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闭上眼,听到他安稳的心跳。不过片刻,困意潮水般涌来。
她在迷糊中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奚园见面时的对话。
那时候她问过:你是人类,还是妖?
他没有回答。他都是,又都不是。
他的日子过得漫长又孤独。
她超喜欢这座树屋,超喜欢这个新家。
所以很想跟他一起住。
奚言含糊地嘟哝着他的名字睡着了。留心听,还能分辨出几句梦呓。
“谢烬……谢……谢烬……可以摸。”
谢烬毫无困意。
他救过的生灵不计其数,从来都是任其去留的。第一次像这样精心地准备——精心得甚至有点像是在故意引诱她。
想让她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奚言不知道。
在她心里,谢烬大概就是个完美的长辈,宽容博爱,对小生灵都一视同仁。
他几不可闻地一叹,像是为自己的贪欲感到羞愧,在她耳尖掠过浅浅的一吻,哑声道,“我也是会有私心的。”
想让你留下来陪我。
第23章 俨然是谈恋爱行为。……
次日早晨, 奚言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身喊了声“请进”。敲门声停止,可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人进来。
身旁的位置尚有余温, 谢烬却已经不在了。她跳下床钻出树屋, 推开门, 院子里一如既往是静悄悄的,只有鸟儿偶尔清脆的啼鸣。
清晨微凉的新鲜空气涌来,顿时驱散了困意。她化作人形,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这才注意到门口多了些没见过的小玩意, 小山似的堆在一起。
一只蓝黑相间的大蝴蝶落在上头,纤薄的翅膀在朝阳下闪烁着美丽的磷光。见她终于起床, 飞起来在眼前转了一圈,忽地消失了。
原地出现的少女比她矮半头, 稚气未泯的脸颊肉嘟嘟的带着婴儿肥, 美丽的灰蓝色长发绑成两只发啾,黑色发绳垂到耳边, 尾端坠着晶莹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奚言眨了眨眼, “蝴蝶妹妹。”
“跟谁小妹妹呢。”许翩翩傲娇道, “我都两百多岁了,叫阿姨。”
她只在第一天去谢烬书房时见过这只大蝴蝶。这院子里住的妖怪们都不爱出门, 平时各忙各的, 却也不是对外事完全无动于衷。
“听说你化形了, 他们让我来给你送贺礼。”
许翩翩从那堆小山似的礼物里拿起一只胡萝卜抱枕,“这是兔子精送你的。他听说你一天三顿兔子可怕得很,劝你一心向善, 偶尔也尝尝素。”
“……”
她把别致的礼物们一样样介绍,“这些你留着慢慢玩。还有些一觉要睡好几年的,大概还不知道你住进来的事,以后再慢慢认识。”
“既然谢烬把你留下,以后我们就都是朋友了。大家平日里都不爱抛头露面,但人都还不错,你放心住下就好啦。”
奚言受宠若惊地抱着胡萝卜,点了点头又补充,“你叫他放心,我不吃朋友。”
东西太多,她费了些功夫整理完才从卧室里出来,早餐时间都过了。
谢烬却还在餐厅等她,手边那盏茶凉了也没有再换。
她跟卢真通电话时说,决定今天回学校去继续上课。
课表发过来,谢烬扫一眼就记住了。昨天玩得尽兴,没有叫她早起,但她上午十点钟有两节基训,再不起床可能会迟到。
打算叫阿沅去催一催时,才见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早!我刚刚收到好多礼物。”
她今天没有穿裙子,高腰阔腿裤和短上装显得腰细腿长,抬手时露出的一小截腰线清晰白皙,和垂落腰间的棕红发尾撞色显眼。
“有这么多!”她打开手臂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笑眼弯成甜美的月牙,一大早就心情绝佳。“对了,我今天有课,待会儿得去学校,要晚上才能回来。”
“还有时间。”谢烬说,“坐下吃点东西再走。”
阿沅在旁边呲溜呲溜的舔牛奶,听她说起早晨新认识的朋友是只漂亮的大蝴蝶,“许翩翩啊?我来之前她就在这住着了。”
奚言毫不吝啬赞美,“她的名字也好听。”
“翩翩给了你什么?”
“是一只香包。”
她转身大方地秀个了翘臀,精巧的蓝色小蝴蝶香包挂在后腰,看起来像故意搭配的坠饰,“她说可以帮我遮挡妖气,免得被坏心眼的妖怪发现要吃了我。我好喜欢这个。”
“诶。”阿沅说,“先生也说要给你来着。”
她看向谢烬,又得到一只首饰盒。
“作用是一样的。”
盒子里是从她昨晚带回家的饰品中挑出来的。CAM?LIA系列的长项链,白18K金,七朵山茶花分别是花苞与花蕾的造型,镶嵌钻石,流动着璀璨而优雅的生命力。
只是在上面附了层隐藏气息的小法术,谢烬觉得这份礼物不如手工制作的香包用心。
奚言却很喜欢,取出来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好漂亮!我要戴去上学。”
项链配了可拆卸的夹扣,改变夹扣位置可以改变佩戴方式,当成手链戴也可以。昂贵的高级珠宝晃动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被柔白的皮肤衬着相得益彰,“戴着这个就不会被认出是狐狸了吗?我可以每天都戴吗?”
“法术是会失效的。”谢烬说,“每隔一周就来找我补一次。”
“哦哦,好。”奚言深信不疑。“那我以后出门都戴着。”
阿沅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很懂事的没有戳破,只是在心里暗笑。
隐匿气息这么初级的小法术,先生如果愿意,一次给她放一年的份也完全做得到,干嘛要一周一次那么麻烦。
有些先生表面上是位正经妖怪,其实暗戳戳有别的心思呢。
早餐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但寥寥对话就足够听出许多事来。她都连名带姓的叫谢烬了,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不愧是一起睡过觉的关系!
但谢烬想要叫她时,似乎迟疑了一下。
同在屋檐下这么长时间,她几乎都腻在谢烬视线范围之内,对话间用“你”“我”就够了,很少有要喊名字的机会。
谢烬问,“你在成人之前,还有别的名字吗?你父母叫你什么?”
一只活在山林里的狐狸是不需要正经名字的。奚言想了想,她是窝里最小的那只,一直被母亲叫幺儿,转换成人类的语言就是谢烬第一次见她时叫的那个词:“宝宝。”
谢烬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轻揉她发顶说了声好。
她化成人后长高了许多,长发却还是像狐狸毛那样柔顺漂亮,习惯性地蹭了蹭谢烬的掌心,又说,“我很喜欢奚言的名字。”
如果不是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小女孩,它不会有入世的机会,也不会有这么多奇妙的际遇。
谢烬可以帮她更换身份,也可以送她出国,远走高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她还是想保留奚言的名字,继续现在的生活。
要是有人着意想要害她,无论换成什么身份没有用。东躲西藏的人生太没意思了,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应该光明正大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再说……她喜欢这个地方。
她想留在谢烬身边。
甚至比起之前,板樟巷离她学校还更近了,连上学都方便。
谢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究抿唇改唤她,“言言。”
多事的小山雀深深地叹了口气,被他余光一瞥又立刻噤声了,只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光。
“让阿沅陪你去。”今天是奚言伤势痊愈后第一天回去上学,他不太放心。
“不用啦。”奚言晃晃手机,“等我到了学校就给你打电话。”
一共就十来分钟的车程。昨天接她去逛街的车今天又接她去上学,路上车里仍旧是诡异的寂静,她坐了五分钟就有点不自在了,拿手机给谢烬发短信。
【今天的车里也好安静>_<他们都不用呼吸吗】
只是无聊的吐槽。没想到谢烬回复得很快。
【他们签了保密协议,聊天会扣工资】
“……”
原来如此。
奚言叛逆心上来想挑逗一下试试,但扣工资的惩罚过于现实,想想还是觉得不要为难打工人,安安静静的待到了教学楼下。
【我到啦!】
【真真在楼下等我】
【好】
跟预想的差不多,卢真一见到她又是眼泪汪汪:“呜!呜呜呜!”
奚言居然也听懂了,心有灵犀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也想你!”
女神的身体又香又软。卢真只觉得眼前一花,被无边的幸福包围着,恍惚间坠入温柔乡,一脸神志不清的露出傻笑。
直到奚言注意到她不对劲,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帮她堵住鼻子,“你流血了!真真!”
“……”
重新上学的第一天,两人先去了趟医务室。
卢真不好意思地按着鼻翼,一只手照顾自己,一只手打开包,拿出今早刚烤好的巧克力曲奇。
奚言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吃着小饼干等她止血,bgm是她留着鼻血还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迸发的彩虹屁,听得越发想笑。
“其实我知道我好看。”奚言正经道,“但也没想到我有这么好看。”
“你今天尤其!特别!好看!”
她明明连个媚眼都没抛,纯粹就站在那,怎么都能把人给看恍惚了。
作为被种族天赋压制的无知人类,卢真狠狠受了一把刺激,回过神来,将她容光焕发的神仙气质归结于离开狗男人后重获新生。
装扮也有加成。她之前很少穿名牌,现在却从头到脚对自己丝毫不吝。卢真也有喜爱买买买的天性,对这些东西如数家珍。
单独看那条山茶花手链就要三十多万,还不一定等得到货。
从前清丽的小白菜变成了人间富贵花,她不再是那个喃喃自语“他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奚言了。
她现在有人疼爱。
卢真深感欣慰,尤以为荣。
“对了,前几天周子寂还让人来学校找我,跟我打听你的下落。”
冰水冷敷一阵,血终于止住了。她龇牙咧嘴地把棉球从鼻子里夹出来,松了口气,“我说不知道,没见过你。不过我觉得他是现在在拍戏走不开,过一阵子说不定还是会再找来。”
“没事。”奚言说,“我又没有真的跟他结婚,他管不了我。”
卢真诶嘿了一声,暧昧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那谢教授呢?”
“就是谢烬说的啊。”
奚言理解失误,耿直道,“他说我还不到结婚的合法年龄呢。”
她知道留下来就意味着以后总会再碰上周子寂,但她已经不会害怕了。最近都有在好好练习法术,就算打不过她开个传送阵跑路还是可以的。
她还可以给谢烬打电话。
大概也是担心她在学校遇到问题,谢烬回复消息很快。即使在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发些毫无意义的无聊的话,也会被回复。
【好好听课】
【>_<】
卢真看在眼里,心想这俨然就是谈恋爱行为。
重回教室后她的身体状态非常好,原本要掉队的排练也都补了上来。下个月市里有台演出,主舞还没有确定,她也在认真争取,每天训练甚至自己加练,心心念念想去大舞台上跳舞。
院子里空着也是空着,谢烬清平地面,在樟树下给她做了把杆。每天清晨天刚亮时她就自觉地起床做早功,勤奋得让阿沅刮目相看。
她想要做成什么事的时候,心里那股韧劲儿是格外吸引人的。
谢烬总能在早晨看到她自己在院子里活动身体。长发利落地盘在头顶,绑成圆润的丸子头。
淡粉色的吊带连体舞衣紧贴身体,露出的白皙裸背上一层细细的汗珠。一片式裙摆蝶翼般轻薄垂顺,绷着小腿起跳时,短短的裙边在大腿边轻荡。
谢烬并不出声打扰,靠在走廊里看她跳舞。看着她抬起手臂在头顶停顿,一格格打开,自然地舒展,如同绽放的花苞。
好像真的能听见绽放般的轻响。
或是来自于他的心脏。
“谢烬!”
她靠在把杆上缓了口气,注意到廊下的人,高兴地挥挥手,“你想学跳舞吗?我教你!很好玩的。”
“……”
谢烬觉得这日子过得……有问题,但也不完全有问题。
他身边没有能诉说这种烦恼的朋友——此前他也从没有过这种烦恼。自己思来想去觉得无解时,给孟黎去了个电话。
要怎么对待小狐狸,还是得问问大狐狸。
孟黎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早就等着他打电话过来,好趁机炫耀一下自己经验丰富的过来人语气,“你也是个五百多岁的成熟大妖怪了,该学会给自己讨老婆了。喜欢就追,害什么臊啊。”
谢烬难得做事踌躇,看戏还怪有意思的。
“我总觉得是占了她便宜。”
“啧,她喜不喜欢你?她要是喜欢你,肯定也喜欢被你占便宜。”
“……”
“要不这样吧。”
好歹是自家族中的小狐狸,肥水不流外人田。孟黎道,“我手里正好有个项目,是现在流行的恋爱综艺,不如把你们俩送去公费谈个恋爱?”
谢烬顿了顿,像个没用过智能机的老年人一样问她,“什么综艺?”
孟黎失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头我把企划和合同都发给你看看。对了,十五快到了,你不要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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