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柱听了若有所思。
“甚至连左邻右舍的都会沾上这个味道,无孔不入。经过这个苦,你才知道这味道的厉害。人死掉的味道跟它比还真算不了什么。人死了,顶多臭几天,也就下葬了。但是这老人味,是长期有的,一直有的,甚至随着季节,天气的不同,转换成不同的味道,无所不在,谁能架得住这般长久的浸润?!哪怕是受香火千年的佛祖,将佛象放在这环境里,也受不住这味道的侵扰……长而久之的,气移体啊。”马大夫道:“我所看过的这样的老人,其实很多。他们家人和邻居都苦不堪言,受害无穷,几年到几十年不等,可想而知,被这味道影响,人的气运和运势会变得多差了……未必是迷信,而是这长久的对人身心的影响都很差,情绪自然不能好,人好不了,做事自然也就更差了……”
“人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味道?”张兴柱离开家的时候年纪小,家中又没有长辈要他伺候服侍过,所以他根本不了解这样的老人。
“如果如你一样的形容,这味道这般恐怖的话,人应该不长命了才对啊……”张兴柱不解的道。
“我也说不清楚,我虽是大夫,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有些老人哪怕到了□□十岁,身上的味道也是好闻的,可是有些人,到了五十左右就有了……后面就越来越浓,看着还好好的呢,却能臭上二三十年,要是瘫痪了,那不得了,味道更杀人……”马大夫道:“不算臭,也不是酸馊,而是一种腐味,也不是腐臭或是腐败味,就是一种腐味,就像那片树叶放在那里,慢慢的失去水分干掉的一种气味,也像是烂木头慢慢的发生的异味。很难形容的。我有时候去看这种病人,心理的压力都很大,但是身为大夫,也不好不去,只要去一回,回来以后,全身上下都会沾上这个味,风一吹,好家伙……都不能闻。衣服洗也洗不去这味道的。头发更是,现在我儿子在外行医,若是遇到这样的病人,回来以后就先单独睡一个小间,隔几天多洗几次澡,才会没了味道。唉,你想,长久的家里有这样的老人,家人和邻居怎么受得住?!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这么奇怪?!”张兴柱无语的道:“为什么会沾别人身上去不掉呢?!”
“倒不是说它传染,而是它就在空气里,无处不在,衣服被子都是这味,能去得掉吗,能离得开吗?!况且它还会变味,可能是混合人本身的油脂味道出来后的味道?!”马大夫摇头道:“这个不算是病,所以我也不好说它到底是啥,也许是骨头肉都臭了的味道,或是内脏开始腐朽的味道?!这一种,才是最恐怖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都不友好!若是将来我老了,变得这么臭,遭家里人这般的嫌弃,我啊,就饿死自个儿得了……我是真的受不了。我倒还好。我儿子有时候看到这样的病人,回来就得吐两三天,吃也吃不进去……”
与其如此,倒不如突发疾病。
不过将来若是老姑这般,他是绝不会嫌弃的,到时候小辈们不喜,分开住便是了,他一人照顾老姑饮食起居!
“话扯远了,”马大夫打量着这房屋的内部构造,笑道:“这家具是真舒服啊,软软的,还有垫子,倒比普通的椅子好坐的多,坐久了也不累!”
“老姑说不要总是久坐,对腰和身体都不好,人得多往外走走,散散步!”张兴柱笑道:“不过咱倒还好,每天忙忙碌碌的不停歇,对身体也有好处!”
“这倒是,人虽老了,到底是不能太废啊,若是天天废在家里,哎,会老的更快!”马大夫笑道:“还是得经常唠一唠,这身体才不会招病至!”
两人哈哈大笑,到处参观着,说笑着。
张融融已进了王安平的这三间屋打量了几眼,笑道:“这里还喜欢吗?!”
“很好了,表哥很用心。”王安平道:“若论装修的经验。他比我强,弄的这样快,很出人意料。”
“当年他离开张家村时,手里又有什么?!”张融融笑道:“他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自己立了业,开了铺子,成了亲,买了院子装了修,还拉扯大了四个孩子,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他将大半生都经历过了,自然经验丰富。在这城里,他做这些事情,找人买物料,找各类匠人,都远比你经验丰富。这是当然的。”
王安平笑道:“等以后我也经历了该经历的,也能像表哥一样包揽这些事了,他先顶在先头,到他老了,还有我。”
这是要将张兴柱当成自个的责任来负责之意了。
张融融哈哈大笑,道:“好,好,你表哥对你,有如父如兄之恩。”所以,视他如父如兄,有养老之念头,是很正常的。
“你还年轻,我和兴柱且有依靠着你的时候呢,现在,倒不必不敢劳动他。若有什么要置办的,你跟他说。”张融融笑道:“一家人,不要分什么彼此。”
将来才不至分彼此。现在多麻烦他,将来他才会多麻烦你。一家人,就得相互麻烦。若是嫌麻烦,哪里还能做得了一家人?!
“好!”王安平笑道:“娘,现在过的日子,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子!”
他对着张融融笑,整张脸都舒展开了,张融融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人生先苦后甜,现在正是安平甜的时候呢!”
王安平蹭了蹭她的手,万分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如珍似宝,绝不敢糟蹋。
幼时也曾经那么的执着和不解,一直在想着两个问题,为什么是我,这么狼狈,这么可怜,无依无靠。或者是凭什么不能是我,世上受苦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就不能是我受苦呢,我又有何德何能的觉得凭什么不能是我?!
他就在这两种分裂般的纠结之中,一直一直的被限制在了原地。原以为生命绝无可能再出现转机。一辈子也就这样,身边空无一人,背后也空无一人的过下去了。人生无望。
没想到,久渴之人还能有出沙漠的时候。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的水,很多。可他,珍惜每一滴,更珍惜每一个人!
也许被庞爱长大的孩子,视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稀疏平常。
可是王安平并不觉得这稀疏平常。因为这正是他所想要的,所珍惜的。他愿意陷在其中,享受每一 刻。从不有志气而逃离或是离开。
他爱他的家,他的家人,每一个人!
看过新屋,家里人都挺高兴的,刚回到院子里,准备做晚饭呢。就听到邻居进了院子里来喊,道:“那王安和三口人来了,你们快去瞅瞅,好生狼狈,好像是出了大事了……正在那边院子里外头哭呢。”
王安平和张兴柱吃了一惊。
两人起了身,和张融融说他们去看看。
其实王安和是知道这边院子的,上次他就来过。可他没有得到张融融的授意,他不敢来。因此哪怕是处于绝境之中,慌张的六神无主的来找王安平和张兴柱了,也是下意识的到了张强张恒那边的院子外面,在那呜呜咽咽,六神无主的哭……
第290章 家烧了
“二哥!”王安平和张兴柱跑了过来, 看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
此时不少邻居都围在他们身边打转,问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弄成这样狼狈。
王安和浑身上下像是湿透了一般, 狼狈的头发丝都黏在了一起,一缕一缕的都发出味道来了,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一看就像是遭了灾的,他喉咙沙哑像被烟呛过, 看到王安平就哭了出来, 道:“三弟……”
孙氏也好不到哪去,头发上还烧焦了一块,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被火燎过, 至于他身边的孩子,整个人累的倒在孙氏身上睡觉。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弄成这样?!”张兴柱道。
邻居们也奇怪的道:“问他们了, 只是哭, 也不说怎么了……”
“二哥,出什么事了, 你倒是说啊……”王安平急催道。
王安和像孩子似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道:“家里烧了, 烧了啊,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啊……呜呜呜……”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张兴柱皱眉,看着王安和这样子真不像是假的, 因为太狼狈了,身上湿透是因为走路太多,太虚,太紧张太急出的汗, 这是急气攻心以后的虚汗。
到这种程度,哪里还能有假?!
孙氏见到王安平就忍不住哭嚎了起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道:“三弟啊,小钱氏不是东西啊,她是个烂了心肝肺的坏种子,坏到流脓了……她要走人,为啥不烧王安福的房子,却把我们家给烧了啊,她恨我我认了,可是,怎么能这么做呢?!她还是不是人啊,呜呜……”
孙氏太伤心了,骂着人,却说不了来龙去脉。
王安平便问王安和,道:“小钱氏干什么了?!”
“她前天晚上一碗药迷倒了大哥和小寡妇还有她的两个孩子,自个儿把大哥家的钱财全卷了跑了,临走之前,把我们家给点着了……当时我和你二嫂带着孩子睡在草屋那头,这才没死,要不然,都要被她给害了。好狠的心呐,她咋这么狠呢!”王安和道:“我好冤啊,我又没惹她,她向来是大嫂的威风,自她进门,我是连句大话都没敢朝她怼过,是怕着奶奶,也是怕得罪她啊……结果,她就这样……”
孙氏哭骂道:“她就是知道我们人不在家里住,才放火给烧了我们屋的,她要是敢烧死我们,她就是杀人纵火罪,她哪里敢?!要不然她那么恨王安福,怎么就不烧死他们?!怎么不一把火给烧了他们家?!”
孙氏哭的极惨然,道:“……安平啊,安平,我和你二哥没有家了,现在可怎么办啊,可怎么办啊?!”
六神无主,哭的不能自已,伤心的捶着胸,在那嚎。如果说她半生的哭嚎可能多数是演戏,只现在,是真心真情的倾泻!
张兴柱看着他们的脚底都有干掉的泥,就知道他们是一路走进城的,一时之间真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挺伤感。
以前多恨这两个人啊,现在看到他们倒霉,受了王老大的害处,这心里竟也憎恨不起来,略有些同情。
“报官了没?!她把钱卷跑了?!大哥怎么不来县城报官?!”王安平道。
“没报官,我们跟他闹了一场,他也没辙,脸色青黑黑的,也没钱赔给咱,怕是有钱,也不会赔咱,不是他放的火,他哪里肯负责任?!他的钱全没了,满身都是恼火,带着小寡妇和两个孩子去闹钱家了,说他们家若是不把小钱氏给交出来,他就把他们家给砸了抢了……现在吃住喝全在钱家呢……”王安和沙哑的道:“……我前天和昨天也跟着去了,但小钱氏不在钱家,也不知道真不在还是假不在。看样子,是没钱赔的了……”
王安平道:“小钱氏真没回钱家吗?!”
“不知道,她上回的事后与钱家也疏淡了,出事之前也没与钱家人见过面,只怕是自己跑了,连她娘家也不晓得……”王安和眼中全是泪,道:“这可怎么办啊?!找不到人,我们家就白烧了,就没了啊……呜呜呜……”
王安福哪里肯放过钱家,只怕找不到小钱氏,是要钱家来抵钱赔钱了。
他有的闹。
孙氏哭骂道:“她有心想跑,只怕早就憋着坏在心里筹谋着了,怪不得啊,怪不得之前一声不吭,也没见她与小寡妇再吵再闹过,也没与王安福闹过,甚至她娘家,她都不去找人来闹事,她哪里是认怂了,这是直接干了一大票,把王安福的底子都给撬了,除了带不走的祖产和田宅,她是把浮财全带走了,狠心的坏种,是连孩子都给抛弃了啊……”
“这样的人,她现在有了钱,哪肯回娘家,哪里会跑不掉,呜呜呜……”孙氏道:“我的家啊,我的家都没了……”
邻居们听了都议论纷纷。
张兴柱道:“先进屋安置,这么在门前也不好。先进去洗把脸!”
王安平扶着王安和,王安和拉起孙氏,张兴柱抱着累的不行的孩子给进院子里去了。
邻居们没有跟着进来,只是在外面聊着天,议论着这件事情。
李氏过来了,打了热水过来,道:“先洗把脸,吃点东西,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吧?!这可怎么受得了?!”
三人洗脸,孙氏给孩子擦了擦脸,心疼的不行,眼泪直掉,手直抖,道:“我这是遭了老罪了,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怎么就轮上我了呢……呜呜呜……”
“喝点热水,”张兴柱给他们倒水,又叫李氏拿点吃的来。
王浩醒了,狼吞虎咽的开始吃东西,这几天闹腾,他都没有正经的吃什么,太饿了。太累太困太饿!
王安平道:“如果小钱氏没有回娘家,也一定有人帮助她逃跑,不然她一个女人,怎么出村,怎么不被人发现,怎么脱身?!这村里镇上都有熟人,不可能没人知道。”
王安和道:“我也这么想,只是也许是她娘家撒谎,将她藏在她娘家亲戚家呢?!在打听着他们钱家还有没有远亲之类的人,这件事,可有的折腾了……老大的钱未必能要得回来。只是我的房子,就这么没了,跟谁要赔去?!呜呜呜……”
哪怕找到小钱氏,钱要了回来,以王安福那德性,能用那钱赔他的房屋?!呵呵!
张兴柱道:“你们的浮财呢?!也烧了?!”
“没有,我们晚上去草屋住的,钱财都带在身上,不敢放家里,怕被偷。所以钱还有。”王安和红着眼睛道。
王安平道:“倒是我叫你们避让开犯了错,若不然小钱氏也不会起这心思烧了房子!”
“哪能怪你,谁能料得到她是个这么狠的人?!”王安和摇头道:“不怪你。只是我和你二嫂心里太难受了,太难受了……本来草屋都起好了,寻思着住着也不赖。之前只是怕家里被老大给占了,没想到,房子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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