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下,就望见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桃花眼。
祁姗一阵无语,得,看来这孩子的身份可以确定了。
严筝和严穆五官中最相像的部位本就是眉眼,那面前继承了这双眼睛的孩子毋庸置疑是严穆那个已满四岁的儿子,严懿。
“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宝!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呀!”祁姗对这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半前和严筝谈恋爱那会儿,她随严筝来过一次严穆家,见过还被童琪抱在怀里的严懿,听严穆和童琪都叫他小宝,想必是小名。
祁姗的本意是打算在小孩子面前挽回点形象,毕竟刚才把人家孩子当鬼,吓得化身严筝的人形挂件太丢脸了,不料听到这个名字的严懿立马垮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理都不再理她一下,撅着嘴去游乐设施里捡皮球去了。
“这孩子什么脾气啊……长得这么可爱,性格咋随爹了……”严懿兀自跑远,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的祁姗简直摸不到头脑,想了想只能用基因强大来解释一切,“可怜的童童姐,平时的日子得过得多够呛呀,老公是个疑心病偏执狂,儿子也有样学样,不但喜欢装鬼吓人,还莫名其妙就给人摆脸色……”
“其实性格方面,小懿像嫂子更多……”她显然是误会了,严筝摇摇头,给自家绝对称得上聪明懂事的小侄子正名,“他也不是想给你摆脸色,只是……”
他刚想给祁姗解释下其中的缘由,偏偏严懿这时拿到球去而复返,想到有些话到底不适合在当着孩子的面说,又及时住口,让抱着球的严懿在前面带路,他和她跟在后面。
“这里好像确实变动蛮大的吼……”祁姗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去拉严筝的手,她仍然觉得这里的氛围有些诡异,其他不论,光是几人又走了五分钟依旧没看见其他住户这点就很难不让人心中存疑,“周围的邻居都是做什么的呀……大白天的怎么一户户全这么安静……”
她说完这话便瞧见严懿的脚步停了,抱着球回过头,十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是邻居白天安静,是我家没有邻居,整个小区都被我爸买了,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就看到他在十天半个月一套地从其他住户那里回收房子了,直到半年前吧,最后一个住户搬走,鉴于我家拿所有的物业费,所以开发商干脆把小区规划权交给他了,他是挺开心的,想怎么折腾随便,但超市便利店什么的全被取缔了,我现在想买根棒棒糖都得先学会网购。”
祁姗:“……”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的汉语水平伴随着故地重游一并回到了两年半前,越发不确定自己get到的究竟是不是严懿想表达的意思。
她抬头看看荒凉的周边,决定再问问身边脑子正常的成年人:“你哥是在投资房地产?可这附近看着也不像有增值空间的样子啊……我不懂投资你别骗我,一般人投房产,是以小区为单位,辐射性进行回收的吗?”
“这……”严穆如此操作当然不是为了房产增值,严筝却因为这说出来比目光短浅投资失败离谱一百倍的理由卡了壳,还是严懿在叔叔吞吞吐吐的时候及时接过话茬,给她解惑。
“怎么可能,这小区的房子一半落我爸手里的时候房价就开始狂掉了,现在买到河北都比我家房子贵吧。我爸纯粹是觉得自己结仇多,生怕他不在家的时候有人对我和妈妈不利,所以妈妈嫁给他之后便开始危机感爆棚,看小区里谁像图谋不轨就去琢磨人家房子让人全家卷铺盖滚蛋,不知不觉大半个小区都是他的了,剩下的住户一方面不想承担房子继续掉价的损失,另一方面也觉得他有病,和他住一个小区才是怕出事,所以干脆联名找来物业商量,说我爸要是喜欢不如一口价都收了,我爸乐见其成,收完等其他人全搬走后又特意加高了外墙……现在外面全在传我家这里是荒掉的凶宅,像婶婶你今天把我当成鬼的情况,我和妈妈基本每次从小区正门走出去都会遇到。”
祁姗:“……”怪不得她两年半前来这里时就觉得这座小区人烟稀少似乎哪里不对的样子,当初还单纯地以为是地点偏没深究,如今看来严穆大概那时就已经得手一大半了。
接下来到抵达目的地的一路,她都因为震惊于严穆疑心病的严重程度没有说话,只听身边的少年耐心极了地陪那个好像开启了话唠模式的小朋友聊天,从这一季度的新番动画聊到手机游戏吃鸡和王者荣耀……总之性格像不像童琪还有待考证,但足以让祁姗看出来他对严筝的态度绝对没有继承他爹。
“小叔叔,抱!”她的直觉没错,眼见到了自家别墅的后门,严懿还特意转过身,满怀期待地对严筝伸出手,“你抱我一下咱们再进去,省得我爸看到又会唧唧歪歪。”
严筝听他说要抱原本还有些犹豫,毕竟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两个哥哥最忌讳他碰他们的孩子,听到后面才明白这个完全优生了哥哥嫂子情商智商的孩子早已察觉到了大人间的亲疏远近,索性趁着现在还远离他哥的视线范围稳稳把人抄了起来:“又长高了,再有两年小叔叔要抱不动你了。”
“是小叔叔太瘦了!”严懿得偿所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也叫一旁观摩他们叔侄温馨互动的祁姗惊奇地发现,当这孩子笑弯了那双辨识度极高的桃花眼之后,下半张脸柔和的轮廓分明是更像童琪的。
对严筝表现得友好,再加上笑起来是个神似童童姐的小甜豆,祁姗已经完全不介意他刚才和自己摆过脸色了,心道也许是小孩子认生,她当婶婶的以后多往童童姐这里跑两趟就好了。
“对了,宝贝姐姐让我再见到小叔叔的时候帮她说对不起。”被严筝抱了一会儿,严懿想到妈妈说过小叔叔手臂受伤了,又懂事地主动要求下地,“宝贝姐姐不是故意带我去你们工作室的,我们是跑丢了,她也没想到她爸爸会因为这个打你,小叔叔你别怪宝贝姐姐好吗?”
严懿再早慧也终归是小孩子,他只知道那个挂着他干爹名的混蛋打人很痛,而他成长至今唯一的玩伴宝贝姐姐是无辜的,他喜欢小叔叔也喜欢宝贝姐姐,不希望小叔叔因为挨了夏初的打一并讨厌宝贝姐姐。
但他这句话却同时让两个大人愣住了,祁姗是没想到严筝还因为这种事挨过打,严筝则是意外夏初打他这件事居然连两个孩子都知情了,由于不想严懿担心,几乎本能地出言否认:“没有,宝贝的爸爸没有打我……”
“他一定打了!”无奈他再怎么想糊弄过去,严懿也依旧坚定立场,“宝贝姐姐都和我说了,小叔叔你给我们讲故事弹吉他的当天晚上,她爸爸就挂着特别温柔的笑容问她白天和严筝叔叔玩得开不开心,她说开心,你会弹吉他,可厉害了,以后还想去找你玩……结果她爸爸立刻摆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告诉她那太可惜了,因为你肩膀有旧伤的部位一不小心又脱臼了……宝贝姐姐说她最了解她爸爸了,看起来越真情实感往往说出来的话越假,所以让你受伤的人一定是他,他打你了!”
“婶婶,我说的是真的!有个叫夏初的人会打小叔叔。”见严筝遮遮掩掩迟迟不肯吐露实情,严懿又转向祁姗告状,“我本来也想和妈妈说,但每次都是刚一提起来就被我爸天南地北地岔开话题,事后还凶我,警告我不许在妈妈面前瞎说有的没的,可是我明明没有瞎说。”
祁姗心情复杂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儿睁着一双和严筝极其相似的桃花眼,因为委屈焦急连眼圈都憋红了,情感上恨不得即刻认下夏初的罪行,然后对那个混蛋破口大骂,但考虑到孩子还小,又不太忍心让他过早见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居然真的可以这么恶心。
到头来便只剩下了心底涌出的,铺天盖地的憎怨。
怨夏初也怨严穆,夏初造的孽注定不可饶恕,严穆也着实不是什么好鸟,祁姗才不信他自始至终半点意识不到自己和夏初做的事亏心,不然根本不会欺瞒妻子威胁儿子。
“婶婶……”严懿看不懂她的纠结,只是不甘心没人相信自己,抬起软乎乎的小手想扯她的衣角。
祁姗自己也有小侄子,自家大哥平日里别提多呵护这娘俩,即便小侄子因为年纪小还不会说话,也依然是听到他发出几个模糊的单音都会开心得不行……她同样想不通严穆脑子里到底进了几个太平洋,居然为了一个好像从相识起就一直薅他羊毛的干兄弟凶自己可爱懂事的亲儿子。
却是此时,一道充斥着敌视和愠怒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严大总裁只用三个字便叫她成功顿悟了之前包括严懿为什么会突然对她摆冷脸的一切困惑。
“夏小宝。”严穆唤出这个名字的语气极其熟稔,仿佛在严懿的整个成长过程中,他一直是如此叫亲生儿子的,“忘记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吗?出了家门别谁都碰谁都让抱,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姗姗:严穆……好惨一……
在这次见到严穆之前, 祁姗给自己设想了无数和他针锋相对怼天怼地的帅气瞬间,不料当真直面那双明明和严筝极其相似,却阴鸷得让人不寒而栗的桃花眼还是一秒破功, 本能地后撤一步, 被瞧出她惊慌的严筝不着痕迹地护在了身后。
“很久不见了, 哥。”一方面想转移他无形中施加在祁姗身上的威压,另一方面也念及他到底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严筝一如既往礼貌地叫人,却惹得严穆发出了一声轻漫的冷哼, 眼角泻出几分狠厉的寒光。
双方的气氛一时焦灼, 直到察觉到外面动静的童琪再次推开门,一边抱起见到救星一般扑向自己的儿子, 一边有点埋怨地瞪了一眼冷脸杵在门口的严穆:“小筝那么忙,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过来一趟, 这次还带着姗姗, 你忘了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了?”
童琪和严穆夏初同岁,却因为生了一张显小娃娃脸的缘故外表一点都瞧不出年纪。这一眼与其说是凶, 不如说娇和嗔的成分更多,终究让适才还对他们横眉冷对的严穆渐渐缓和了神色, 虽然依旧没回应严筝的问好, 只兀自转身,对赖在童琪怀里的儿子丢下一句“都多大了, 还总要你妈抱”, 便先回了别墅。
“臭脾气, 横给谁看……”自家老公的拧巴性子童琪再清楚不过,即便不知道他和夏初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也明白他自始至终心里都没过去那道对严筝恶有余胥的坎儿。
刚结婚那会儿她心疼他确实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再加上严筝一贯温柔懂事,非但不和他计较,还一直劝她说哥哥这样情有可原,不叫她逼得太紧,她才放任这份拧巴持续到了今天,也尊重严筝的想法,把破除严穆心防这件事全交由他自己去把握。
可如今五年过去,童琪眼睁睁看着这孩子一次次因为迁就两个不着调的哥哥受苦,更别说现在还成家有了祁姗,于情于理她都拎得清,不会再任由严穆只图自己舒坦给他们小两口为难。
因此她看严穆顶着一张气性不消的脸回屋也没理,反而抱着儿子迎向严筝和祁姗,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坐,生怕他们二人好端端地前来,却被严穆那个二货影响了心情。
祁姗抓着严筝的手亦步亦趋地进了门,由于他这几天腰伤复发,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先换完了自己的,然后便作为倚靠立在一边,让他可以稍微扶一下避免腰部过多受力。
他们这番操作熟练无比,换好拖鞋后才发现童琪和严懿都在一旁看,严懿是小孩子,无非很开心瞧见小叔叔和婶婶感情好,童琪却不免回想起网上曾看到过的,那些关于严筝身上有过多少伤的蛛丝马迹。
这孩子一直是凡事精益求精将一切做到极致的性格,生怕自己哪里做不好给其他人添麻烦。本来上学上得好好的,突然半路出家去和一些从小从事这方面的小偶像们同台相较,她不怨他拼,但却没办法同样不去责怪满口答应会照拂他的夏初,和夏初敢说就敢信,放心把亲弟弟交过去不闻不问的严穆。
要知道严筝还不满23岁,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落了一身伤病,如果继续现在的工作节奏调养不好,是很容易留下病根的。
“小筝,你腰上的伤……”童琪欲言又止,目光从少年细瘦的腰身扫过,又停在他因为扶住祁姗的动作,从袖口滑出的半截手腕上。
——真的细得太过分了,完完全全的皮包骨,不但瞧得清青色的血管,连骨节交汇处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严穆本身身体就不太好,车祸后有段时间沉迷作死,三里屯各个夜店的洋酒几乎一个月开一圈,生生把自己作出了极其严重的胃病,是稍不注意就会胃出血进医院的程度。童琪之前一直以为人瘦成他那样就是极致了,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愣是和比他矮十几公分还有上镜需求的夏初差不多重……可严筝比之严穆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一看就属于病理性的消瘦,要她如何相信他之前说的,只是偶像工作的例行身材管理?
一时间童琪有太多的话想问,但考虑到严筝难得能暂缓工作带祁姗过来一次,她做嫂子的总不好叫他一进门就逼问这逼问那,便只在他洗了手打算过来帮她准备午饭时把他支去了另一边陪严懿玩。
“小懿听说你要过来之后就一直盼着这天呢,家里的事平时也是我一个人忙,用不着你帮衬,你帮我哄哄小懿就成,别让他没事做过来捣乱。”童琪如是说道,虽然初衷是不想严筝辛苦,但讲的也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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