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瞬间安静了下来,里面的几个看护人员面面相觑,确定刚才那一声不是幻听,郁瑶愤怒的声音又从门外响起,这次叩门的力度更大。
女声?不是孟总。
她们顿时警惕了起来。
阮玲把手里的针管放在桌上,向门口走去,吩咐小兰扶着昏睡的何映回二楼房间。
一直不开门,郁瑶气得踢了几脚,呼吸渐渐不平稳,腹部适时传出隐隐不适感。
她气得胸腔都在发颤,倚着门框,覆着肚子不断安抚。
阮玲早到了门口一直不敢开门,透过猫眼看着一张陌生愤怒的脸,蹑手蹑脚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给孟清翎打了个电话。
铃声在门口响起,她拿着电话又到了猫眼处,看了眼外面,孟清翎出现在门口:“开门。”
得了指令,阮玲才敢把门打开。
郁瑶进来就环视找何映的身影,小兰一个人拖着何映沉重的身体步伐缓慢还没消失在二楼门口,郁瑶盯到那一处,看到何映完全没了意识,像没了骨头似的被人拖着走,心里一阵愤怒。
“站住。”
她立马向二楼走,路过客厅时看到了放在桌上明晃晃的针管,再联系何映的反应,她立马想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郁瑶拿着空了的针管质问阮玲,阮玲偷瞟了一眼,看面前的男人薄唇紧抿,也没有指示,她当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郁瑶察觉到她的视线,冷笑一声:“我问你,你看他干什么?”
阮玲支支吾吾,最终吐了三个字:“镇..镇定、定剂。”
“你授意的,是不是?”郁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他的沉默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不是他干的,他第一时间就会否认。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常的、有生命的人啊,她已经因为你失去了儿子,孟清翎,你还有没有点良知?”
郁瑶失望地摇了摇头:“孟清翎,你真的,太可怕了。”
第17章 瑶瑶,别走。
郁瑶痛苦地闭上眼,声音颤抖,不愿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从我恢复记忆起,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不断地刷新我对你的认知,你陌生的让我感觉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说完,她擦掉脸颊的泪,不给他任何辩驳说话的机会。
径直走上二楼,想从看护手里接过何映,但看护明显不放人,依旧把目光投向孟清翎询问。
郁瑶在原地站了几秒,等到男人点头才扶着何映离开,擦肩而过时,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她把何映接到自己婚前购置的一处复式公寓,托程佳艺的男朋友联系了一个权威医生,安排好时间准备等何映醒来带她去做个检查。
何映和她妈妈郁年华是大学同学,也是闺蜜,关系很好。
她和席应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何映一直有个女儿梦,奈何实现不了,所以对她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小时候不懂事时,席应南还因此吃味过,说他是捡来的,她才是何映亲生的。
先是独子去世的打击,后又丧父。
席宇声和小三还有私生子命丧车祸,再然后席家宣告破产。
之前还顾念家里,自从被面外的狐狸精迷住后,席宇声就一点不关心他们母子了,席应南去世时何映都联系不到他人。
何映自那以后就不知所踪了,郁瑶这些年一直试图在找她,但都一无所获。
母亲已经去世,她不能再承受失去何映的痛苦,她哭着求孟清翎帮她一起找何映时,孟清翎一边虚伪地帮着忙,一边在别墅囚禁着她。
郁瑶想想都觉得可笑,她就像个被他玩弄股掌间的傻子。
她觉得自己这几天大概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瑶瑶。”
何映转醒,指尖轻碰她苍白脆弱的脸,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给她把碎发拨至耳边。
“何阿姨。”郁瑶紧紧握住她的手,骨节凸起,瘦得硌人,她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只剩一把骨头,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两鬓已经斑白,一双眼也有些浑浊。
“对不起。”
她低低地埋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自责又愧疚,眼泪一颗一颗成串往下掉,对不起是这世间最没用的话,但她除了这句话此刻什么也说不了。
“不怪你。”何映流着泪:“阿姨没怪过你。”
她越是这样的善意郁瑶越是承受不起,她宁愿何映打她一巴掌,骂她几句,也不想让一个因她而不幸的女人摸着她的头安慰说不怪她。
满室只剩了细碎的呜咽声和一句又一句呢喃又无力苍白的道歉。
***
孟清翎去了南陵墓园。
他直勾勾看着墓碑上阳光俊朗的脸庞,站了很久,脑内流星般划过许多回忆。
有他和郁瑶的,也有他和席应南,有孟霜雪有孟家,有婚礼那天,他给郁瑶戴上戒指的画面,他在她手背上亲吻,她眼含泪花笑着替他擦拭眼角的泪。
如果他们的开始的没有那么不堪多好,如果没有踏错那一步该多好...
“对不起。”
他屈膝缓缓跪下,背影笔挺。
这一刻,他才终于肯承认自己是真的做错了。
他从来没正视过对所有人的伤害,只在以自己的方式弥补,不是弥补自己犯过的错,是弥补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和谎言。
这样的天似乎该落点雨,老天也没吝啬,乌云遮蔽了天日,沉闷的雷声渐起,一声比一声大,雨很快落下。
他也没动,任由雨水浇落满身。
何映被囚禁了四年,没见过席应南一面,尽管身体很虚弱,天气情况也不允许,她在缓了一会后还是想先来墓园看看自己久未见面的儿子。
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何映本来要打车自己来,可郁瑶坚持送她过来。
她再也承受不起一条人命,她有任何闪失,她一辈子都会在加倍的愧疚和悔恨种度过。
雨天路滑,郁瑶怕她摔倒,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用力搀扶着她,何映同样担心她,反搀着她,两人互相借力依靠。
雨越下越大,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雨雾,模糊了视线,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伞面上,顺着伞骨奔流而下,凝成一道道雨帘。
蓦地,两人都停了脚步,看着不远处跪在雨幕里的男人。
他全身都湿透了,像雕塑一般静静伫立在雨里,身上的衣服也以不服帖的姿态贴在身上,水珠顺着额角往下流,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察觉到身边落下两道人影,他偏头看过来,对上两道视线。
他默默起身,腿跪久了有些麻,血液流通都有些不顺畅,脚下像是踩了厚物,他拖着麻木的右腿踉踉跄跄离开这里。
在她们心里,跪他,他没有资格。
郁瑶自始至终没对他的离开做什么反应,心已经麻木了,眼里空洞的像是没有东西,孟清翎从身边走过时,唇微微翕动,手指无意识蜷紧。
何映碍于她的面子也强忍着没说什么。
说不恨是假的,但她从小到大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上前扯着他打骂一通的事情。
更多的是怪自己、怪那个负心汉。
他欠下的风流债毁了太多人。
将近二十四小时没阖眼,没有一丝困意,看完席应南,何映身体就撑不住了,把她平安送回家,等她安然入睡后,郁瑶辗转又去了郁年华的墓地。
郁年华是在她婚后一年去世的,淋巴癌,发现时已经到了晚期,化疗时受了感染,从发病到离世短短不到半年。
她说自己没什么可遗憾的,唯一就是担心以后少了个疼郁瑶的人,怕她会觉得孤单不习惯。
郁瑶性子比较倔爱闹脾气,郁年华最后几个月千叮咛万嘱咐孟清翎,说要好好待她,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女儿就交给他了。
一个不信鬼神的人甚至放了话,说如果让她知道郁瑶在他这受了委屈,她不会放过他,爬也要爬出来替她做主。
索性她也没机会让郁年华替她做主,孟清翎没让她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
“妈。”郁瑶轻轻叫了一声。
在至亲面前她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良久的呜咽声后传出一声喃喃低语:“他骗了我,这七年他都在骗我。”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清秀明丽,微微笑着,但安安静静,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裤腿上的泥巴还没来得及清理,是刚才跪在席应南墓前沾上的,她就着旧污再次跪下,手颤巍巍摸向墓碑上的照片:“我宁愿当初那场车祸就把我带走,每天都恨不得自己死在恢复记忆的那天,我看着窗外,无数次站到窗户边又返回去,来来回回好多次,可女儿答应过您会好好活下去。我也不能自私,我们都是罪人,但孩子没错,他已经快要五个月了,我不能自私的选择结束他的生命。”
“我至少应该让他来看看这个世界。”
尽管恨透了孟清翎,郁瑶仍旧不想牵连到肚子里的孩子,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牵挂。
这个孩子不是在恨意中滋生的,是带着她满心的期待和爱意来的,既然选择了她做母亲,她应该承担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随时可以抛离一切,但她没有权利替孩子做这个决定。
雨下个不停,她没有待太久,这几天肚子隐隐有坠痛感,已经做了选择,那她就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再任性。
更何况,还有事要做,她驱车回了她和孟清翎的家。
***
一桌子都是郁瑶爱吃的菜,都是孟清翎下厨亲自做的,他在桌前坐了快两个小时,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保姆看不下去,上前劝了句:“先生,您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要不您回房歇会吧,饭菜我热,夫人回来了,我第一时间上去喊您。”
前几天小孙子生病,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今天才复工,回来就发现家里变了天,不太对劲。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猜测她们是闹了矛盾。
见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失魂落魄的神态,她摇头叹了声气,转身离开,去做自己的工作。
孟清翎一直是这个状态,好像灵魂被掏空,一双眼也毫无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无限的空洞,失焦地盯着一处看,不是回房间看着照片发呆就是做一桌子菜,最后没人吃又浪费倒进垃圾桶。
偶尔听着门外有车走过,他才会抬一下眼,刹那间闪过一抹欣喜的光亮,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眼里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接着又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晚上睡不着就去医院的走廊,一坐就是一个晚上,再赶在郁瑶第二天早上醒来前离开。
没想到郁瑶还没睡,今天才被她发现他在走廊里。
看她的表情就清楚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外面。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孩。
他知道。
能被他蒙在鼓里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不是因为他演技好,是因为她愿意一直都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爱他。
沉浸在回忆里,连钥匙开门的声音都没察觉到,还是保姆先迎了出来,接过郁瑶手里的包,给她把脱下的外套挂到了衣架上。
她不是没看到几步之外的孟清翎和一桌子的丰盛菜肴,但她没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不知道怎么回应,怎么面对,所以选择无视、逃避。
把行李箱拿出来,郁瑶开始一件件收拾衣物,孟清翎跟在身后进来,看着她的动作,心沉了又沉:“你要走吗。”
见她没反应,他又试探着叫了声:“瑶瑶。”
还欲在说些什么,郁瑶一个冷眼扫过来,用力把他推出门外:“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推搡间,他手里的牛奶溢出,一部分洒在他衬衫上,一部分落在地上,手里的钙片打翻,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人视线,郁瑶倚着门,身子一点点滑落,耳边是他不断的敲门声以及保姆急切的说话声。
他不顾劝阻跪在地上,郁瑶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声音:“我下地狱,所有的罪过我来承担,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把这条命赔给他,瑶瑶,你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该死的一直都是我。
郁瑶捂上双耳,无声无息,眼泪挣扎着涌入眼眶,止不住往地下淌。
当天边出现第一缕熹光,郁瑶从飘窗下来,推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开门。
颓然无措在走廊跪了一夜的男人猝不及防闯进她的视线,他轻拽住她衣角,抬起泛着红血丝的双眸,嘴唇苍白干裂。
双腿麻木,带着怕失去的悔意,卑微又小心乞求:“瑶瑶,别走。”
郁瑶拨开他的手,满脸决然,从他一侧离开,滚轮轰隆隆砸在地上,每一声都是践踏在他心尖上。
她从这一天起,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第18章 生产。
郁瑶陪何映检查完身体,又亲力亲为入微细致地照顾了她两个月,直至她身体一点点恢复到先前的指标。
起码看着不再像刚从别墅接出来那会,瘦骨嶙峋燕窝都凹陷。
这孩子从小就执拗倔强,嘴上不说,但何映能看出来。
她这是把过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以这种方式默默地赎着罪。
她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昔日活泼开朗的模样变成如今沉默不语的样子,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很多,整个人有种飘零的破碎感。
命运捉弄人,才变成了如今物是人非的模样。
何映不想看她这样一天天抑郁下去,也不愿因为自己而把她禁锢在这个伤心的城市。
她母家早已落败,父母也在前几年双双离世,当了家庭主妇后,身边的朋友走的走疏远的疏远,也都没了联系。
唯一的牵挂也长辞于世,她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于是,在某天趁着郁瑶去产检时,她留了封信有预谋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信里让郁瑶不要给自己沉重的枷锁和负担,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过自己该过的生活,她想在自己身体还能承负的起的范围内用余生替席应南看尽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以后她就不回这座城市了,大海、花海都可能是她最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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