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不见得顾夫人和皇后会因他在殿前一番话而应下他们二人的婚事,但她还是会配合着他演这么一出戏。
皇后神色淡淡地看了苏蕴一眼,再看向顾夫人,问:“你怎么想的?”
顾夫人看着跪伏在地的苏家六姑娘,心头乱糟糟的。嫁入侯府二十来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的难受过。
她该怎么说?
难道要她话中带话的告诉这苏六,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做不了侯府世子娘子的?
可现在儿子主动说心悦苏六,意思就是他要娶苏六。这次要是不成,他往后拿着这来当借口拒绝成家,拖个三年五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儿子现在在偏路上越走越歪,若是不及时拽回来,前边就是万丈深渊了,只怕过了个三年五载后,再也回不了头了。
苏六貌美,还有几分像她那嫡兄,若是儿子真娶了她,长久以往的相处,说不定还会把对苏长清那种不正的感情转移到妹妹的身上?
苏蕴不知在她跪下的时候,上辈子的婆母就想了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她也做好了会遭受到冷言冷语的准备,可不成想迟迟没等到顾夫人有所表示。
“三妹你什么打算?”见顾夫人迟迟不说话,皇后只好再次问她。
顾夫人从苏蕴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皇后。
“娘娘,容我想一想。”
皇后以为她是因顾及苏家女在殿中,不便多说,所以也就支开苏蕴。
“苏姑娘,你且先到殿外等候。”
苏蕴应了声,然后起了身退出了殿外。
到了殿外,苏蕴才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看着人出去后,皇后道:“这小姑娘的模样与时行说过的喜好倒是极为符合,性子也不小家子气,但她的身份配不上时行,娶妻应娶贤,而不是以样貌为主。”
说到这,皇后看向顾夫人。
见妹妹心事重重的神色,皇后微微蹙眉,问:“你在想什么,怎从方才开始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顾夫人踌躇了一下,才斟酌的道:“姐姐,要不……就让时行娶了那苏家六姑娘吧?”
皇后一愣,眉头紧蹙,不能理解:“你莫不是被时行还是被那苏六灌了什么迷药了?”
顾夫人摇了摇头,开了口想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她到底还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儿子很有可能不正常。
“姐姐,我瞧着那苏家六姑娘就挺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也是行儿喜欢的,至于身家背景……到底也是苏家的女儿,不打紧。”
皇后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才道:“只怕不是这个原因吧?”
顾夫人叹了一口气,开始走起亲情的套路。
“行儿自小就体弱,在寺庙待了那么多年,性子冷漠寡淡,就是从寺庙回来之后也从来没有要求要过什么。好像对他来说,什么东西都可有可无,如今他主动说喜欢一个姑娘,我如何能为了门当户对而棒打鸳鸯?往后他真的看破红尘出家了怎么办?”
说到最后,又是轻叹了一声:“如今以侯府的情况,也不是非得与名门望族联姻,再者以行儿的能力,定然能帮到太子的。他想娶的女子只要品性好,样貌端正,也有才能,家世也是可放低一些的,能符合这些要求,也就满足他吧。”
皇后眉头更皱,半晌后,才问:“可你信时行在殿上说的话?”
顾夫人心答:不信。
“姐姐,行儿这孩子你是知道的,他不仅正直,还是在庙里长大的,怎可能说谎?再者在陛下面前说谎,可是欺君呀。所以行儿不会那么没有分寸。”顾夫人说了话。
皇后轻呼了一口气,她还是觉得以外甥那样的寡淡性子,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喜欢一个人的。
“罢了罢了,又不是我的儿子,再者他都在大殿这么说了,哪里还有什么转弯的余地?他不过就是想先斩后奏罢了,既然如此,他的婚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虽然陛下不大可能下旨赐婚,可那外甥说这话的时候,不仅苏家嫡子在,就是顾侯也在,这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善了?
殿外,苏蕴端站着在廊下。
这时有宫女匆匆地从慈元宫的宫门进来,快步地从她的身边经过,步入了殿中。
她猜想是前边又有什么消息了。
苏蕴没有猜错,确实是大殿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梁邕行径恶劣,被暂时收押,罪罚日后再定。
从宫女进了殿中,也有一刻了,还是没有人喊苏蕴进去。
又过了一会,宫女从殿中走出来,朝着慈元宫外走去。才走出去不久,苏蕴就听到宫女恭恭敬敬的喊了太子和顾世子。
不一会,宫女返回来通报。
苏蕴抬起头,往宫门外望去,恰好与顾时行对上了视线。
因他身边有太子,苏蕴只一眼就垂下了头。
顾时行方才在前殿表明心迹之后,太子听到母后所言,也就闻声赶去了大元殿。
而顾时行离开大殿的时候,太子便与他说,说母亲和苏家六姑娘都被他母后请进了宫中,所以顾时行也就过来了。
而父亲则还在殿中与陛下谈话。
顾时行看见站在殿外的苏蕴,不自觉地摸了摸腕上的佛串,似乎在琢磨母亲与皇后会说些什么话,才会避开她来说。
太子偏头往慈元宫中看了一眼,看到樱色长裙,素雅打扮的姑娘,心里有了数:“那就是苏家六姑娘吧?”
顾时行点头,如实道:“的确是她,我想娶的姑娘。”
太子一听,脸色有些无奈,随后压低声音道:“你想教训梁邕,护着苏家六姑娘也无可厚非,可为何要在父皇说那些假话,也不怕父皇怪你。”
顾时行转头看向太子:“殿下想多了,臣想教训梁邕,就是因为他觊觎臣心悦的姑娘。”
太子沉默了几息,不信道:“罢了,随你怎么说。”
这时通报的宫女出来了,请二人进去。
顾时行随在太子身后一步。
苏蕴与其他宫女一样,曲腰行礼。
顾时行从她身旁经过之际,低声道:“长清在宫门外,等出宫的时候,我送六姑娘出去。”
苏蕴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
顾时行说罢,才与太子进了殿中。
殿中一片沉默。
好半晌,皇后吩咐宫女:“把苏家六姑娘喊进来。”
苏蕴从外边进来,感觉到了殿内僵硬的气氛,也感觉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觉得站在外头其实也挺好的。
行礼过后,站在了一旁的角落,以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偏生这个时候顾时行走到了她的身旁,与她站在了一块。
苏蕴余光看到顾时行朝顾夫人和皇后一揖,再听他诚恳地道:“母亲,姨母,我心悦苏家六姑娘已有一段时日了,欲娶其为妻,还望成全。”
苏蕴佯装惊慌的道:“世子抬爱,是民女的福气,可、可民女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子。”
顾时行看了眼身侧装得没有任何破绽,惶惶不安的说配不上他的苏蕴,不禁想起刚刚重生回来那段时日,她斩钉截铁拒绝他的果决。
一个柔一个刚。
现在就是柔的,但无论是柔,还是刚,在他眼里皆是她。
收回目光,再望向自己的母亲。
“这事得与你父亲,还有苏家商议才成,我一人做不了主。”
顾夫人本想着松口说娶就娶吧,但到底是要与丈夫商议,要与苏家商议过才成。
苏蕴微愣,是错觉吗?
——不然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有同意的意思在?
“儿子回去,会与父亲禀明,待父亲母亲应下后,再去苏府提亲。”
“民女与世子身份悬殊,还望世子莫要折煞民女。”苏蕴紧紧地攥紧帕子,低着头,看似既害怕又紧张被他看上后,会引来许多的麻烦。
但实则心里很平静。
像是担忧皇后和顾夫人误会,忙朝着顾夫人跪了下来,急道:“侯夫人,民女与世子没有任何私情,也绝对没有高攀嫁入侯府的心思,还请侯夫人明鉴!”
若是苏长清在此处,定然会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两人配合得好似私下从没有什么交集过似的。
可苏长清清楚得很,顾时行不止是私下寻过几回自己六妹妹了,还软磨硬泡了大半年。
顾夫人沉默不语的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儿子,还有被儿子吓到惊慌失措的苏六。
毕竟能嫁入高门是无数女子的念想。也不知那苏六现在的惶恐,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可到底是真的担心这苏六被吓得不敢嫁,所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温声安慰:“好姑娘,别怕,起来说话。”
顾时行见母亲去扶苏蕴,便知这事十有八\九稳了。
在这时,顾时行忽然开口与苏蕴道:“你若是不愿嫁我,我也不会强迫你,你莫要担心。”
话一落,顾夫人就怒斥他:“荒唐,你还知道人家姑娘有可能不肯嫁你,那你又为何要在大殿之中说那样的话?!这事传到宫外去,你也不娶苏家姑娘,你让苏家姑娘如何做人?姑娘家的名声就是让你这么轻贱的?行儿,你以前行事沉稳,从来不会这样的,你今日怎就让我这么失望?!”
顾夫人语气薄怒,把这些天无处诉说的烦闷一股脑儿的借题发挥了出来。
被顾夫人扶起来的苏蕴:?
刚刚觉得顾夫人会同意的感觉,还真不是错觉。
听了顾夫人斥责顾时行,苏蕴是懵的。
上辈子,在她的印象中,她这婆母可从来没有斥责过顾时行。
所以顾时行到底做了什么和说了什么,能让顾夫人斥责他,还能让其没见过她几面就有了认同的心思?
苏蕴站直了腰身后,低声与顾夫人道:“夫人你不用担心,毕竟定淮王世子的事情是因我而起,顾世子也救了民女和嫡兄,民女不会让世子和夫人为难的。待回去之后,民女会禀告家中母亲,去姑子庙出家,届时也不用在意什么名声了。”
苏蕴的话落下,皇后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以退为进的破绽。
顾时行听到苏蕴的话,眸色一敛,幽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心底在想什么,其实不难猜。
她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此事真不能成,也可依着今日所言,名正言顺去姑子庙当姑子的后路。
也是,上辈子的事情对她伤害确实太大了,她怎能不谨慎?
“说什么傻话呢,长得漂亮并没有错,那梁邕胆大妄为也与你无关。再说殿中的事情是行儿的错,你一点也没有错。”顾夫人对上苏蕴,声音比斥责儿子的时候要柔和了许多。
说罢,看向皇后:“娘娘,这苏六姑娘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不若就让她先出宫吧?”
皇后看不出半点破绽,也就收回了目光,轻点头:“去吧。”
破绽看不出来,不过皇后倒是好奇起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轻易松口,而且还对这苏家姑娘这般和善。
顾时行也一揖:“姨母,外甥也先行退下了。”
皇后点头。
从慈元宫出来,已经是申时了。
顾夫人牵着苏蕴的手,把儿子落在了后边。
到了宫门外,苏长清也候在了宫外的苏府马车旁。
顾夫人摸了摸苏蕴的发髻,柔声道:“回去后莫要多想,这事情会解决的。”
苏蕴轻点头,然后福了福身子,转身朝着嫡兄走去。
顾夫人看着苏家嫡子把苏六扶上了马车,然后转过身朝着她略一颔首,目光再与她身后的儿子对上了视线。
顾夫人下意识地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只见儿子浅浅一晒,也回以一颔首。
顾夫人脸色当即黑了,心一横,没有了任何犹豫
——他与苏六的婚事必须要成!
——回去后就与侯爷说去苏府提亲!
苏长清随即也转身上了马车,然后朝着苏蕴纳闷道:“方才时行好像对我笑了笑,他什么意思?”
苏蕴从宫中出来,暗暗呼了一口气后听嫡兄这么问,也是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苏长清道:“许是我看岔了。”
苏蕴想了想,问:“哥哥,在那春……什么楼中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殿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长清朝着外边的北砚道:“离皇宫远些后,寻个僻静的地方停半刻。”
吩咐后,转回头看向苏蕴:“一会与你细说。”
苏蕴点头。
过了约莫一刻,北砚在一处河岸边停了马车,四周也没什么人,而北砚与另外几个苏家护卫在远处盯着。
马车中,苏长清说:“时行在陛下前说心悦于你的时候,何止顾侯和陛下都惊了,便是我都惊了,我没成想他会这么的直接。”
苏蕴心道何止哥哥都惊了,她听到这事的时候也惊了。
“不过他这样说,反倒让陛下和顾侯没有多相信,都觉得这心悦是假,想教训梁邕和护住你,不让定淮王迁怒你才是真的。而且这话说出来后,无论如何,娶你也会容易许多,旁人也不会对你有太多的偏见。”
说到这,苏长清继而语重心长地道:“不可置否,时行为了娶你,确实是费了很大的心思,你与他成亲,或许是好事。”
苏蕴点头:“我知道。”顾时行对她有情,从知道那日起,她就没有怀疑过,只是之前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现在却是有了。
她对他的情感很复杂,有怨过,有烦过,也有现在的感激,可这里边却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次得他费心相助,也得他的帮助而脱了险,而这些情,她会给他当好贤内助来还。可对他的情,她就没法还以同等的情,所以才有了负担。
苏长清撩开了帷帘,往外看出去,继而道:“今日在那楼里的时行,是我看到过最出格的时行。他把梁邕拎起,让其半个身子探出了凭栏外,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估摸着他不仅是想把这事闹到宫里,更多的是泄怒。先前听到梁邕来府上提亲,恐怕早就已经怒了,只是隐忍没有发作,今日才彻底的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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