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兰曼莎尔遮着面纱,身上丝毫没有和亲公主该有的哭哭啼啼,相反一路上打心底喜滋滋的,时不时挑起车帘,面纱之上那对美丽的眼睛憧憬的看向窗外。
迎亲使将她们接进了漠苍城堡,兰曼莎尔被一群侍女带进了她的寝殿,坐等夜晚的降临。
好不容易红日落下,铜门被推开了,一阵脚步声响起,兰曼莎尔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来人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兰曼莎尔平日里骄横的很,此刻却有点紧张。
那人就站在那里,是在看他的新娘吗?只这么一想,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大王……”兰曼莎尔轻唤,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人说话。
莫非自己先要吐露心意,他才肯过来?西兴民风素来开放,她便率先开口道:“大王可知臣妾曾在西兴城头上见过大王的风姿,大王骑在战马上就像战神一样,臣妾便一见倾心,或许是天意垂怜,让臣妾有幸侍奉大王。”
见对面的人好似没反应一样,兰曼莎尔继续道:“听说大王没有子嗣,为了名正言顺的立储,娶了年老色衰的大嫂当王后,就连太子都是您大哥的儿子,臣妾非常心疼大王。”
那人闻言,朝前迈了一步,兰曼莎尔大着胆子道:“臣妾别无他求,只想为大王您生个亲生儿子,将来王位让亲生儿子继承岂不是更好……”
唰的一声,头纱被猛然扯开,兰曼莎尔抬头,却看见一位身着华服的美妇人眉眼含怒,阴狠的打量着自己。
兰曼莎尔又羞又怒,“你……你是何人?”
美妇人闻言冷笑,将头纱往她脸上一扔,转身坐到凳子上反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兰曼莎尔怒道:“我乃漠北王妃!”
“哦?”美妇人有些漫不经心,突然一拍桌面,“放肆!我乃漠北王后,你一个和亲之人竟如此无礼!”
来人竟是漠北王后闻人心冉,兰曼莎尔有些慌乱,毕竟刚才她说的话里没一句王后的好话,但转念一想今晚是属于她和漠北大王的,莫不是王后阻挠,不让大王过来?
如此一想,她更愤怒了,提着嗓门,“怎么是你?大王人呢?”
“想见大王呀,那你就乖乖的,做梦吧,梦里就能见着了。”闻人心冉讥笑道。
兰曼莎尔急了,蹭的站起来:“今日是新婚之夜,大王应该在这里!”
“新婚之夜?”闻人心冉突然笑了,笑的渗人,“那又如何?不妨告诉你,漠北王的女人最令人羡慕也是最可怜的,在我们大王的心里只有那瑶王妃一人,瑶王妃的墓修好不久,大王就将北溯城更名‘望瑶城’,他这个人也长年定居在望瑶城,将本后独自留在这漠苍城堡,再加上漠北国这些年并不参加圣山的秋祭,就连本后和忆萧太子都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大王了!”
“他居然不在这里!”兰曼莎尔这才后知后觉,美梦破碎,眼睛红红的大喊,“来人!来人!我要见大王!我要去望瑶城!”
闻人心冉看着有些疯狂的兰曼莎尔,阴狠的脸上闪过一丝同情,但也就那么一瞬间而已。
外面的侍卫听见兰曼莎尔的呼喊,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冲进来,在看到闻人心冉后愣了几秒,收起了手中的弯刀。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闻人心冉一脸威仪,眼神凶狠,又打量了兰曼莎尔一会,认为长的虽美,脑子就那么一点,不过如此。
闻人心冉昂着头离开了,兰曼莎尔扑向厚重的铜门,却被侍卫们拦住,兰曼莎尔呵斥侍卫无礼,侍卫则冷漠的说道:“奉大王之命保护公主的安全,请公主安心待在漠苍城。”说完便退出去。
兰曼莎尔瘫倒在地,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打花,偌大的城堡里,只有一闪一闪的烛火陪着她。
……
与此同时,东耀国圣宫。
林瑶手持佛珠,像往常一样为尉迟傲天和小诺祈祷。
念着念着,手上的珠串突然断了,散了一地。
看着散落的佛珠,林瑶心里隐隐不安,这是不祥之兆啊。
正恍惚间听见有人进来。
“禀报大祭司,太后懿旨请您入宫。”
这么晚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想到刚才珠串断了,林瑶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连忙起身进宫。
林瑶到了凤祥宫,见姜太后早已等候多时,便行礼道:“参见太后。”
“大祭司莫要多礼,赐座!”这几年,姜太后的精神大不如前,看上去恹恹的,待林瑶落座之后说道,“哀家和大祭司也算是旧识,之前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大祭司原谅。”
姜太后如此要强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这般低声下气起来?林瑶不清楚姜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她说道:“太后严重了。”
姜太后叹道:“太医们刚才过来,都说……皇帝病得十分严重,大限只怕就在最近了……”
林瑶暗暗心惊,这些年尉迟连赫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前些年偶尔还能批改奏折,现在连朝都不能上了,整日不是出现幻觉就是昏迷。
“大祭司……不,林瑶啊,说实话,这些年来苏亦倾已经把哀家的势力抽空了,哀家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在这凤祥宫中养老,不过是因为皇帝还没驾崩,苏亦倾不能明着对哀家怎么样,若是哪日皇帝龙驭宾天,哀家只怕也命不久矣。”姜太后话语里露出绝望的感觉。
林瑶一直看着她,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姜太后不过也是敌不过岁月的一个普通的老妇人,狼狈而可怜,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也开始爬满皱纹,双鬓皆白。
对着那苍老的神态,林瑶动了恻隐之心,道:“太后若有难处可以直说,臣若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姜太后点点头,说道:“正好一年一度的秋祭又到了,希望大祭司务必替哀家乞求圣神让皇帝寿命长些,至少要……活到哀家百年之后啊。”
“这……”林瑶说道:“臣……尽力而为。”
秋祭之时,林瑶认认真真的替尉迟连赫向圣神做了祈祷,圣坛下的苏亦倾见状,心中咒骂了林瑶不知多少遍。
而这次盛典漠北之王还是没有出席,不过差人送来了祭礼,和西兴王的队伍一起来的。
从圣山回国之后,尉迟连赫的身体确实有了一些好转,但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苏亦倾让太医们停了一段时间下毒,毕竟大祭司在秋祭这种重大仪式上向圣神祈祷过,她怕朝中某些老臣生疑,所以此时不是好时机。
为了表示感谢,尉迟连赫强撑病体邀林瑶进宫赴宴,宴会过后陈小原却找到林瑶,说倾妃多日不见大祭司,甚是想念,想要一叙。
“祭司大人。”林瑶刚到苏亦倾寝宫,就听见一声稚嫩的童音,声音中隐隐带着欣喜。
“是……小公主啊。”林瑶将身上一直带着的一包零食递给小诺后,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往里走去。
这几年对于苏亦倾的要求,林瑶都尽量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完成,苏亦倾见她还算老实,对她们母女见面的限制少了许多。
苏亦倾开门见山便放下茶杯道:“本宫需要你以圣神的名义,树立本宫在朝中的绝对威望。”
林瑶冷笑:“在这东耀国你已经大权在握,哪里还需要我帮你树立威望,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和北宫以联手了吗,军权在手又何必理会其他的。”
“虽然朝中大多数人已经倒向本宫,姜太后现在也成不了气候,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中还有两个元老大臣,认为本宫是妖妃,本宫要用神权让这群老不死的死心。”
林瑶想了想,说道,“你又何必心急?皇上又活不了多久,姜太后眼下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等他们死了,这些人自然会支持倾妃你,不是吗?”
“听你这意思,这次是不打算帮本宫了?”苏亦倾一挑眉,“别忘了你的女儿。”
“这次……”林瑶闭上眼,最终还是咬牙说道,“我知道了,在适当的时候。”
苏亦倾得意的笑了。
……
自从尉迟连赫从圣山回来身体变好,那些淫/秽的幻觉出现次数也少了,连胃口都变好了些。
这天尉迟连赫正半躺着在用膳,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闯进来,高声禀报:“皇上!四公主殁了!”
哐当一声,尉迟连赫又跌回龙床上。
“你,你说……什么?”尉迟连赫气急攻心,但牵挂皇妹,气喘吁吁的问道。
“公主府传来的消息说四公主急病难医,今早殁了,选好了日子,三日后出殡。”
尉迟连赫又吐了口血,尉迟皓月是他们五个兄妹中唯一的妹妹,从小被捧在手心里,身体也一直是五人中最健康的,谁知竟会死在他前头。
三日后,尉迟皓月出殡之时,尉迟连赫坚持要送皇妹一程,拖着病体到了公主府。
“皇上驾到——”
驸马秦狩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尉迟连赫没有让秦狩起身,而是直接问:“告诉朕,四妹因……因何亡故。”
“回皇上,因病。”秦狩的头更低了,试图掩盖自身的异状。
“何病。”
“心……心疾,疑难杂症啊,臣寻遍良医,但无药可治。”
尉迟连赫环视了一圈公主府里的下人,下令道:“给朕开棺!”
“皇皇皇上!”秦狩凄厉的喊道,“人死为大,还请皇上不要打扰月儿安息……”
“咳咳咳,她是朕唯一的妹妹,朕必须见,咳咳咳……见她最后一面,开棺!”
谁知秦狩直接扑到尉迟皓月的棺椁上,就是不让开棺。
尉迟连赫态度坚决,命人将之拉开。
吱呀一声棺盖被打开,尉迟连赫的龙辇抬过去,他侧头探看,这一看险些晕过去。
五年前的尉迟皓月,还是个胖子,可现在躺在棺木里的人,瘦成了皮包骨,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全是新旧伤痕,脑袋凹陷了一块,脸部表情狰狞,很明显生前受过长期虐待。
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没想到竟然被秦狩弄死了!皇妹的惨死加上这五年来自己被戴绿帽的窝囊、久病的压抑,全都在这一瞬间冲击他的神经,尉迟连赫仰天怒吼一声,众人惊惶。
秦狩被这一声吼吓得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尉迟连赫终于男人了一回,许是一口怒气撑着,居然拖着病体站了起来,照着秦狩的心口就是一脚。
“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这般虐待朕的宝贝妹妹!你看看,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竟瘦的这般皮包骨还满身伤痕!你当真如你的名字一样,就是个禽兽!”说罢,他又看着公主府其他仆人,怒骂:“你们……你们一个个为何知情不报!”
霎时间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尉迟连赫悲愤交加,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对身后的禁军吼道:“来人!将公主府的人全……全拉出去斩了!这般背主的狗奴才留下何用!至于驸马,四公主生前对你一片痴心,朕又怎忍心让她一人独赴黄泉,咳,把驸马直接火化,骨灰入皇陵,算是朕给你的恩典!”
秦狩见要把他活活烧死陪葬,脸色惨白,本来他以为尉迟皓月一死,他就能摆脱丑公主,谁知这病皇帝竟然亲至,他鬼哭狼嚎着,像死狗一样被禁军拖拽走了。
看着棺盖再次被合上,尉迟连赫力竭,差点倒下,但为了送妹妹最后一程硬挺着没有晕过去,其实心底悲痛万分,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实在窝囊。
第117章 驾崩 如果还能为你做点事情,该多好,……
做皇帝做得这么窝囊的尉迟连赫, 也算是东耀皇朝历史上的第一人,尉迟皓月的死,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葬礼仪式之后, 早就病入膏肓的皇帝尉迟连赫, 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一回宫, 太监们立刻宣了太医, 苏亦倾也几乎在第一时间知道尉迟连赫怒极攻心, 回到寝殿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 她倒是很感谢这驸马。
尉迟连赫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且他寝殿里一直弥漫着一股药味,苏亦倾自然嫌弃觉得太晦气,以前还装模作样的会说几句关心的话, 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一心盼着皇帝驾崩。反倒是皇后闻人旖嫣得知后, 想方设法的接近寝殿, 想来探望。
苏亦倾自然是在宫女那里知道了闻人旖嫣搞的小动作, 冷笑着说皇后见见皇帝最后一面, 也算是应该的,就当本宫成全他们了。这种高高在上施舍皇后的快感, 让她很开心。
没了苏亦倾的阻扰,闻人旖嫣去的时候尉迟连赫刚刚喝完汤药,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她轻轻走上前,安静而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她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而他并未发现她。
眼前的男人和她初见时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蜡黄的脸、苍白的唇、凹陷的双颊、带茬的胡须、还有那双无神的眼睛,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尉迟连赫吗?
“皇上……皇上,臣妾参见皇上。”许久,闻人旖嫣轻声呼唤,含泪行礼。
尉迟连赫听着耳边女子的柔声,缓缓的睁开眼,吐着难受的气息,见是他的正宫皇后,挣扎着要起身,“是,是皇后吗……”一回想,才后知后觉上次见到闻人旖嫣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闻人旖嫣忍着心里的难受,起身将尉迟连赫身后的靠枕扶了扶,心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说臣妾听闻皇妹的事了,请皇上节哀,但一提到他疼爱的尉迟皓月,他又该伤心了。
那说皇上,为了东耀的江山社稷您要好好保重龙体……这样的话他又该嫌我烦了。
闻人旖嫣就这样呆呆的美目含泪,饱含了深情痴痴的看着尉迟连赫,良久方才跪在龙床前说道:“皇上,臣妾每日都在思念您,请您一定要珍重龙体。”
尉迟连赫一愣,在他心里闻人旖嫣一直都是姜太后为了更方便控制他而强行塞给他的,他根本没把她当成妻子,一天都没有,在他心里她只是姜太后的外甥女,一个让他讨厌的人,而他自成婚之后心思也半分没放在闻人旖嫣身上,可这个女子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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