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栗朝叶元青点去一字护诀,替他吊着一口气续命,随后转身朝天坑下方的叶依依二人走去。
*
在山壁洞口处,付渊背着陈昼走到平台边看向前方偌大的天坑,高高的鼓楼上已经没了守卫,存活的监工与守卫都因为明栗的星之力威压而瑟瑟发抖跪倒在地无法动弹。
陈昼没看远处,而是低头看还没被吊死的汪庚。
汪庚见到他满目惊恐,万万没想到叶元青会败给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女,但他随后想到这少女的身份,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心跳都停止跳动。
黑狐面眼神示意汪庚问陈昼:“就是这人?”
“就让他在这吊着。”陈昼不愿多看汪庚一眼,觉得恶心,朝明栗在的方向一抬下巴,“过去看看。”
付渊却回头看向被火线照亮的洞口:“把钟安期也带进来?”
叶家兄妹为了叶元青进来了,可钟安期却不敢进。
陈昼神色淡淡道:“不着急。”
周逸和钟安期都在大山入口处,周氏商会的人赶到护着自家少主,太乙和一线红的人也匆忙赶来,入口的路道两旁站满了各方势力的修者,与守在洞口的都兰珉等北斗弟子僵持这。
林枭与李不说没进去,两人混在北斗人堆里打量眼前局势。
这会跟在南雀时不同,在南雀是大开杀戒,北斗还有数位院长领头,而与南雀相关的宗门势力都来不及赶到,或者说不是很想赶过来。
可西边不同。
太乙叶元青与几大商会命脉相连,若是明栗杀了叶元青,北斗的人想要活着离开西边绝无可能。
商会与大陆各方势力纠缠不清,宗门弟子或是散人甚至武院都会有人因叶元青的死和商会的损失而付出行动。
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天坑奴隶,也不管你家弟子在天坑里如何受难,这些人只在乎今晚过后西边的局势和自己的利益。
周逸看见朝自己走来的父亲,脸色煞白,低垂着头弱弱地喊了声:“爹……”
周家主之前被太乙的人拦住没能及时赶到,一波三折后又得知周逸跟着北斗的人跑了,在城里时老远就能感觉到的生灭天地行气的震荡,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担心。
在来的路上还听人说什么天坑,说他儿子不是去给自己心上人找药草,而是被心上人他爹关进了天坑里受折磨。
周家主简直要气炸了。
此刻盯着周逸懊恼又心虚不敢看他的模样,周家主想骂又骂不出口,只得招手道:“我让人拿了伤药来,医师,先给少主止血。”
周家主说完转身看向一线红商会等诸位主事,冷声道:“叶元青在哪?”
“周会长,我们也急着找叶圣,但听说他在吞噬星之力的天坑里边还没出来,少主跟小姐也进去还未出来。”一线红商会的副会长假笑道,“这会咱们都很着急,否则也不会大半夜的,半个西边的修者都来了这。”
“以前也不知道原来太乙附近还有这么产出货物的山洞。”周会长冷笑道,“不知你们太乙跟一线红都用什么开采,我可是听说你们是将整个西边的地鬼都抓到这来当奴隶。”
一线红副会长不慌不忙道:“哎呀地鬼这种东西你我拿着也没有办法,搞不好就会到处杀人造成恐慌和损失,当然只能关在叶圣看管的地方,放在别的地方谁也不安心是吧?”
周会长冷眼看他:“可我还听说,那里边的奴隶不止地鬼,连在外流浪的乞丐、走失的小孩、甚至还会强抢无法反抗的稚子,就连叶元青自己的徒弟都不例外。”
背对众人望着入口的钟安期神色僵住。
“怎么会有这种事,奴隶买卖整个西边的商会都在做,这边只不过是因为地鬼特殊了些,但既然是有叶圣看管,那也是正常。”一线红副会长也是个人才,在越来越多的商会探子赶到此处偷听时,依旧笑呵呵半真半假道,“叶圣的徒弟怎么能算是去里边当奴隶,分明是去监工,其余的周会长估计是听了谣言,众所周知,北斗那位朝圣者死了数年,哪里知道如今世道的变化。”
“更何况……”
一线红副会长眯着眼望向北斗等人:“这说到底是咱们西边和商会的事,却莫名被北斗插手接管,甚至拦住货源入口的位置。”
“北斗五年前在北境鬼原一战损失惨重,如今休养生息,该不会是资源快没了,于是就抢到西边来了?”
不少来迟了消息不及时的人听后还真有些动摇。
都兰珉从洞口前退开,指着里边说:“谁拦你们了?分明是你们因为里边吞噬星之力害怕无法自保不敢进去。”
说完又指钟安期,挑眉道:“还有你,让你进天坑去监工的师尊这会正在里边被我师姐暴揍,你这当徒弟的还在外边愣着干什么?叶元青若是知道你不愿进去帮他,怕是要心寒得再让你去天坑监工个三五年。”
监工二字落进钟安期耳里,无比讽刺。
*
叶依依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汗水,她不忍去看叶元青的方向,拖着昏迷的叶风鸣试图往离开天坑的阶梯跑去。
她全身都在发抖,小腿打颤,无比害怕后边的奴隶们忽然就朝自己冲过来。
叶依依拖不动昏迷的叶风鸣,她无法使用星脉力量,无法带着叶风鸣爬上那高高的阶梯,她心生绝望地朝阶梯看去,见到一步步从高处走下的明栗。
一道道天墙御守升起拦住了跑过来的奴隶们,他们不知为何会被拦下,只高高举起手朝明栗晃动手中的东西喊着我拿到了。
听着那些声音的叶依依双肩颤抖,不敢回头,眼见明栗越走越近,一时心中又恨又惧。
叶依依极端地想着明栗为什么要活过来,死了就死了,若不是她活过来,师兄还是师兄,父亲还是父亲,也许某天他们能用更温和的办法解决一切。
明栗走到叶依依身前,垂眸看她眼中掩藏不住的惧意。
她问:“愤怒?”
叶依依摔倒在地还未起身,五指抓紧了叶风鸣的衣袖,深吸一口气抬头倔强不甘道:“你害死了我爹,让我哥哥生死不明,还想要杀了我,难道我不该愤怒吗?”
明栗看向被天墙御守拦住的奴隶们,淡声道:“你父亲想杀了我,又折辱了我师兄,难道我不该愤怒?”
叶依依忍不住恨声道:“若不是在天坑中……你未必杀得了我爹!”
“我确实没杀他。”明栗微笑低首看向叶依依,“他虽被人摘走衣物毛发,撕扯血肉,但却没死,只不过断了星脉,面目全非,成为一名真正的天坑奴隶而已。”
叶依依听得呆住,泪水滑过脸颊,瞬间崩溃,双手捂脸哭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难道就不能先好好谈谈再做决定吗?”
“好好谈谈?”明栗听笑了,“在我师兄被关在这之前,我从未对太乙或是你爹有半分不对,我师兄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你爹可有跟我、跟北斗好好谈谈?”
叶依依抬手双眼祈求地看向明栗:“是我爹错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向你师兄道歉,但是他不能死啊……商会和太乙都由他一个人撑着,若是我爹死了,西边商会跟太乙都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很难离开西边,这对大家都不好不是吗?”
“我们会补偿北斗,补偿你师兄,北斗如今不是正在休养吗,我们会送给北斗商会五成的灵器丹药,或者八成!只要你开口……”
明栗静静地看着她,叶依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的希冀逐渐熄灭,再也忍不住崩溃哭出声来。
叶依依的道歉只是为了求救保护她的父亲,并未对遭遇不公的人有半分歉意。
“现在你爹已没有能力再约束你们兄妹,无论是商会还是天坑,从现在开始,都由你做主。”明栗弯下腰凑近她,辫子因为打斗而散开一缕长发垂落在叶依依眼前,“尊贵的天坑星主,关于后方那些奴隶,你打算如何处理呢?”
她话说得似笑非笑,却字字清晰落入叶依依耳里。
叶依依双手撑地垂着头,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明栗的对手,无论是在天坑外还是天坑里。
明栗对她和叶风鸣也并未下杀手,所以这才让叶依依心中更加难受。
叶依依哭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要听的是西边商会长的答案。”明栗说,“你是要做出跟你爹一样的选择,还是有什么不同,之前口口声声说要道歉的人,真的意识到在天坑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吗?”
叶依依擦着眼泪,听着后方奴隶们的喊声缓缓转过头看去。
她不带恐慌和惊惧地打量那些人:每个人脚上都有着铁链,限制了行走,天坑的奴隶们浑身脏乱,衣衫褴褛,几乎每人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
这些人即使眼中渴望,但眼眸深处仍旧藏着对非奴隶的恐惧,被驯养的奴性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更改。
仔细想想,这些衣衫褴褛形如乞丐却比乞丐更不堪的人,是她在外边时最没必要害怕的一类人。
他们也曾短暂的生活在天坑之外,享受人生片刻的自由。
叶依依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西边有奴隶买卖没错,可这些都发生在看不见、不被允许的阴暗世界里。
在天坑之外的商会厂房里,人们同样白天黑夜的干活,却拿着工钱,靠着自己努力劳动赚取的报酬养活自己,想吃几个肉馅薄饼就吃几个。
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没必要非得靠地鬼才能从火洞里采摘火石玉,没必要对这些人如此残忍。
叶依依恐惧消退后,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悲伤,她擦着眼泪缓缓站起身道:“我会让他们走……若是想离开天坑,那就离开,若是想继续留在天坑……在天坑摘取火石玉的人会得到相应的报酬,会给他们安排住处,只要想离开随时可以。”
走到天坑石阶处的陈昼三人正巧听见这话。
明栗毁不掉天坑。
至少现在毁不掉。
天坑几乎与通古大陆同寿,也许上千年前,最开始太乙的人也并未将天坑当做是奴隶坑,只是轮到叶元青时一切都变了。
朝圣之火灼烧她的星脉早已疼痛难忍,在天坑里是星之力主动往她聚拢,在天坑外,她使用灵技将消耗双倍星之力,外边估计已经被各方商会和太乙的人团团围住。
明栗让叶依依替代叶元青接管商会,也是为了堵住蠢蠢欲动的一线红等人。
在某个瞬间她想了很多,若是她带着师兄出天坑被西边近乎半数的修者拦住,远在北斗的父亲怕是会破境而来。
明栗不愿去赌这个可能。
她对叶依依说:“谁都可以出天坑,唯独叶元青不可以。”
谁都可以,叶元青不行。
他余生都将在不见日月的天坑中度过,明栗让他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生死不能自已。此刻他独自躺倒在地,只剩下一只眼球颤抖着,疯狂在心中呐喊祈求终结死去。
叶依依似乎早就料到明栗会这么说,她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任何求饶的话来,只咬着牙弯下腰扶起叶风鸣,狠下心来,头也不回地朝天坑上方走去。
天墙御守撤除后,奴隶们都追着叶依依而去,一步步朝天坑上爬去。
明栗在人潮中回头看站在上边的三位师兄。
陈昼从付渊背上探头,朝明栗喊:“上来。”
第80章
明栗把手缩回袖中,漫步朝陈昼几人走去。
陈昼懒洋洋地趴在付渊背上看明栗,也没管往外走的奴隶们,有些嫌弃地说:“你怎么变矮了。”
这话明栗已经听倦了。
明栗扬起脸笑:“你也变瘦了。”
陈昼伸手摸了摸脸,听付渊也嫌弃道:“跟个竹竿似的,难看。”
黑狐面也道:“脸也破相了,看起来要留疤。”
“留疤?不行,你们必须想办法给我去了。”陈昼不乐意道,“瘦了还能养回去,留疤不行。”
谁都没问陈昼在天坑遭遇了什么,又或者叶元青跟汪庚是如何折磨他,当初又发生了什么。
明栗三人都知道若是张口问了,陈昼一定会答,反而是他们不愿不敢去听他亲自说出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几人边说边往回走,奴隶们不敢太靠近明栗几人,全都避着走。叶依依因为要搀扶着昏迷不醒的叶风鸣,所以走得很慢,没一会就被明栗追上。
叶依依走得十分艰难,路过的奴隶犹豫片刻后,上前示意她可以帮忙背着叶风鸣走。
奴隶说:“只要多给我一个馒头。”
叶依依呆住,揪着衣袖擦眼泪,哽咽道:“我给你……出去后,我一定给你。”
随着她话音落下,顿时有多名奴隶围过来试图帮她背叶风鸣。
明栗停下静静地看着叶依依走远,这才问陈昼:“师兄,你想怎么做。”
陈昼抬头看吊在悬崖壁上的汪庚说:“杀了他。”
明栗又问:“只他一个吗?”
陈昼视线上移,落在洞口,又道:“所有拦着我回去的。”
于是明栗改了主意,颔首道:“好。”
他们漫步走到山壁平台,汪庚抓着铁链仰着头,只剩一只眼讨好地望着陈昼。
汪庚的生命力顽强,到现在也没有因失血过多晕倒或者死去,虽然也有几分之前陈昼施展的神庭脉低阶灵技导致,但他的求生欲非常强。
为此不论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比如自称猪奴,跪舔曾经的阶下囚,朝陈昼露出讨好的笑容疯狂求饶。
汪庚说:“陈昼,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以前太过分,你给我机会,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从今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猪奴是我,是我恶心又晦气,你拉我上去,给我给机会补偿这些年!都是叶圣让我做的,他是朝圣者,是天坑真正的主人,我也没办法的啊!”
陈昼伸出一指点向汪庚,在咸池已经折磨过一轮,他也腻了,于是在汪庚越来越尖锐的求饶喊叫中用最后的星之力断掉铁链,听着他坠落悬崖粉身碎骨前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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