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严筝无视卡米尔话中的调侃,目光扫过菜谱,手指点过的都是祁姗爱吃的菜,“她爱吃甜,基本不吃辣,应该没有您会忌口的东西,剩下的您点吧,我随意。”
哪怕分手将近两年,他依然记得关于她的一切,仿佛这些都伴随着刻在他手腕上的名字一起,成为了融进他血肉中的一部分。
“其实我觉得你挺奇怪的。”点好了菜,卡米尔探究地望着严筝,“我真没法说你是个好人,哪怕你没当过小三,凭你用过的手段,玩过的阴招,岚姐也不会允许你进她家的门,装的跟个人似的,年纪轻轻心那么脏手那么狠,我特好奇,干过那么多缺德事,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睡不着有安眠药,不劳您费心。”严筝唇角挑动,笑得半点不走心。
卡米尔陪着他假笑:“但你干这些事你图什么呢,好处都是别人的,只有锅是你的……”
说到一半似乎刚好瞧见了什么,微微一愣,补充道:“我建议你想好了,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因为这可能对你来说是个可遇不可求的,能给你自己伸冤的机会。”
“您这话说的……”严筝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不难从卡米尔异样的注视中察觉出端倪,话音微微停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沿着她目光的方向回了头。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瞧见了站位距离他们卡座不足三米的祁姗。
她好像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深褐色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诧异,半晌,才伴随着她身边男人的声音回了神。
“卡米尔,好久不见。”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简约但设计感十足的金丝眼镜,风华正茂的年纪,丰神俊朗的模样,直接略过严筝和卡米尔打招呼:“这位是……新欢?”
……
卡米尔今年已经45岁了,一直未婚,但并不意味着她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恰恰相反,她从来不缺恋爱对象,她说过,比起一成不变安安稳稳的家庭生活,她更喜欢恋爱带来的浪漫感和新鲜感。
这也决定了她的恋人大多不会是同龄人,以二十岁到二十八岁的小鲜肉为主,像严筝这个年纪的,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简淮了解这些是因为他确实和卡米尔很熟,他在加入HOWL之前只做高定,卡米尔是他的老客户,二人合作的红毯造型掀起过不少时尚风潮,甚至他能签约祁岚的HOWL也缺不了卡米尔在中间牵线,他们之间没那么多避讳,至少一个今天有明天无的男孩子,不到让他们避讳的程度。
“这次的有点眼熟。”简淮上下打量严筝一番,他做服装设计的,为了挑选合适的模特,世界各地的艺人都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当红组合(BR)-EIGHT的成员,人家的世界知名度可比我高。别说谈恋爱,让他赏个档期陪我演戏都是看在苏珊娜的面子。”卡米尔言简意赅地道出严筝和祁姗也认识,怕简淮毒舌的毛病一犯,再说出什么让祁姗不舒服。
简淮听了卡米尔的话果然微微一愣,扭头看祁姗:“你熟人?”
“嗯……算吧……”祁姗吞吞吐吐地道,她能在爷爷和五姑姑面前胡说很大程度得益于他们本来也不清楚这段过往,但卡米尔和简淮不一样。
卡米尔在娱乐圈混了这些年,估计昨天晚上回去就把严筝的底摸得门儿清,严筝被全网黑和她妈妈让卡米尔帮忙联系人脉毁某个中国小偶像的时间点契合得一塌糊涂,结合她昨天一不小心喂食严筝的动作,没准这会儿连他们谈过恋爱都猜到了。
简淮更不用说,人肉测谎机的称号不是白来的,可能这世界上存在能骗得过简淮的人,反正不是祁姗。
但她这副模棱两可的样子还是叫简淮生了疑,看看她又看看严筝,虽然稍纵即逝,少年眼里的欲念和情愫却被他逮了个正着。
祁姗的感情经历十分单纯,据他所知只交过一个男朋友,那这人是谁,他大概有数。
“朋友?”简淮好像只是随口问问。
祁姗:“嗯……”
“泰迪?”
围观的卡米尔:“噗!”
到头来祁姗和简淮也坐了过来,祁姗挨着卡米尔,简淮自然坐到了严筝旁边。
鉴于刚才严筝和卡米尔就要了足够多的菜,如今加了两个人也没点新的,四个人沉默地坐在一起,气氛莫名有点尴尬。
“对了,戏服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儿,许是卡米尔觉得一直僵着也不太好,便主动挑起话题。
祁姗今早在爷爷那边找的借口有一部分是事实,卡米尔的确有意请简淮做这部戏的总服装设计师,只不过简淮还要筹备HOWL即将登上夏季时装周的走秀款,之前一直没有给明确答复。
简淮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身边的严筝:“你今天领来的要是夏初,我可能当场就答应了。我之前总听和夏初合作过的朋友说,那位影帝简倾其所有换了张脸,配上天赐的气场和镜头感,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作为设计师,我还挺想合作一番。结果你又换了个流水线偶像,再说吧。”
什么叫一句话把天聊死?
这就是!
弄得祁姗现在只想吐槽,如果卡米尔领来的真是夏初,您当不当场答应不好说,反正您这么说话,凭您二位这异姓兄弟的脾气非当场掐起来不可,然后很大可能高考总分不过百的夏影帝口舌上掐不过名校毕业的您,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炫耀您绝对望尘莫及的武力值。
这时祁姗只当简淮是习惯性说话不好听,严筝却隐隐察觉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对自己的敌意。
被人敌视针对在严筝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他干过那么多缺德事也得罪过形形色色的人,可他思来想去,完全没印象自己怎么跟个服装设计师产生了利益冲突,那么这份敌意未免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不一会儿开始上菜,为了祁姗能夹得方便,他有意识地让服务员将她爱吃的菜都摆在她近旁,期间每摆一道,对方的敌视好像都重一分。
那是男人之间才心知肚明的信号,严筝了然,看来祁姗和简淮之间,至少简淮希望,不只停留在上司和实习生的关系。
祁姗招男人喜欢,这点严筝和她在一起时就知道。虽然她总说自己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没有人表白毫无异性缘,但蹲过她所有社交网站后,他发现以上言论纯属瞎扯。
同学同事朋友……对她有好感的男人绝对不在少数,只是这姑娘真的心太大,别说暗示看不懂,就算是很明确的告白,她收到后也基本归为了闹着玩和开玩笑。除非是他这种直接上嘴亲上巴掌打,她才会恍然大悟,我们原来可以发展一下不太纯洁的男女关系。
总之他不奇怪分开的两年有人喜欢祁姗,毕竟祁姗那么好,他更在意的是祁姗对简淮的态度。
她对他的克制冷淡,会是因为有了新的心仪对象吗?
严筝现在本来就吃不进什么东西,再加上心思都集中在祁姗身上,那边菜都上齐了,他还是只挑着那道作为餐前菜的凉拌黄瓜吃,而且吃得极慢,祁姗都啃完了两根酱骨,加起来不到一根的黄瓜他才吃了五分之一不到。
“晚上还有伦敦演唱会呢,这一顿多吃点不会胖的。”祁姗担心他的身体,不好给他夹菜但把肉菜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来这边好几天了,都没怎么看你吃过东西。”
“嗯……”严筝正在思索该找什么理由圆过去,却听到简淮发出了一声轻笑,“他们那个圈子就这样,拿病态审美当自律,我听说不少当偶像的都觉得瘦成纸片人更贴近模特方便拿高档代言,现在上档次的设计师有几个会选那种骨架子表现自己的作品。”
这……倒是真的……
五年前的T台确实要求模特越瘦越好,可伴随着审美越来越多元化,人们也越来越注重健康美,各个时装周已经更倾向于选择有明显健身痕迹,看起来更加阳光健康的模特。
可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是不是也太……
祁姗担忧地望着严筝,严筝神色淡漠地继续嚼着黄瓜。
少顷,他嚼完这最后一口,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谢谢您的建议,不过我们要开世界巡回演唱会,演唱会之后我要拍戏,拍完戏还有新专辑回归打歌,我个人来讲,没档期考虑接服装品牌代言的问题。”
简淮一时没说话,推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彻非常。
“您还有什么指教?”这眼神让严筝有点不舒服,整整卫衣的领口,笑道。
简淮没放过他细微的表情动作变化:“你说谎了。”
“我看起来很想接代言?”严筝反问。
“不是代言,是上一句。”简淮语气笃定,“你不是吃好了,你是吃不下了,按理说你平时再节食,现在祁姗劝你,你也没必要这么坚持。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
“咔”,严筝的筷子插在了一块锅包肉上,在简淮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平静塞进嘴里,用实际行动让他没机会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他真的很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油,面和不纯的瘦肉,焦虑引发的厌食症最严重时他喝口白粥都会反胃,现在一口咬下去,生理心理的双重不适差点让他立刻干呕出来。
但他还是坚持着,锅包肉之后又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口,过分坦然的神色让简淮开始怀疑,刚才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简先生大学时修过服装设计和心理学双学位,尤其擅长微表情学科,因为总能识破别人的谎言,所以尤其讨厌听人说谎。”
不同于简淮明确的轻蔑和敌意,严筝的声线很温和,温和地陈述出简淮鲜少和人提及的这段经历,看他果然变了脸色,续道:“不巧,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次真的吃好了,出去抽根烟。”
……
严筝一直支撑到卫生间,才把刚刚噎下去的菜连同那点黄瓜一起吐了出来,胃空了恶心感才渐渐褪去,但他昨晚本来就喝了不少酒,连续用这种方式让胃排空令腹腔里的灼痛感一阵接着一阵,去洗手池漱口时几乎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把水开到最凉,拘了一捧冲在脸上,再抬起头来,只见镜子里映现出一张惨白又毫无生气的脸。
因为过分消瘦,眼窝和脸颊都深深陷了下去,乃至每次要跑行程化妆,化妆师都恨不得把他脸上的阴影和高光位置和其他人反着打。
严筝自嘲地想,他明明答应她要活成一个好人,可现在这副模样,怕是快连活人都不算了。
这样的他,和简淮相比有竞争力吗?
如果是其他追求者,严筝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感,而简淮的特殊之处在于,他和夏初太像了。
都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看你不顺眼就怼,怼到他们自己开心为止,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就是看似直白懒得耍心机的背后,这两个人看人待事都极其透彻,很少有人能真正骗过他们的眼睛。
之前他没拿夏初当过情敌,毕竟夏初有孩子有家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祁姗再憧憬也不可能突破这层界限发展出什么。
可现在的简淮不同,他喜欢祁姗,他的出现仿佛让严筝彻底变成了祁姗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终究会出现一个完全符合她理想型的人,弥补她那十年无疾而终的单恋。
严筝蘸着水把遮住前额的刘海儿尽数梳到后面,水珠沿着轮廓线滚过,又从下颚滴落,看起来格外狼狈落魄。
“严筝,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想让人看到这副模样,正打算擦干脸上的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祁姗到底放心不下他找借口溜了出来,去吸烟室没找到,路过男女洗手间正中的洗手池倒意外瞧见了他的身影。
“你……没事吗……”祁姗走近,让他过分憔悴的状态吓了一跳,斟酌着措辞,迟疑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严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顺便把头发放下来,有一层遮挡聊胜于无,努力对祁姗扯出一个笑容:“没事,烟抽多了有点咳,回去吧。”
说罢迈动脚步,不再叫祁姗看到他的正脸,但不知是刚刚吐过还是水太凉激到的原因,脚步依然发飘,眼前也一片片发黑。
“严筝!”少年每一步都仿佛踩到了棉花上,走到洗手间门口的台阶处猛地栽倒。祁姗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拉住他,却还是慢了一步,他就在她面前跌下了三阶台阶,把台阶下的地板砸出了“砰”的一声响,直到她跟着跑到他身边,都没能积蓄够再次站起来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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