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地震如果没有你用身份压着地方官组织退散,殒命的人数远不止这些,百姓们可不知道什么是鬼王。”
“接受赏赐时,我回了一趟宫。曾经那样的宴会,我总是默默无闻,只当是去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这回我却是主角。隆重的光环与地位,真能让一个人变为似乎多么高贵的人。往常她...明间御前怂着我去示好熟络的那些高官与长辈,却都主动跑来和我示好。如果不是我以前很讨厌这样,如今也会喜欢上他们巴结奉承的笑脸吧。”
十二羽织心静静地听静说了下去。
“我还见到了明间御前,她说她很想我,希望我能回家,其实我也想过她。”
“你只需要遵从你自己的意愿就行了,现在更没有人能为难你。”
“我拒绝了她。再回到那里的话,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我从右将军那儿听说了一件事,他曾奉天皇之命与若叶一同调查鬼王之事。安插在神宫中的奸细是舜华女御所为,明间御前也是受了她的蒙蔽,将假消息奉以为真。”静的语气低落了下去。
“这件事我也知道,你因何而难过?”
“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会跪在舜华女御的面前,为舜华女御取乐,去求得消息。转而见到无知的我,自觉付出良多,而我却不能达其所望,又对我加以训斥,尽管我不知她的怒火与求精由何而起。她在我面前,从未跌过她高傲的头颅,总是高高而坚硬。我知道她全然是为了我,如若不是我,她根本不需付出这么多,可是一直以来,在遇见若叶之前,我都很痛苦。我宁愿我死了,也不愿明间御前去做那样的事情;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付出。比起感动,更多的是痛苦。”
“比起初入深宫时,你又成熟了许多。”
“双樱曾是以才情闻名的宫廷女官,在我小的时候,明间御前招了她来做女侍教导我。如今我都走了这么些年,双樱的才华被留在屋内无法施展,我就放了她,说可以为她引荐重新去做宫廷女官。她起初是不愿意的,后来见到宫中新面孔,有几位尤其俊美,又应允了。”静宛如感到疲乏一般撑住了头,“如果这些......若叶也能知道就好了。”
明间御前为了求得静的生机,收揽了泷若叶,她的情报与计划都是失败的,但收揽的泷若叶却是真真切切一副好药,最后的结果却恰合明间御前的规划。
伊势神宫只有皇室才能前往,因而新建成的宽广的神宫内总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作为宫廷女官的双樱想要拜访静,也只能在神宫外面等候。
“原来总是在我面前偷懒的小女孩,居然真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斋宫,真是好样的。”双樱见了从恢弘的深宫中走出的静,立马就笑了出来。
“你怎么想着来看我了?之前不还是懒懒的吗?”
“...说真话也没关系,我在宫里被人求婚了,但我没有那个意思,就先出来玩玩避一下。”
“哦?是谁?”
“那位右将军啦,不要有任何的情绪,我真的不会和他好的,已经非常明确地拒绝他了。但惜暗夜长,不舍予天光。”
“随你怎么样,我才不管你。”静说出来的话很讨双樱的喜欢,“你要想在伊势玩的话,我让产屋敷辉石带着你去,他对伊势的特产以及景色可谓是如数家珍。”
“我可是来看你的。”
“可我也有神宫的事务要处理,今天陪了你明天就不能陪你了。”
“也对,那我今天就先放过你吧。”
“能为我吹奏一曲吗?”
论曲律,双樱在笛上的造诣为宫中第一,也是如此,静疏于练习乐艺,而泷若叶举一反三又肯勤学苦练,双樱自然对其倾囊相授。
“......”双樱也想到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笛子吹奏了一曲。
“在我病痛之时,若叶常常为我吹奏解闷。有她陪着我,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和难受了。”
“至少现在我还能见到你。若叶...她真是一个蕙质兰心的人。”
“好啦,别难过了。”静拍了拍双樱的肩膀,“伊势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大老远跑过来不要浪费了这几天。”
双樱看着静的笑脸,她正对着要离开神宫的自己高高地挥着手,显得遥远而渺小,仿佛还是从京都离去时的那个小女孩,双樱忽然跑上前抱住了静:“如果你还想学,我可以留下来一直教你,直到你学成那天。”
“不用啦。”静摸了摸双樱的头发,“就算我再怎么学,也达不到她的千分之一吧。”
第一卷 第174章
鬼舞辻无惨仍旧是那样, 总是坐在缘侧上发着呆,有时一天就这样被他白白耗去。
泷若叶化作了他人的模样,带着一顶斗笠, 路过了鬼舞辻无惨宅邸的门口。她敲了敲门,侍女过来开门,她刚好就能看见鬼舞辻无惨的视线转向了自己。
“我是一名占卜师,如果你愿意出钱, 我可以为你占卜你所迷茫的事情。”泷若叶远远地说道。
“那你过来吧。”
泷若叶走近后, 鬼舞辻无惨说道:“我在等一人。”
“谁?”
“一个回不来的人, 但我总觉得她还会回来。”
“如果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不用再为其烦恼。”
“如果不为无法改变的事情烦恼,那我就没有烦心的事情了。”鬼舞辻无惨不再看向泷若叶, “而且...我似乎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
“既然是占卜师, 那么就露点本事吧, 不然我就不想往下说了。”
“那一定是不同寻常, 常人闻所未闻的东西。”
“算你说对了吧,我总觉得...我似乎拥有过永生的机会,但是它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清醒时我已经变为了一个普通人。”
“你所拥有的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的普通人。”
“我平生所求有两,一为活下去,二为那个人。”
“第一个难道没有达成吗?在我看来,你身体健康,又在朝廷中享有俸禄, 衣食无忧。”
“一旦尝过了那种滋味,又怎么会甘心为人......”鬼舞辻无惨像是在说虚无缥缈的梦话。
“生而为人,为什么不能接受呢?所谓的永生,只是你一人的想象。”
“难道你不想拥有永恒的寿命吗?”
“在寿命没有尽头的那刻起, 自己就好像被遗留下来了般。”
“那不叫被遗留,那是完美。”鬼舞辻无惨忽然笑了,“你真傻。但凡在街上问任何一人愿不愿意永生,他都会回答愿意。”
“但你却问到了我。”
“不和你聊了。”鬼舞辻无惨似乎厌倦了与泷若叶进行这不愉快的对话,“回答我后,你领了钱就能走了。我问你,她还会回来吗?”
泷若叶随手占卜了一下:“不会了。”
“你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罢,是听我说了她回不来才这样回答我。”
“这只是占卜的结果,你所追求的东西,如果终究是得不到的呢?”
“我不会放弃的,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无论是永生,还是找到那个人。”
“真的无法放弃吗?”
“没错。为了实现我的目标,我不会在乎任何事情。”
“那恐怕你什么都无法得到了。”
泷若叶被鬼舞辻无惨赶出了宅邸,连说好的赏钱也没有给她。
此后泷若叶看着鬼舞辻无惨又开始行动起来,查阅文卷,又时常跑到伊势那边,问静与十二羽织心要情报。他态度虽然很认真,但是效率又着实低,只是被埋在了书海中漫无目的地遨游。
只要有鬼舞辻无惨感兴趣的消息,他都会大肆收购,因而总被别有用心的人找上门来,兜售真假参半的骗钱消息。
虽然鬼舞辻无惨的脾气糟糕,但脑子不太转得过来的他遇见那些巧言令色的商人,怕是真的要被骗了。泷若叶便从中周旋,鬼舞辻无惨只因徒劳无功而气闷,却不知绕过了多少弯弯绕绕。
宫中鬼舞辻无惨的同僚们皆说鬼舞辻无惨真是好运气,上一代的家族斗争是鬼舞辻无惨的父母赢了,留在了京都继承官职。而天生孱弱的鬼舞辻无惨也奇迹般地痊愈,再无一丝不爽,更别提他那仿佛被神佛眷顾了一般的好运气,做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什么灾祸还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就被消解了。
时间久了,鬼舞辻无惨找不到丝毫可以作证他想法与记忆的证据,自己拥有过强大的力量与对人肉的渴求只是一时的癔症,那非人的力量与鬼王的成功讨伐一起消散于世间。泷若叶也是真的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再无回旋的可能。
他渴求的健康已经得到了,其他的已经求不得,哪怕是过去的鬼舞辻无惨来审视现在的自己,也该满足了。但鬼舞辻无惨无法放弃,如果放弃了的话就好像背离了自己一般,他无法放弃。
拿着书苦思冥想的鬼舞辻无惨被花瓶打破的声音唤醒,他看向那位粗心的侍女。
“赤子,你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吗?”
“对不起!家主大人,请原谅我吧!”赤子跪伏在了地上。
鬼舞辻无惨心中非常不快,他卷了卷书,“花瓶的钱从你的份额里扣,你把这里打扫干净,这个月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谢家主大人。”赤子连忙叩谢。
自从鬼舞辻无惨与泷若叶做出约定后,他就没有再用往日那粗暴而又随心所欲的方式对待下人了,可以说鬼舞辻无惨宅邸上上下下都因为他的转变而松了一口气。
但是鬼舞辻无惨的心中还是很不悦,那尖锐刺耳的一声恍住了他沉浸于思考的心神,他憋烦而郁闷。
他看了一眼打扫着碎瓷片的赤子,没有再说什么。
假使...他真的能等来泷若叶,那么她一定不愿意面对违背了约定的自己吧。鬼舞辻无惨无法放弃这种可能。
即使是泷若叶在伊势神宫,两人无法相见的时候,鬼舞辻无惨还可以给泷若叶写信,阅读她的回信,现在却只留存于自己的想象中。
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一无所获的鬼舞辻无惨合上书,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他向前走了一步,却感到一阵刺痛从脚底传来,一片被赤子忽视的碎瓷片立在了地板上,扎入了赤着脚的鬼舞辻无惨的皮肉。
“......”鬼舞辻无惨看着鲜红的血珠从脚底渗了出来。
他拔出了那片碎瓷片,走出门外,远远地看着遵从他的吩咐,跑到庭院清扫落叶的赤子。
若叶已经死了,自己不用再压抑着最痛快的想法,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就行了。
不,她没有死,可她为什么不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还活着,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遇到了危险吗?需要我去拯救吗?可我又找到了什么消息,我又怎么去救她。论地位论名誉,有着天皇授予的“祝”之称号的若叶,都胜过了他,他拿什么去救她?
如果是她躲了起来,那她怎么才会重新走到我的面前?
鬼舞辻无惨朝着赤子走近,在缘侧上留下了一条淡淡的血迹。
“家主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赤子紧张地捏住了指尖。
“......”
鬼舞辻无惨看了赤子几秒,然后猛地将赤子的头按向了她身旁的树干,发出了闷重的一声,血液顺着凹凸不平的树皮流了下去。
“大人,求您绕过我!”赤子带着哭腔喊道。
鬼舞辻无惨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起,又重重地砸向树干,这一次赤子没能再发出声音。
树干上那一团血渍变为了深红色,环绕着四散的血点。
鬼舞辻无惨咬破了赤子的颈部,吮吸着还带有温度的血液。
不,完全不是那个感觉,血液应该是香甜而醇美的,为什么这就单纯像是带着血腥味的液体?当初真的只是癔症吗?
鬼舞辻无惨吐出口中的血液,看了看赤子,才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
刚刚不应该用嘴咬,应该拿把刀放点血尝尝就行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鬼舞辻无惨却怔住了,他的记忆交叠在一起,出现了纰漏。
泷若叶死的时候,身上是带着两把剑的吧?可是,他记得泷若叶只从伊势神宫中带出了一把天丛云剑。那时候,她身上的服饰,似乎也忽然不一样了。
鬼舞辻无惨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戳破了什么,又硬生生被止住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至少他现在找到了不寻常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一定会发现探明更多的东西,他想。
如果是魇梦构造的梦境,最多也就到这里了,但这是由泷若叶构造的梦境。
此后,鬼舞辻无惨就如他所想一般,随心所欲地活着。放纵自己的快感也逐渐降低,放纵也成了日常,称不上什么快乐的事情。
在鬼舞辻无惨白发苍苍,寿命快要终结的那一天,泷若叶来到了他的床前。
“你终于来了,一定要到这一刻,你才会来吗?”鬼舞辻无惨问道。
“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梦境了。”
“对,几年前所有的疑惑与违和拼接在一起,我醒悟了。我应该在公馆内,而不是在这个梦境中。”
鬼舞辻无惨知道,破解梦境只要在梦境中自杀就可醒来。可无论是做到自杀,还是弄清泷若叶编织梦境所为的意义,都让他无法醒来。
他问道:“你到底想要看到什么?”
“我已经看到了我想看到的。”
“现在的我是如此丑陋,而你又是如此美丽。梦境中的这么多年,你也看到了,没有你我就是这个样子,你必须陪在我的身边才行。无论是鬼王,还是你,我全都要。”鬼舞辻无惨露出笑容,“无论这梦境再来多少次,无论我再被蒙蔽多少次,我都不会变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成为凌驾一切的完美的鬼,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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