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他和林瑶的骑兵目测有几百余人,这些人肯定是姜太后派来的,尉迟傲天知道这个蛇蝎女人这次是想斩草除根,在狩猎场把自己解决了。
尉迟傲天眸子微微眯起,有朝一日如果他还有命重回东耀,必定要手刃这个和他仇深似海的女人。
……
夜里,林瑶在胃里火辣辣的烧灼感里醒了,屋外的火光也映红了她的脸,想必是尉迟傲天为了取暖点燃的。
雪地里传来沙沙响动,大概是在埋葬干尸的位置附近,说是为了取暖而不是为了防止野兽攻击,因为这里现在不会出现任何一只动物。
难道说……是它们又回来了?
按理说和尉迟傲天这尊杀神一起她根本不该害怕,但林瑶的心没来由的突突跳个没完。
她本能的抄起一根木棍防身,走出去,火光中看清了不是什么冤魂,是尉迟傲天在坟堆不远又挖了一个新坟,把他的战马也埋了。
尉迟傲天见林瑶这副样子就像一只面临危险而不安的兽,有些好笑的向她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木棍扔在雪地里,而林瑶起起伏伏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是你!我还以为它们……”林瑶指指坟堆。
尉迟傲天哈哈大笑,“我的圣女,你是圣神的使者,怎么还惧怕鬼神吗?”
林瑶不是个胆子小的人,可谁忽然经历这样的事情能镇定的下来,说实话她很佩服尉迟傲天身处这种绝境还能表现出一贯的沉稳冷静,“你就没有过害怕的时候吗?”
“从我记事开始,没有。”他盯着她,很肯定的说道。
许是那双眸子太过锐利了,就像雄鹰的眼睛,林瑶微微低下头。
忽然,尉迟傲天的目光没那么肯定了,扳过她的肩,“如果说有,就是我害怕你再从我的身边逃走。”
“我本就是圣宫的司乐,你若是带我离开圣宫,把我强留在你的身边就是对圣神的亵渎。你不敬畏圣神吗?”
“敬畏?你说敬畏?”尉迟傲天的笑声更大了,双臂一伸,“实话告诉你吧林瑶,本王从来不相信圣神!不是敬畏,而是不相信,因为它从来没庇护过我。”
林瑶抬眼,眼前的尉迟傲天像头放肆的野狼,又像只不羁的枭鹰,她蹙了蹙眉。火焰跳跃着,这个雪夜两人饥寒交加睡意全无,于是坐到了火堆旁边互相靠近取暖。
尉迟傲天伸出手臂揽她,林瑶没拒绝,这个处境她太需要这样一个结实的臂膀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挨着饿,也要把它埋了么?”尉迟傲天指了指前方的坟堆。
“知道,东耀人任何时候不吃自己的战马嘛。”林瑶在他军中待过,规矩如何能不知。
“不错,但不是所有的东耀人,只是在我军中的骑兵。这条军令是我下的。”
林瑶看了他一眼。
尉迟傲天挥挥手:“罢了不说了,七年前我带骑兵打漠苍的联军时,你林瑶还是北溯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
“别瞧不起我!我那时人虽不在……我是说,我那时年纪虽小,可如果你指的是当年你和漠北联军的交战,我有印象。因为不管走到哪都能听见‘哎——东耀那个恶魔又带着他的刽子手们给漠北人带来噩耗了,大漠都阻挡不了那支可怕的新军队了——’,大家就这样说的,我一点也没夸大。”
七年前古代林瑶十岁,而那会她还没被嫡姐推进水里淹死,成为穿越后的她。尽管如此,但她穿越后在林府、在逃亡路上多次听人说过那场战争,对于尉迟傲天二十岁时就率领一支迅速崛起的新军队大败漠北联军、成为给漠北带去死亡的战神这个事并不陌生,甚至一些重要战役的细节她都记住了。
尉迟傲天扬起一抹冷笑道:“胜者王败者寇罢了,过去几十年漠北联军对待东耀人又何曾心存仁慈过!如果战败的换作我们,接受死亡的就是我东耀的百姓,绑在漠苍城火刑架上的就是我尉迟傲天,是我的兄弟和亲人。”
“从那时我就知道,我只能选择战争,骑兵在马背上过一生,所以战马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朋友,这条军令是用来善待朋友的。”尉迟傲天看向坟堆,“那一年漠北联军的刀在我胸膛上砍了一道口子,是它将我驮出战场救了我的命,所以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它。”
尉迟傲天胸膛上那道又深又长的刀疤林瑶是见过的,只能用触目惊心形容。
林瑶明白,今天尉迟傲天说的全是心里话,他那颗冰冷的心里埋藏着有恩必报的善良。
“不瞒你,我想过把马肉烤了能熬上一阵。既然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只是过几天如果再找不到食物,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看来我是注定了逃不出你的魔掌,就是死也在一块。”
“和我死在一块,你愿意么?”
“不愿意,但圣神不给我选择。”
尽管林瑶回答不愿意,但尉迟傲天还是把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林瑶忽然问道:“那些追杀我们的骑兵会是谁的人?”
“不用猜了定是太后的人。”尉迟傲天冷笑着道。
“你为何这么恨太后?也从未见你喊过太后母后。”
“母后?她根本就不是本王的母亲。”尉迟傲天脸色骤然一变,“这个蛇蝎女人直接杀了我的母亲,间接杀了我的大哥,从我出生开始的使命就是要向她复仇手刃她,为他们报仇!”
尉迟傲天鹰眸微微眯起,那里面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火光里仿佛又看见姜太后不让他喊母后、把他几次推倒在地上他又站起来,始终不肯向她跪拜的情景。
而当姜太后鞭打大哥的时候,他像一头狂暴的小狼冲过去狠狠咬了她的手,在她手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而他因此也被捆起来暴打了两天两夜。
姜太后撬开涵妃的嘴灌进鸩酒的时候,他就站在窗外,大哥捂住了他的嘴。第二天他俩跪在母妃七窍流血的尸体前,姜太后走进来一脸阴狠得意,他猛地转过头,那双鹰眸狠狠的瞪着她说了一句“是你杀死母妃的。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杀了你!”
而他从天澈地牢死里逃生回国那天,姜太后假惺惺说起为他当人质的大哥惨死在漠北感到惋惜时,他只是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再无其他情绪。失去了母妃和大哥,小狼成长成了嗜杀的野狼,更加危险,但他的恨意学会了隐藏。
林瑶试探着说道:“摄政王,其实我所知道的有这样一个世界,没有战乱和杀戮,人们也并不需要你死我活。”
尉迟傲天烦乱的挥挥手:“本王不相信有这样的和平。”
林瑶没再说什么。尉迟傲天是战场上的胜利者,但他的母亲无疑是宫斗的失败者,姜太后又心狠手辣,什么样的经历让他从小就养成了这种以暴制暴的习惯,可想而知。
“本王以前行军的时候倒听过一个真事,多年前西兴有个部落饥荒最厉害的时候没有粮食,连这雪水也没有,于是……”尉迟傲天忽然看着她。
许是眸子里刚才的戾气还没散尽,这样的他显得无比可怕,“强者把弱者吃了,喝弱者的血生存了下来。”
林瑶一惊:“什么!”她拢了拢披风,“为什么说这些?”
尉迟傲天沉声道:“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把他当成食物,就能熬到积雪融化。我们不会都死在这里,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会这样做,这样我们之中至少能活一个。”
第54章 绝境 第五十四章
林瑶只觉得哪怕坐在火堆边身上裹得严实, 也寒意渗骨。
“我困了!”林瑶直言道,挣开他跑回屋里。
后半夜,林瑶做了一个梦, 她和尉迟傲天在大沙漠里驰骋, 不知前路通向哪里, 也看不见沙漠的尽头, 而在他们的身后不远有一队人马, 马背上是一个个严阵以待的骑兵, 正朝着他们冲过来……
林瑶惊醒, 辗转难眠。
这里总共只有两个人, 无疑尉迟傲天是强者,如果尉迟傲天要把她杀了吃掉,她是反抗不了的。
但她又忽然不怕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什么也用不着害怕, 被他吃了至少好过像那两具干尸那样,死相难看。
这想法一出来, 她立刻觉得不对, 给他啃的只剩骨头了岂不是更难看?
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并无太多交流。尉迟傲天照旧外出打猎, 空手而归,至于林瑶, 她把或许能吃的东西全部考虑了一遍。
米瓮里干尸屯的霉米,她就是饿死也不会去碰。死了的那匹马不能动,不然尉迟傲天会更快对她下杀手, 而她自己的那匹马如果杀了,即使积雪消融她也决回不去东耀了。
这一天,趁尉迟傲天睡的正沉, 林瑶轻踱进他的房间。她拔出狩猎的短刀对准他的胸膛,这一刀下去仇也报了,也不必担心成为他盘中之餐。
可是她下不去手。
这时林瑶发现他的右肩微微渗出了一些血,染红了袍子上的兽皮。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是他这几天受伤了?可是没有猎物就没有搏斗,怎么可能受伤?
林瑶立刻收起短刀,解开他的袍子。
这件白色兽皮袍子是这户人家男主人留下来防寒的,这户人家想必是猎户,这件袍子几乎没穿过,想必是去年新年置的新衣。怎料天有不测风云,没穿几次就惨遭了不测。
林瑶发现尉迟傲天右肩和右臂上各一处箭伤,还没结痂,乍看上去就像淌着血的血窟窿。
林瑶恍然,由于先前穿着血红的铠甲看不明显,尉迟傲天也没说,所以她一直不知道他受伤了。
逃的时候他让林瑶的马跑在前面,除了让她先躲过雪崩,也是像盾牌一样把她保护起来。
林瑶为她刚才的念头感到后悔,人一感动,眼睛也不自觉的湿润了。
这时尉迟傲天醒了:“瑶儿。”他顿了顿,苦笑的解释道:“你误会本王了。其实那些话的意思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会杀了自己,吃了我你就能活下去了。”
林瑶把手缩回,坚定的说道:“我是绝不会吃了你的!我想通了,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和你一起死,尉迟傲天,我们死在一起。”
“傻瑶儿。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本王报仇吗,吃了我喝干我的血,你的仇可以报的很痛快,还可以活到积雪融化。”
林瑶摇摇头。穿越以来,再苦再难,她已经很久没哭过,可现在她的眼泪断了线般流下来。
一滴眼泪滴在了尉迟傲天的箭伤上,尉迟傲天一疼,也顺着她的视线明白了她在难过什么。
尉迟傲天抹去她的眼泪:“好了别哭了,不用担心,这点伤对于我不碍事。”
“好吧,我不哭……”林瑶转过身抹去眼泪,平静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转过来,“尉迟傲天,其实我们都未必要死,去年你和天澈那场战争很猛烈,但不可能这整个边境的人都死光了,不是吗?”
“你是说,这附近还有其他天澈人?”
“没错。”
听林瑶这么一说,尉迟傲天也觉得有些道理,沉声道:“这样,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往西南方向走,看看天黑前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家。”
“我听你的。”
……
第二天,两人在晨曦中继续向西南前行。雪域很美,饥寒交迫的两人却都无心欣赏,两人共乘一匹马,尉迟傲天坐在林瑶身后,腿一夹马肚子,马儿在雪地里奔跑起来。
“如果等会见到天澈人,记住别说你是尉迟傲天。缇娅说你的名字在每一个天澈人心里都意味着战争和仇恨。”
“那我是谁?”尉迟傲天声音忽然压低,在她耳畔道,“我是三爷,你呢,是我的娘子。”
“去,谁是你的娘子了。”林瑶嗔道。
“那你是本王的王妃,如何?”尉迟傲天收起玩笑,认真的说道。
“我呢,我是圣宫的司乐,大漠的圣女。”
林瑶这话一说出来,两人却都沉默了。
一路无言。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才把这沉默打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处逢生的惊喜。
尉迟傲天策马过去,而前面的人也发现这边居然有人,挥鞭驰骋过来,是一个穿着鲜艳边塞服饰画着浓艳的妆、眉目间却透着清纯的天澈姑娘。
“远方的朋友,你们从哪来——”
“我们从东边来——”
“东边?再往东走就是边界了呀,这个天气怎么还有人从边界过来呢?”说话间,姑娘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尉迟傲天说道:“我们是猎人,打算进山打猎,哪知道会碰上这个天气。这场雪太大,封了来路,我们一时回不去了!这往西南走是否有人家呢?”
他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本就不怒自威的声音还带着生硬,林瑶不禁捏了一把汗。
姑娘好奇的打量了一下两人。尉迟傲天穿着猎人的袍子,林瑶穿着白色的小袄,马背上还带着狩猎的工具,这两人一看就是被大雪困了几天饥寒交加的样子,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呀。再往西南不远就是我们的村子了,你们跟我来吧!”姑娘的声音清脆动听,目光像这雪山的雪水般清澈,她对两人的身份丝毫没有怀疑。
尉迟傲天和林瑶跟随天澈姑娘又往西南走,路途中两人得知这姑娘叫阿丽塔,是村长的女儿,而小村庄是战后余村。
去年战败后,天澈百姓不仅承受着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痛苦和国破的耻辱,还由于新皇要整顿残兵,还要给尉迟傲天纳贡,沉重的赋税就这样压在了老百姓肩头。
加上这场仿佛施了诅咒的大雪,大家根本没什么剩余钱粮过冬了。对于能不能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村民们和他们一样是未知的。
……
小村庄到了,他们下马。
“阿丽塔回来了!”雪堆边玩耍的几个小孩看见他们,挥着细瘦的像难民般的小胳膊向村里一边跑一边欢快的喊。
林瑶看着他们,心不自觉的一痛。
这时陆续走出一些村民,男女老少都有,都穿着边塞风情的鲜艳服饰,但脸上都是一副压抑已久的愁容,每个人都是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
39/162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