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书因方才的事情烦躁,听到嫡子的话,双眸一眯:“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言便是。”
苏长清道:“六妹妹吃穿用度都比不得其她几个妹妹,也被欺压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总该有些补偿的,不若把六妹妹记名到母亲名下,往后在苏府也没有人敢随意欺辱她。”
很有可能名下多出一个女儿的柳大娘子:……
苏尚书目光所及六女儿脸上那可怖的划伤,再看了眼从小被大刘氏保护得很好,养在主母院子里也没受过什么委屈的二女儿,心中多了几分不喜。
“好,如你所说。”
大刘氏和苏雯不敢相信今日一事后,那苏蕴竟直接从庶女变成了嫡女!
苏雯梗了一口血在喉中咽不下去,明明就是那个贱丫头陷害的她,她怎么能成了嫡女!?而自己出嫁的时候还是以庶女的身份嫁的!
“我不服,今日我根本就没做错,你们都帮着她,难道外嫁的女儿就已经不是苏家的女儿了吗?”苏雯忽然在厅中喊道。
苏尚书冷眼扫了一眼苏雯,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而后再看了眼厅中的人:“今日之事,全部不许再提。”目光从大刘氏和小刘氏身上扫过:“你们二人方才所说,我便当做没听说过。”
目光最后停在大刘氏的身上,语声带着寒意:“那些信,你说当初你只是不想让妹妹受到侮辱才留着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六七年,你还留着做什么?”
大刘氏闻言,瞬间明白了过来,她用信来威胁妹妹的筹码的心思被丈夫看透了,心底顿时一凉。
嘴唇微微发颤,开了口:“我回去后,再送还给妹妹。”
苏尚书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头与正妻道:“余下的事情你来处理。”
而后站起了身子,冷着一张脸直接走出了厅子。
苏蕴看着父亲离开,想到方才的话,她心底虽不甘,可继续闹下去,母亲这边也讨不了好,毕竟书信的事情也不能传出去。
她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隐忍这么多年了,一是她性子使然,二是为了她。
苏尚书离开后,苏长清再次去关上了厅门。
柳大娘子暗暗呼了一口气,看来六丫头记名的事情也就定下了,但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另外两个妾室的女儿就成。
听了方才小刘氏的话,柳大娘子心中多少生出了些同情,这到底是摊上了什么姐姐呀,这般的恶毒。
想到这,心里就偏向了小刘氏母女俩,想给她们一些补偿、
开口:“二丫头是外嫁的女儿,我不便再做什么惩罚,而为了不让苏府蒙羞,殴打姊妹也不能让陈家人和外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惩罚……”
话语顿了顿,看向苏雯:“从你的私房中拿出五百两给六丫头,再诚恳的与六丫头道歉。”
苏雯瞪大了双目:“我凭什……”
才要说话,便立即被她小娘给拉住了,低声提醒:“你夫婿还在府上,不能闹大。”
此事闹大,被休都有可能。
而苏长清也开口了:“官眷殴打娘家姊妹,品行有亏,夫婿为官也会影响仕途,这事二妹妹你难道不知?”
听到这话,苏雯心猛然一跳,忐忑地往嫡兄望去。
苏长清冷声反问:“不然你以为为何高门之家除了讲究出身,还讲究娶妻当娶贤?”
柳大娘子又被自家儿子给戳了一下心窝,想到自己的小女儿,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心中暗道那顾候夫人迟迟不肯松口顾苏两家的婚事,估摸着还是小女儿不够贤惠。
那苏雯心下恍惚,今日之事她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旁人就是认定了是她做的。她若不认下这个哑巴亏,若是继续闹大,亏的依旧是她。
想到这,她咬牙道:“这事,我认了。”
朝着苏蕴不情不愿地说:“今日之事我错了,对不起。”
“我说的是诚恳。”柳大娘子凉凉的提醒。
苏雯暗暗地呼了一口气,露出了一副诚恳,心不诚的表情,道:“六妹妹,今日是我错了,对不起。”
苏蕴没有说话。
柳大娘子嘴角勾了一下,很快就掩了下去,冷着脸道:“苏雯,别怪我没提醒你,别想着如何算计六丫头。你再有下一次,苏府只会与你断绝关系,让你自生自灭。好自为之吧。”
柳大娘子出言警告,随而让苏雯记得把银子送过去后,便让她们离开。
苏蕴扶着小娘出去了,外头的何妈妈和初意忙上前扶住。
四人相互搀扶的回了小院。
柳大娘子让人送了些祛瘀膏去,再让库房送了好些好东西过去。
因小刘氏出来的时候喝过了护心汤,所以除了身子虚弱过度,倒不至于被刺激得晕过去,可回到院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蕴与她说了一会,给她擦了脸后,小刘氏也就昏睡过去了。
苏蕴从小娘的屋中出来,把今日出院子之时特意寻来的帕子递给了初意,冷静的道:“把这帕子拿去烧了。”
初意接过了帕子,担心的看向主子的脸,小声问:“姑娘,你这脸不会有事吧?”
苏蕴摇头:“不过是被番椒辣到的,顶多会红肿个几日而已。”
这帕子在挤入了番椒汁水的水盆中泡了一个晚上,也沾上了辣气。
用这帕子敷在有划痕的脸上,自然会又红又肿,就算是用了凉膏,再继续用帕子碰那张脸,凉膏也无济于事。
而且用这帕子擦眼,眼眶自然通红,眼泪说流便流,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就是现在,双眼都红肿着。
而且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非常的不舒服,可随即想到小娘的这么多年的憋屈终于能指着大刘氏说出来了,却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用冷水敷了一下脸后,主母那边让人送来了许多东西,再而是大刘氏那边送来的。
五百两的银子,还有几封书信。
看了眼书信,苏蕴放到了小娘的床头。
毕竟这是小娘的隐私,她没有看,等小娘醒了再自行处理。
或许在十几年前,大刘氏也曾截过那宋家大郎送过小娘的信,不过被她藏了起来。
可即真的有这些信,但经过今日一事后,她不敢让别人知道她手里有那些信,估计暗中销毁了。
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而宋家大郎的事便不要再提起了,免得小娘伤心。
待小娘去庄子之际,她便央求嫡兄排两个守规矩的下人一同前去。而何妈妈是信得过的,到时候肯定是一块去的。
她记名到了主母名下,算是嫡女,有这个身份,在那庄子也无人敢欺负小娘。
只是,若是真的记名到了主母名下,往后她得想更好的法子来避免说亲事了。
想到这里,苏蕴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呼了一口气后,苏蕴随即又有了疑惑。
今日,嫡兄怎会和父亲一同出现在厅外?按理说只是后宅姊妹争斗,父亲应当是全权交个主母处理的,不可能前来的才是呀?
第32章 飞石传信 小纸条
苏长清从他母亲的院子出来,径自回了清尘苑。
顾时行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就好似猜到了结果一样,看着倒是一点都不为前边的事情着急。
他此时难得没有背脊挺直地坐着,而是倚靠凭栏而坐,也不知正在做些什么。
苏长清上了回廊,走到了他身前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把黑白棋在把玩。
撩袍坐下,发现面前已经倒好了一杯茶水,端起饮了才发现还是温的。
顾时行缓声道:“辛苦了,我给你倒的茶。”
若是在平时,苏长清定会调侃一句‘那我可真有荣幸,能得你顾世子亲自倒茶。’,可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烦心,苏长清并没有心情说这些。
他饮了茶水,看向顾时行,问:“你就只是单凭刘二小娘十几年不争不抢,就觉得当年的事情有蹊跷?”
顾时行放了一颗棋子到棋盘上,淡淡的分析:“为荣华富贵算计,可为何甘愿清贫过十几年?同胞姊妹纵使心有芥蒂,顶多不相往来,可为何到水火不相容的打压,甚至是纵容或唆使女儿欺凌妹妹的女儿的地步?”
“就这些?”
“就这些。”
但实则只有顾时行最为清楚,不止这些。
与苏蕴同床四载,她从未在梦话中辨别过自己清白,只在梦中梦呓过无数次小娘,可见她是如何执着她的小娘。
他不过是想帮她罢了。
苏长清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后才平复了几分心里的复杂。
“今日厅中的事到底是苏家的丑事,不便与你多说,但能说的便是刘二小娘估计会在我大婚后,被送到庄子去养病。而我也提议六妹妹记名到母亲的名下,给她嫡女的身份护她周全。”
说完这些话后,他看向面色平静得没有半点意外的顾时行,讶异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顾时行又下了一颗棋子,语速慢条斯理:“只要刘二小娘待在苏府就很难养好身子,唯有出府静养。而让刘二小娘到庄子养病,应是你六妹妹提出来的。”
苏长清点头,又听他说:“你今日大概也会知道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么你肯定想她日后好过一些。而我几次三番的与你说,说想娶你六妹妹为妻,你在了解刘二小娘的事情真相后,也就更心疼你六妹妹,届时你便会想六妹妹若倒是真的嫁入了侯府,有嫡女的身份,也就不会被人看得太轻。”
苏长清愣怔了一下,随即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所以你一而再提起要娶我六妹妹,就是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做了?你一早在为我六妹妹谋划了?”
顾时行手上的棋子继续落下玉盘。苏长清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他自己和自己在对弈,已经下了半盘棋了。
顾时行看着棋盘,回他的问题:“我哪能样样都算得这么准?只不过是知道你的性子,明白你不会在知道了真相后冷眼旁观,不仅会帮,还会为她谋划。”
说到这,顾时行手中没有棋子了,也没有再往棋罐中取棋,而是从倚靠栏杆的姿势到直起腰身,抬眸看向苏长清。
如实道:“比起我,你品性更为无瑕。”
苏长清冷嗤一声:“品性再好,可还不是被你利用了。”
顾时行道:“我欠你一次,他日你有所求,或者遇上困难,我定竭力相帮。”
苏长清不悦道:“不管你欠没欠我,他日我有难,不管一次还是两次,你不帮也得帮。”
顾时行淡淡一哂,应了一声“好。”
应了好后,顾时行再度开口:“我其实还是有一事请你相帮。”
苏长清瞪他:“你竟还来?!”
说着,叹了一息,道:“你这段时日下来,比过去的那些二十几年请我帮忙的次数还多。不,应该说是以前从未有过。”
说到最后,苏长清很确定的道:“这段时日请我帮忙,都是为了六妹妹,这次我觉着也不例外。”
顾时行“嗯”了一声,说:“我先前寻了宫中傅太医,让他出宫为一位妇人诊治,他也同意了。”
“那妇人是刘二小娘?”
顾时行略微点头:“但你六妹妹拒绝了。”
苏长清没有半分意外:“你这么大一个人情,能不能还,还不还得清都是问题,她又怎么敢接受?”
顾时行垂眸继续自己对弈:“所以你别告诉你六妹妹,到时候刘二小娘在庄子里边,避免苏六姑娘看出端倪,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你让人把太医领过去,就以你的名义说是你给找的有名大夫。”
苏蕴上辈子见过傅太医,若是她也在,定然会什么都明白,也可能猜得到他把事情告诉了苏长清,届时恐怕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苏长清:“也罢,到底不是别的,先把刘二小娘的身体调理好再说。”说道最后,他问:“做好事不留名,真不打算告诉六妹妹了?”
顾时行摇头:“就这样吧。”
*
纵使今日苏府闹了不愉快,但柳大娘子还是摆了个小宴。
毕竟苏家二姑娘与姑爷回家省亲,哪怕苏雯做了那种不体面的事情,可姑爷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另外还有顾候夫妇也回转苏府,怎么都不能失了礼。
今日之事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府中庶子庶女也一同用席,但因苏蕴的脸瞒不住,所以主母便给她寻了个借口,说是脸上出疹子了,就带着块面纱过来走一趟便好。
毕竟只是寻个借口,旁人还是会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过来一趟露个半张脸。
苏蕴也是在路上才听传话的人来说今晚不仅是二姑娘,姑爷在,还有顾侯夫妇,和顾世子。
听到这的时候,苏蕴的脚下的步子微微停顿了一下。
今日嫡兄和父亲为什么会到前厅来,她似乎有了答案。
多半是因为顾时行从中帮的忙。
可顾时行怎会知道她今日有麻烦,还让嫡兄撺掇父亲过来?
苏蕴敢确定父亲是嫡兄喊过来的,不是没有原因的。父亲这人不管内宅的事情,即便是知道苏雯打了她,也会交由主母全权处理,他也不会露面。
而嫡兄若是知道了,过来是会过来,但肯定不会去把父亲喊过来,肯定是顾时行说了什么。
今日的困难,即便是有一半是她故意的,可顾时行又是怎知道今日她有困难?
见到前院了,苏蕴也就收敛了心思,没有继续琢磨下去。
苏蕴进了膳厅子,尚未开始用膳,侯夫人与主母在说话,而其他几个苏府姊妹一块坐着,却是因今日的事情多有尴尬,所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就是苏雯的脸色也非常的不正常。
苏语嫣并没有与其她三人坐在一块,而是陪在自己母亲的身旁,在侯夫人的面前装出一副端庄秀雅的模样,而她是什么心思在苏家人这里昭然若揭。
苏雯看到苏蕴的时候,眼中有一丝恼意,但也知晓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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