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静静的听着。
“那时我常常发呆, 家里也没人理会我, 忍着饿受着冻也没人管我。我常在想, 我为什么没有生在好一点的人家呢, 不需要多富多贵,只需要把我当个人一样的疼, 只需要真心的对我,就知足了。”王安平挺平静的,小声的继续道:“我常常看着天上的小鸟,水里的游鱼, 觉得哪怕投胎成一头猪,一只鸟,一条鱼也挺好的。总比当个人强!”
“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王安平道:“不是我有多么好的机遇了, 而是我知道我娘疼着我。万事想着我。为我谋划。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原来别人有的我也有,我就一切的心气都平了。”
“小妮,与其去看自己没有拥有的, 无法拥有的,不如去看看你从出生起就已经拥有的,你以为不圆满的一切,可是,却是别人想也不敢想的渴望。”王安平道:“表哥很疼你,家里人都很疼你。你知道在乡下有多少女孩子,与一头猪,一头羊没有什么区别?!从小当丫头使着,还走不稳路就得打猪草干农活,养到十几岁上就换一笔彩礼回来。到了婆家,生不出儿子就要被打被骂,娘家也不管不顾,既使生了儿子,也是草草的一生。什么要强,和家人的疼爱,她们想都不敢想。有表哥为你谋划,将来你既使嫁人,也不会差的。可是你如果想岔了,命运就一定会很波折。我娘,也是因为有表哥,才有今天。你明白吗?!”
“表叔是让我认命?!”小妮红着眼睛道:“大哥说要给蛋蛋找私塾上了。我该高兴的。可是,想一想大嫂二嫂这一辈子,算是幸福了吧,可是我,却不想这样呢……”
小妮道:“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嫁什么样的人,不敢想,一想就恐慌。要是能不长大多好啊。要是男孩子,多好啊。”
“表叔,我不想嫁人了。你说我留在家里,爹会同意吗?!”小妮道。
王安平静默了一会,道:“你是单纯的舍不得家里人,还是想要分一杯家里的羹而不愿意走?!”
小妮道:“我不想说谎,我都有。”
“如果是,你就要想清楚,是去忍受一个可能不那么好的赘婿,可能连大牛的优点都没有的一无是处的人,或是去找一个贪得无厌,寄生在你身上的寄生虫的丈夫?!”王安平道:“或是一辈子当姑子,真不嫁人?!”
“爹要找也不会给我找那么不堪的吧?!”小妮道。
“大牛虽然愚笨,可是心性单纯,听话。就算有缺点,可是在岳家生活,这就是最大的优点。所以我娘和表哥才会拉扯他一把。”王安平的眼神有点利,小妮低下了头。
“可是如果是那种心眼多的,或是只有愚笨,连大牛的优点都没有的人,找回来做什么?!能入门当女婿的人家,是什么货色,你不清楚?!”王安平道:“便是季家再糊涂,也绝没有让大牛入婿的念头,他们是贪,是想占便宜,可是,却也没卖儿子。我想象不到我娘会让我去给有钱人家当上门女婿的情况。如果是,父母会怎么叮嘱他,你知道吗?!人性之恶,你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你这样想,表哥怕是要对你失望了。”
小妮哭起来,“我就是害怕……”
“小妮,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王安平道:“如果你听得进,就听吧,如果你听不进,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到底,我姓王,不姓张。”
这话要是大妮,早就已经接话了,什么王和张,表叔就是张家人。
但显然小妮没这个水准。
王安平不由有些失望,不是失望她不把自己当自家人,而是失望,她是既没能力,又没情商。这样的人,又心气高。做事情只会把事情做的更糟以外,没有别的路。
如果,她有张恒的心眼和情商,都不会这样。
“日子过的好,最终还是要看自己。你能啃一辈子老么?!”王安平道:“如果不平,可以多要点嫁妆,选个好人家,别多想的好好生活吧。”
王安平起了身,回到张恒身边了。
“说了什么?!”张恒对王安平皱眉道。
王安平没有挑拨兄妹关系的意思,啥都没说。以后,他就不碰鸡蛋糕生意了。这些话算是对小妮的一个忠告吧。听不听的,在她自己。也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她照顾的谢意。
但是小妮会不会这么想,就由不得他了。
毕竟,他以为是忠告,她可能是觉得自己当了公差了不得了,敢教训她了。
张恒让王安平坐到席上去,然后冷冷的睨着不远处蹲着的小妮。眉头紧紧的蹙着。
陶氏道:“好日子呢,这么皱眉头是做什么?!”
“还不是有人更不识趣,一副死人脸摆给谁看?!”张恒冷笑道,不过却舒展了脸色。
陶氏见了也蹙了眉,低声道:“平常耍点姑奶奶的小脾气就算了,今天是表叔和妹夫的好日子,她却这样,白瞎姑奶奶一番疼了。”
张恒越想越气,不过还是忍了忍,今天懒得发作。
李氏瞅了一眼小妮,再看一看大妮,这姐妹俩的性子差别真的太大了。大妮是那种对她一份好,她记两份的人。可是小妮,就是好塞进去,她不接受就算了,还要还给一份恶心。
这小姑子早早嫁了才好,省得祸害家里人。
李氏对陶氏道:“少惹她。她这性子,不是我对她有意见,而是这两天,你是没瞧见。她是不光嫉妒蛋蛋能上私塾,现在嫉妒上表叔和她亲姐夫的机遇了。不说咱对她,是不咋地,可是表叔和大牛对她不赖吧,你看看!?”
陶氏心早冷了一半,道:“随她去吧。平日里看她也不是贪心的,只是有些贪嘴话多,也没什么。没想到,心气这么大,贪的更是咱女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人啊,早早认命,才好。认不清自己,我看她以后也只是强在外,好在外,真正内里的日子,都未必如大妮。大妮是撑过来了,以后只会千好万好。”
大妮是吃得苦,也受得福气的人。知道感恩。
张恒对这事也酸,可是很快就调整过来,高高兴兴的,陶氏是了解丈夫的,有点贪,但绝不是贪太过的人。
很快张兴柱就拉着马大夫回来了,两人脸色红润,高兴十足的模样,手上拎的满满的东西,什么烧鸡烧鹅,各色果子还有糕点,还有酒。
当下啥都不说,直接入坐,张兴柱啪的拍开了酒,倒了两碗,道:“老马,我老张敬你!”
“行,啥话也不说了,我受你这敬。”马大夫中气十足的笑道:“来,喝!”
两人一仰而进,顿时哈哈大笑,真是好些年没这么尽兴的像壮士一般的喝酒了,一时勾肩搭背的坐了下来开始吃饭喝酒。
马大夫眉飞色舞的道:“我带着他们俩去了,正好县太爷在前堂,我直接就带着人进去了,咱县太爷从不讲那些牌面,听了我的来意,直接就出了题叫安平做,我瞅着好像是往年的县衙里的一些帐本,叫理一理。然后呢,叫大牛试试力气,太爷早就听说了大力的名号了,他不来,县太爷还想招去见见呢,结果来了,就试呗,大牛只一个劲的看王安平,安平说听县太爷的吩咐就好,大牛就拿着衙门里的棍棒耍了一下。倒没什么技巧,只是一闷棍下去,能把石头给打碎,好家伙,把县衙里的主薄还有各衙役都惊呆了……”
“县太爷当下就噗的笑了,还吐出口茶来,差点呛着,当下就说,好壮士就留在衙门里干活,咱县是太平,但有这么一号人在,便是真有什么盗贼来偷城门,那也不怕了,县太爷还笑说,这大牛,就是咱县的震城太岁了……”马大夫哈哈笑,见张融融变了脸色。
马大夫笑道:“大牛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机要,我正想说话弥补弥补。没想到安平先一步平定的站起来了,说哪里敢当得太岁的称呼,县太爷这是说笑呢,也没人敢当真的。说大牛他虽力气大,却胆子比鸟雀大不了多少,是绝不会为祸一方,敢作恶的。他这身力气,有县太爷赏识,是他的造化,若是没有这个机遇,也只是个贩夫走卒,万万不敢用力气来作恶的。当时县太爷就用正眼瞧安平了,点了点头,说是这个理,大牛瞧着就是本份人,他放心。然后就拿了安平的帐本看了看,笑着跟主薄说,今年秋里的帐本可以交由安平一部分,我瞅着,是极满意的。以后只要不出差错……这个事就定了。”
第102章 谋划
张兴柱听的面有喜色, 拍拍老马的肩,高兴高兴着,眼睛就红了。
“表叔有这个反应能力, 是真好。”大妮松了一口气道:“若没有表叔说一说, 只怕以后大牛的名声不太好听。”
“大妮啊, 以后有你表叔周全, 你就放心让大牛去吧。”张兴柱道:“这是他的造化, 也是你的造化。”
“嗯。”大妮红着眼睛,道:“有表叔看着,我有啥不放心的, 只少不得要与大牛多说几句,叫他以后千万别扯表叔的后腿, 便是阿弥陀佛了!”
一时间家里人都笑起来, 笑的大牛挠挠头, 对着王安平道:“我听表叔的, 不拖后腿。”
家里其乐融融,晚上马大夫和张兴柱, 还有张强和张恒都饮醉了,难得的这般的高兴。只有王安平和大牛没有喝酒。
季大牛呢,是那类根本就没有长成熟的果子的性子,对什么茶啊酒啊的什么男人的标配, 他完全就没有概念,他一生所有的觉醒,就仿佛只在吃饭, 媳妇,干活这三件事情上了。所以,他对酒没兴趣, 便是要他喝酒,他也完全没兴趣那一类。完全没开窍那种,在酒中也没有他的乐趣。他是从来没有喝过酒,但对它也完全不好奇那一类。
王安平是因为还未成亲,也没有人押着他喝酒,因此,他只是陪着张融融喝汤,吃瓜果。等吃好了就与张融融坐到一边,与其与众人谈笑,他更喜欢与娘呆在一块,哪怕是不说话,他的心也是宁静的。
张融融话很少,大多数时间都是淡定的,有时候笑眯眯的,很少有发火的时候。让人心内安宁。
张融融看他们喝酒大声说笑,便问王安平道:“怎么不多吃点?!”
“我学娘,要克制才能长久。”王安平道。
这孩子自律,又克制。连饮食之道也与她学。明明从小饿的慌过,并非真正的知足过,却知道过犹不及,并没有因为条件好了就暴饮暴食。这一点当真是极为难得!
“你年纪还小,倒不必学我一般,我是因为年纪到了,也吃不了太多,会胖。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多吃一点。”张融融道。
“我跟娘一样,八分饱就足够了。这样能保持清醒。吃太多了,对头脑和人都会产生困扰。”王安平道:“娘,过去的那些饥饿的记忆,我不想忘了,我会记得,才会更珍惜现在和以后的好生活。娘,我见过好多从赤贫乍富,日子变好起来以后,就变得轻狂的不知所谓的人,我不想,变成那样肤浅的人。”
“也好。”张融融道:“只是有点心疼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克制。”
“我不敢放纵,也不敢轻松,生怕现在的一切是梦。现在进了衙门,更要如此。我自己做错没什么,可是不能连累了娘和家人,更不能叫娘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我有今天,全都是因为娘。”王安平拉着张融融的手,道:“儿子永远记得娘的好和艰难,不想变得轻狂,连曾经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儿子永远是娘的儿子。”
张融融笑了笑,摸摸他的头,笑道:“都依你。只是也不许太苛刻了自己。你过的好,才是娘最大的心愿!”
“嗯。”王安平腻在张融融身边,哪怕看着娘乘凉,喝汤吃瓜果,偶尔会打蒲扇,他的心里也是轻松的。
还是有区别的。王安平心里虽然感激张家人,虽然与张家人相处愉快。可是他心里很明白,张家人只是亲戚,而非亲人。
只有娘和表哥才是亲人。张兴柱待他是没得说的,真的当兄弟当儿子一样的疼。至于娘,看到了机会,为他筹谋,他心里全都一清二楚。
这一次,虽然是借了大牛的势,然而,还与大牛的还有更多的好机会。以后他在衙门里也会多照顾大牛的,这也是为了今日之势。恩与情,他记得很清楚。这些都是要还的。
可是,只有娘的不需要还,因为,在他心里,那就是娘。他会好好孝敬娘,也是出于他的本心,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恩与情而还的愿望。
跟娘什么都不用说,他全都知道她为自己的打算和筹谋。他也无需去感激什么。因为这就是他娘。
这种亲近,血缘上的靠近,又岂是其它人可以代替的呢?!
大妮温和而善良,大牛听话而迟钝,小妮钻牛角尖而泼辣,张强张恒都很客气,至于李氏和陶氏,当然是疏离又客气,带着对长辈的客套。
他们都只能算是亲戚。
可是尽管如此,就算是亲戚,他们的善意,他也记在心里,记着他们对自己的仁善和好相处。
可是,他心里还是清楚,只有娘是唯一。
他依赖在张融融身边,亲密的问他读的书不懂的疑惑。张融融细致的解说,有些他不太懂的,还会与他说个故事,引人入胜,总能让他想到很多的可能性,开阔了很多的视野!
男人们都喝的东倒西歪了,大牛帮着把张强张恒送回了家去,陶氏和李氏也都回去照顾这两人了。
大牛又和张兴柱将马大夫给送回了家,送到了马大夫的儿子手中,大牛这才将张兴柱扶回了家。
“大牛啊……”张兴柱打了个嗝,酒让他稍微不那么理智,他拉着季大牛的手道:“……咱张家,几代人从来没有人进过衙门,从来没有啊……你能进去,我很高兴,真高兴啊……大牛啊,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半个儿子了,不求你别个的,只一定要争气,别叫大妮伤心……还有在衙门里好好干活,不懂的事不要瞎作主,问你表叔,要听你表叔的话,不许惹你表叔生气,知道吗?!咱张家也算祖坟冒青烟了,好家伙!你要是敢不好好干,让这场辛苦白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别以为你姓季,我就不打你……”
季大牛赔着笑,不停的说是是是。绝对好好干活,不叫表叔生气。
张兴柱又抱着季大牛嚎哭起来,道:“姑,老姑啊,咱张家有出息了啊,祖坟冒青烟了,有安平和大牛能吃上公粮,这辈子也值了……值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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