来都没有流过血,以前摔破皮流血的时候,也都是用水冲一下贴创口贴而已,换言之,她现在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酒精消毒有这么痛。
校医阿姨动作迅速地用酒精完成了消毒,她自己就是医生,当然是知道酒精碰到伤口会有多痛,所以动作半点也没耽搁。
“只是手上擦破了一点小伤口,没什么大问题,涂了药过几天就会结痂了。”她完成了消毒的步骤,换了去拿药膏,给奈奈子的伤口涂药,“不过以后走路还是要小心,隔壁学校前两年有个学生啊,也是踩到了网球不小心摔倒了,脑袋刚好磕到了台阶上,差点就没抢救回来。”
校医给奈奈子涂好了药,又给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还好,没什么事,手上的伤口最近都不要碰水,我给你开盒药膏,每天早晚两次涂一涂就行。”
奈奈子趴在床上,侧着脑袋靠着枕头上听她说话,还是觉得摔到的屁股很疼:“……但是屁股痛。”
校医理所当然地说道:“摔跤了屁股当然会痛啊!哪有摔到屁股不痛的嘛!”
奈奈子:……
奈奈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校医阿姨的回答确实很有道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吧。
虽然还是会有点痛,但是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奈奈子也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就是要走的慢一点。校医要下班回去了,奈奈子和三轮一起离开了医务室,她刚才清洗完伤口就趴在了床上,所以越前就到医务室外等着了。
奈奈子一摇一摆地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越前正站在走廊下拿着球拍颠球,见到她们出来了,越前将球拍往手肘下一别,伸手接过了升起后落下的网球,随手塞进了外衣的口袋里。
他对奈奈子和三轮问道:“怎么样?”
语气里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心虚。
“奈奈子的手上擦伤了一点,还有……”三轮纠结了一下该怎么委婉地表述“屁股疼”,最后选择了直接含糊地掠过,“摔得有点疼。”
“……”越前沉默了一瞬,然后低下了头,和奈奈子道歉,“抱歉。”
如果他打出那一球的时候稍微调整一个角度,那颗球也就不会滚到江户川的身后去了。
奈奈子摇了摇脑袋。
本来就是她自己没有看到球才摔倒的,越前又不能控制那颗球往哪里滚。
“我和越前同学一起送你回去吧。”三轮提议道,她不太放心奈奈子自己一个人走。
已经五点了,如果三轮送她回侦探社的话,三轮自己回家就要很晚了,奈奈子摇头拒绝了她:“我叫果果里来接我。”
大部分社团都已经结束了部活,学校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奈奈子给果戈里发了短信,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果戈里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三轮要去接弟弟,越前在道别后也朝着和侦探社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只剩下了奈奈子和果戈里站在校门口,思考着该怎么回侦探社。
最近一趟的公交车要等半个小时,奈奈子不想等那么久的车,但是这个点学校附近又打不到计程车。又是站在网球场外面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训练,又是摔了一跤屁股到现在还在痛,走路好像也有点走不动。
奈奈子在“继续等公交”、“尝试找计程车”和“努力走路”三个选项之间考虑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去拽果戈里的小辫子。
“果果里。”奈奈子抬起脑袋叫他,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他,“你能不能背我。”
果戈里考虑了一下,问道:“从这里回侦探社去吗?”
“嗯。”奈奈子点头。
果戈里提出了一个十分合理的问题:“如果我背不动了该怎么办?”
奈奈子想了想,虽然果戈里现在已经和乱步差不多高了,而且还十分热衷于“运动”,或者说每天在外面到处溜达,但是从青学到侦探社确实还是有点远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很快就想到了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
“那就我自己走,或者叫独步哥哥开车过来接我们。”她对果戈里说道。
这个方案听起来还可以接受,果戈里同意了贡献出自己的后背。他背对着奈奈子半蹲了下来,让背着书包的奈奈子爬到了他的背上,然后还算稳当地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背着奈奈子朝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虽然身形看起来有些纤细,大约是因为正处在少年抽条长个的年纪,但果戈里背着奈奈子的时候,却没有多吃力的模样。
奈奈子趴在果戈里的背上,手里抓着他的小辫子玩,银白色的头发在脑后辫成了三股辫,尾巴的那一截毛绒绒的,还系着绒球的发绳。
她的手蜷起来的时候会痛,所以只能用手指头戳那个系在发尾的绒球,玩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自己今天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但是她的手蜷起来的时候会痛。
在一秒钟的思考后,奈奈子开口了:
“果果里。”
“唔?”果戈里把脸转过来了一点。
“你今天能不能帮我写作业?”
上中学后,奈奈子就没有叫果戈里帮她写过作业了,毕竟中学的题目比起小学还是要难一点的,她有点怕果戈里把他的作业写砸。
但是显然,果戈里也不爱写作业,毕竟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哪个小孩会喜欢作业这样东西的。他对奈奈子迂回地问道:“不能不写作业吗?”
“不可以。”奈奈子直接地回答他。
果戈里想了想:“如果没写作业的话,会怎么样?”
“会被老师批评。”奈奈子给这个“失学儿童”普及了一下这个基础常识。
“那被批评之后会怎么样?”果戈里像是本《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地又问。
奈奈子一板一眼地回答他:“一直被批评的话,会没有书念。”
“一定要读书吗?”
奈奈子趴在他背上点头:“嗯。”
“为什么?”果戈里歪了歪脑袋,侧过了脸看她。
奈奈子按照自己的理解,慢吞吞地和他解释:“不读书就不能考大学,不能考好大学就找不到好的工作,没有工作的话,长大之后就会饿死了。”
至少也要考上一个大学。
她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说考上大学好像也不一定能找到好的工作,但应该还是比没考上大学的机会更大一点。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长大之后就没有人养了。”
“但是乱步先生会养你。”果戈里说道,很显然,就算是奈奈子长大了,乱步也不会把她丢出的。
——把他丢出去倒是很有可能。
奈奈子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乱步会不会养她,但是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是长大之后就要养爸爸妈妈了。虽然她有点家里蹲,但是她也觉得啃老是不好的行为,奈奈子并不是很想啃老。更何况,乱步也不一定有那么多饼给她啃。
她发了一会儿呆,思考着“长大之后应该是谁养谁”的问题,突然又想起来果戈里是没有上学的。
奈奈子觉得她刚才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好。
她把脑袋往前蹭了一点,看了一眼果戈里,觉得果戈里可能是在担心找不到工作,但是果戈里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担心的神色,还是十分稀松平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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