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溪淮离开家里之后,胡梅听说那些长辈也没人想接手他,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养着,她心才放下来,出了一口恶气。
现在看见他,满心里都是厌恶和瞧不起。
胡梅身上替继子刘光明背着书包,拍了拍他道:“理他干什么,早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马上要考试了,明明压力别太大,做不出来也没关系,海中的题本来就难,发挥不好也别怕啊,你爸一定会想办法给你送进去的。”
她理了理刘光明的衣领,没想到这位大少爷根本没听进去,拍开她的手,兴奋地从人群里挤到了霍溪淮面前。
胡梅脸色变了变,“明明!别跟他说话!”
但刘光明被溺爱大的人哪里听这些,他对这个小拖油瓶记恨老久了,好不容易才遇上一次,那可不得好好教训一下。
霍溪淮仰头看着他逼近,下意识恐惧地撑着花坛往后退了退,刘光明上去就用力一戳他的额头,把他戳得一个后仰。
“哟,小拖油瓶,你怎么也来海中啊?”他流里流气地把一条腿支在花坛上,不怀好意地说,“看见别人上学羡慕吗?哎呀,忘了你早就上不了了。”
霍溪淮脸色苍白,仰头看着他,撑在身后的手指紧抠着花坛边,阴影重袭上脑海。
他猛地起身就要跑,却被刘光明发现了动向,轻松一推就摁了下去,摁着他继续道:“哎别跑啊,咱们叙叙旧呗,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霍家给你多少钱了?你爸死了,那些人还认你吗?”
霍溪淮被他按着就开始微不可察地发抖,周围有人注意到这里了,而他目光看向胡梅,她只在一开始口头阻拦了一下刘光明,接着看见继子兴冲冲开始声讨他了,就别过头装没看见。
噩梦重现。
每一个环节都熟悉得可怕,他仿佛跨过前世今生的时间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小杂物间,被刘光明用力推倒在地上。
恶魔步步逼近,外面的人充耳不闻。
刘光明好像这才看见了他肩上背的书包,故意露出夸张的惊讶,“哎呀哎呀,难道小学霸居然是准备来考试的?我的天哪,不会吧?你都多久没上过学了,来考试?”
“笑死人了,莫非你还以为还能在海中考个第一第二的把我比下去?我怎么记得上次你考了五百多名啊?”
他嘻笑着拍了拍霍溪淮的脸,帮他想起他离开学校前的那段时光。
父亲去世,生母迅速改嫁,继父和继兄接踵而至的暴虐,睁眼到天亮的每一夜,还有他缺考了两堂的那次期末考。
霍溪淮的拳头紧攥了起来,目光渐渐幽暗。
他已经重生了。
哪怕是丢了这次考试的机会,哪怕还有别的报复,他也要让刘光明得到惩罚。
得意的刘光明没注意到他已经无声地摸向了身后的一块坚硬的石头,看着霍溪淮脸上的表情他就觉得痛快极了,正要继续羞辱他几句,后脑勺就猛地一痛,差点让他眼泪都飙了出来。
“我艹!谁他妈打我?”
刘光明猛然回头,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他身后,表情傲慢而审视,涂着亮晶晶指甲油的手里拎着一个镶铆钉的木盒小方包,那就是把他痛得嗷嗷叫的凶器。
霍溪淮握着石头的手也骤然一松,怔住了。
刘光明还没来得及恼羞成怒,那个女人就先他一步开了口,气势逼人且居高临下:“你是哪来的傻壁,连我的人都敢动?”
错愕中,又是一包砸了下来,把他的脸打出了红印。
刘光明头一偏,不敢置信过后,当即怒火攻心,也不管大庭广众了,反手就要打她。胳膊还没举起来,却被人从后面制住了。
刚上完卫生间赶回来的司机把他手反剪住,冷汗涔涔道:“沈小姐,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可吓死他了,大老远看见沈云棠跟人搁这撩架,他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赶紧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把这个逆贼制住。
霍宅配的司机其实都是保镖出身的,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制服个人轻轻松松,刘光明本来还满头怒火想挣脱,可他发现这个人的力气大得恐怖,完完全全可以随手把他碾压得死死的之后,脸色就变得害怕起来了。
刘光明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他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你们打人!你们欺负学生!你们……”
周围的人刚被他吸引注意力,沈云棠就又是一下甩在他脸上,刘光明的嘴一下肿了起来,他张一下沈云棠就又是一下。
很快刘光明就不敢动了,用一种畏惧战栗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呜呜呜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那女孩很漂亮,很年轻,看着很娇小,声音还特别甜美。
可在刘光明眼里她就不亚于一个黑道大姐大,手里还沾血的那种,打他都不带眨眼睛的。
看着他神情恐慌,沈云棠对他甜笑了一下,说:“欺负人是吗?那我可比你擅长。”
看她又要扬起手,刘光明彻底害怕了,呜呜道:“补要!补要打窝!”
故意没往这边看任继子发挥的胡梅也才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瞳孔骤缩,扑过来抓住沈云棠的手,尖叫道:“你怎么能打人?这是我儿子!我要报警了!”
沈云棠每次遇到这些拉拉扯扯的人都很烦躁,只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十三万的裙子,打理一次六千六,等你给钱。”
胡梅的尖叫骤然一收。
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涨得发青。一是被沈云棠说的给钱给吓住了,二是现在她才突然清醒,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护养得过分精致漂亮的脸,这一身的衣服、精心打理的头发、款式眼熟的鞋子——她好像在什么时尚杂志上看见过,刘德庸一年给她的生活费都买不起一双。
沉默了会儿,胡梅才赶紧放开手,颤巍巍道:“你是……你是霍家的人?”
沈云棠差点就要翻个白眼:“你才是霍家的人,我是霍溪淮的监护人。”
她视线越过这两个傻壁,对霍溪淮道:“发什么呆,上去考你的试。”
怔住的霍溪淮才突然回过了神,低头背着书包匆匆站起来,神色莫名。
胡梅看着她信手指挥的模样,心中有了个隐隐的猜测,失声道:“你是……霍聿言的太太?”
天知道她这些年背地里了解过多少霍家的消息,对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豪门充满了不能见人的肖想。
她知道她前夫有个弟弟,继承了霍家的家业,后来又交给了他的儿子,这个现任掌权人就是霍聿言。
胡梅知道这件事情后愤怒质问过她前夫,为什么不回霍家,他才是老大,要是他回去了这家产还有他弟弟那一家人的份吗?现在她只能看着那个弟妹出入拥簇,做着一掷千金的豪门太太,而她只能过着平民的日子,连挥霍都挥霍不得。
而那个短命鬼只会笑着说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二弟比他适合多了。
他倒是大度了。
谁知道她有多不甘心,有多恨。
而今突然在这里撞见她这位侄媳妇,家底阶层上的距离就一下子展现了出来,对霍家人的嫉恨从未如此强烈而清晰。
沈云棠压根都没搭理她。
胡梅正在被她无视的愤怒中发抖,一个老师就挤了过来,紧张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来的正好是刚刚遇见的那个老师,她满脸紧张,一来就看见花坛边低着头那个小孩有点熟悉。
她愣了下,推了推眼镜,“怎么是你们啊?小同学,这是发生什么了,能和老师说说吗?”
“没什么,我看见校园霸凌,见义勇为一下而已。”沈云棠冷不丁道。
老师愣了愣,“您是……霍溪淮同学的家长?”
沈云棠骄矜地点了点头。
老师:“……”
不知道该怎么说对自家的孩子那应该叫护短,不叫见义勇为。
不过,任何负责任的老师对校园霸凌这个词的敏感度都是超乎寻常的,她的眉头皱起来,向霍溪淮询问道:“是谁在欺负你吗?”
她看着这个字迹工整郑重、性格又安静的学生有点先入为主的好感,想先听他陈述一下。
刘光明和胡梅一听,立刻就要插话,周围却有个家长道:“林老师,我刚看见了,确实是这个壮点的男生想欺负他。”
来海中的家庭哪个不是冲着良好的教学风气来的,看到这种以后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恶劣行为绝对是深恶痛绝。
他一开口,立马也有个家长道:“没错,我看见了,就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欺负那小孩,那孩子都不敢反抗。这位……呃,家长虽然下手重了点,但保护自家的孩子怎么都不过激。”
胡梅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道:“你凭什么污蔑我儿子?我说你儿子杀了人他就杀人了?”
那家长一下子火气上来了,“先不说我家是闺女,就说她年年在学校考年级前十,你这只会往罪犯发展的儿子也比不上!”
胡梅哪里能听别人骂她继子狠话,气得浑身发抖,那林老师刚听明白了想拦住他们,沈云棠就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说:“那多简单啊,我们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一看不就完了么。”
那家长附和:“对啊,看看监控不就完了吗?”
学校的铃声打了起来,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分钟。
林老师头疼地拦住试图上去动手的胡梅,道:“大家冷静冷静,先让孩子上去考试,我们几个大人慢慢来看行车记录仪,别着急啊,别着急。”
”那林老师,查出来是校园霸凌有什么措施吗?我可不想我孩子以后和这种败类做同学。“
毕竟这些都还不是海中的学生,真发现了有不良行为也不能做出惩处,只能说做到避免录取。
听懂了那家长阴阳怪气的言下之意,胡梅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张口骂了一句:“你哪来的身份做决定?先考上再说吧!”
“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闺女全市前五十的成绩已经被提前录取了,今天是来分班的不是来考学的。”
胡梅气得脸色发青,胸口起伏,可考试到底要紧,只能赶紧把刘光明书包收拾好给他。
刘光明抓着书包怨毒地盯了霍溪淮一眼,可当他一转眼撞上沈云棠冷漠的眼神后,就浑身发了个抖,想起他那个打人痛得不得了的包,迅速转过头跑上楼了,边跑还边大喊:“我肯定考得比他好!”
沈云棠拐了拐霍溪淮,脸上冷笑的表情一点没变,嘴唇也几乎不动,但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怒火。
“别给我丢脸。”
她推了推霍溪淮,“上去。”
霍溪淮攥了攥书包带,回过神来,眼神晦暗,心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难得有了勇气,对沈云棠低声说:
“……好。”
看着霍溪淮大步跑上楼,沈云棠才转身对慌张不已的胡梅笑了起来。
“这位家长,”她慢悠悠道,“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视频记录了呢?”
第18章 【1、2更】
胡梅的脸色登时更难看了,心也一下子慌乱起来。
她对刘光明的秉性一清二楚,这次看到霍溪淮新仇旧恨一起爆发,指不定干了什么事出来。要是他因为霍溪淮这个扫把星丢了入学的机会,刘德庸肯定会迁怒她。
可过了会儿她又想到,霍溪淮脸上根本没什么伤痕,而刘光明却是被沈云棠打得嘴都肿了,怎么也不能是刘光明错更重!
胡梅心一发狠,咬咬牙道:“看就看!”
于是司机赶紧去把行车记录仪取了下来,一行人找了个办公室,开始播放,那个仗义执言的家长也跟着进来作证。
屏幕上,先是出现霍溪淮坐在了花坛边,没多久,他脸色变得苍白。
刘光明出现了。
胡梅心头一紧,赶紧尴尬地找补道:“我们认识,我们是亲戚,他只是上去打个招呼!”
紧接着其他人就看见刘光明狠狠戳了霍溪淮的额头,还支着腿不准他走,像极了拦路打劫的流氓。
胡梅有点慌了,连声说:“他们只是开玩笑!开玩笑而已,他们在家里也经常一起打闹……”
霍溪淮想起身逃跑,屏幕里的刘光明又把他强行摁了下去,羞辱一般拍了拍他的脸。
不用看完,林老师的脸色已经很严峻了。
人身攻击先不说,给孩子心理上带来的阴影是不可磨灭的。
这种行为,在海中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更何况这个家长说他们在家里也经常这样“打闹”,显而易见那个壮实的男生从根上就坏了,被家里溺爱得已经不把欺负人当成一回事。
这样的学生绝对是一个祸害。
看见林老师脸色不对,胡梅彻底坐不住了,连忙说:“霍溪淮不是都没受伤吗?反倒是明明被打得那么惨,我不追究他们就是大度了,再不济也是都有错,怎么能只怪我儿子呢?”
沈云棠懒懒靠在沙发上,觉得她挺好笑的。她抬了抬下巴,“这你可就不对了,被欺负的那个才是你儿子,你一个后妈这么上赶着接盘干什么?”
林老师和那位家长一听都愣了,这是什么复杂家庭关系?怎么霍溪淮才是他亲儿子呢?哪有帮着继子欺负自己亲生儿子的?这是纯纯有病吧!
她这毫不留情的话把胡梅这些年的心结给戳得太准了,致命得她心口一阵刺痛,呼吸都重了起来,愤怒和嫉妒让她浑身都在抖。
胡梅怨毒地看着沈云棠,一时之间多年的愤恨涌上心头,她都忘了要帮刘光明遮掩这回事,满脑子都是自己二十年的恨。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霍溪淮是什么样的丧门星吗?”胡梅发出一声冷笑,“不是因为怀了他,我和霍智渊会离开霍家?”
“不是因为他,我能一辈子都做不成豪门太太?不是为了他,霍智渊能去出任务没命了?”
林老师和那名家长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甚至有点害怕。这都是什么离谱的陈年秘辛啊,他们是不是不该在这听……?
沈云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冷漠,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出一股不把她看在眼里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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