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林点头,“行,明天到剧场再说。”
他看着瞿雪的背影走远,才收回视线,面色平静,“秦老师,这一回是我妈唐突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秦灵丽抿了抿嘴,“没关系,你不用这么严肃。”
“还是严肃些好,下回不要听她的话,耽误了自己。”
“我才二十,不怕耽误,要是你担心耽误你自己,我倒可以理解。”
李景林笑了下,“我一个男的,不怕耽误,只是咱俩不合适,早些说清楚,对你好一些。”
秦灵丽微滞,“景林哥,如果有喜欢的对象,可以直接和我说。”
李景林点头,“的确是有。”
“是刚才那个瞿雪吗?”
他没遮掩,“是,只是她不喜欢我,咱就不要提这个了。”
秦灵丽瞥他一眼,推着车子往前走,“男人都喜欢漂亮的,是不是?”
“不好说,人和人不一样。”
“那你自己呢,你也喜欢漂亮的吧?”
过了一会儿,李景林才说:“是,我喜欢漂亮的。”
秦灵丽骑上车子,“你不用送我了,后会无期。”
李景林原地站了一会儿,一个吁气,转身往农机站的方向走。
他退了很多步,为了瞿雪留在开州,任由她,想跳舞跳舞,借钱给她,不管是养殖还是做剧场,都由她去做。
她实现了梦想,总该想到他了吧。
第二天,李景林下了班,在剧场和瞿雪,还有包工头碰头,沟通半天,把后期拆楼板等事宜都谈妥了,才从工地出来,
“现在市区的地皮比山地贵上两倍不止,山地是性价比最高的,剩下十二万,我想都拿去买山地了。”
李景林没有什么异议,“你预留组建剧团的钱了吗?”
“嗯,预留了。”
“我明天下乡,估计有一段时间回不来,我让二晚和宋九尧带你去,有个照应,有事儿就打镇上的电话找我。”
瞿雪应下。
默默走了一段路,她出声问:“你和秦老师谈上了吧?”
李景林略一摇头,“没有,我跟她不合适。”
他以为瞿雪不会再往下问,谁知她追问一句:“哪儿不合适?”
李景林看着她,一个浅淡哼气,“别问了,哪儿不合适你不知道?”
她垂着头不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李景林问:“上哪儿吃饭,现在农机站食堂也关门了,你要是不回家,要不一起吃?”
“行。”
两人在路边饭馆吃了饭,沿着大马路漫无目的走过去,李景林的本意,是想带她上人民广场逛一圈,路过人民广场,她脚下不停,一直往前走。
他跟在身后笑了声,“再走就到农机站了,你要送我回去?”
瞿雪回过头,他笑不出来了。
她一双眼幽幽如深潭,带一点散碎的光,“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去送送你。”
李景林滞了片刻,“难得,我都怀疑我这一趟是不是回不来了。”
她转回头,依然低垂着脑袋,“放心吧,你回得来,你命长得很。”
他加大步子跟上了她,低嗓问:“瞿雪,我是不是哪儿得罪过你?”
瞿雪淡道:“得罪过了。”
“你说说,是怎么得罪的,要真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
“太多了,数不过来。”
李景林笑了,“是吗,这么大罪过,是不是这辈子都赎不清了?”
瞿雪只是默默看他。
李景林噤声,他不知道她为何总是用这副幽怨的眼神看他,好似他真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
到了农机站,她面色仍是淡淡的。
“进去喝杯水?”
“嗯。”
她答应得这样痛快,李景林原地怔了怔,才领着她往站里走。
农机站的宿舍是一栋两层的筒子楼,他的宿舍在二楼最里那一间,明天是休息日,工友们都回家了,没有什么人,安安静静的。
李景林开了门,才要摸上灯绳,一只柔软的手便拉住了他。
“不要开。”
他身子一僵,动也不能动,“怎么了?”
她松开手,“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心烦!”
这话落在李景林耳朵里,似嗔似娇,刹那间便让他心荡神摇。
嗒一声,钥匙被轻放在床前的木桌上。
他一步两步贴过去,瞿雪并没有回避他,只是稍稍倾过身子,垂下眼,似乎有些羞涩之意。
两人就那么下巴贴额角,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其他动作。
李景林呼吸渐重,“瞿雪,我告诉你,我和那个老师哪儿不合适,我总觉得,你是我媳妇。”
瞿雪在这一刻破防了,一股热泉往上冲,瞬间涌出眼底。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一句话给骗了,跟着他到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在地里蹉跎半生。
昨天夜里她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她有钱了,可以陪着父母了,也可以跳舞了,但是她缺了最重要的人,她可以不要李景林,但是不能没有媛媛,没有媛媛,她不知道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劲儿。
李景林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伸手把她揽入怀里,缓声安抚:“别哭,不管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你就是我认定的人,只要你还未嫁,我一定不娶,我的生日,有你陪着才算过生日。”
瞿雪擦拭眼泪,瓮声瓮气说:“行了,不要说那么多话。”
李景林胸腔起伏两下,“不让我说话,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静寂数秒,她推了他一把,“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景林偏头压下去。
他本来极力克制自己,手脚干干净净。
可瞿雪并不,她轻易就勾起了他的火,很快就有燎原之势。
他钳制住她的手,“你没喝酒就醉了么?”
她咬牙切齿的,“你不要说话。”
这一夜,李景林得偿所愿,心满意足,搂着美人酣然入睡。
岂料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被瞿雪的动静闹醒了。
她背对着他收拾衣装。
李景林坐起来,才要伸手抱她,她就一个侧身,下了床。
她跟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渣男一般,“我要回家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去黄娟家里住了。”
李景林:“……谁问?”
“我妈。”
他咬后槽牙默了片刻,“要说你说,我一向实话实话。”
瞿雪回过头,淡眼斜他,“随便你,不想听你说那么多话。”
“……”
她打开门,早晨的风儿带着凉意,往屋子里钻,昨夜的旖旎仿若镜花水月一场空。
李景林指节摁压眉骨,默默坐了一会儿,才掀被下地,打算去找副主任,把下乡的行程往后推几天。
-
方婆子连着几次到农机站,都没有见过大白,逼问吕二狗,才知道大白不但上班时间不回来,连休息日都不回来了。
这回她到不着急了,关上宿舍的门,扯着吕二狗说起悄悄话来。
“你还记得原道村有个表舅爷吗,他家里有个表亲,这个表亲姓吴,本来他们家有一儿一女,这小子前两年得了痨病,死了,剩个姑娘比你大三岁,还没嫁,本来是打算招个上门女婿,没碰上好的,耽误了,现在说,由她嫁出去……”
吕二狗越听越不对,“妈,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方婆子拧着眉,“你说做什么,大白这是跟你过日子的样儿么,她生不出娃,还不安心跟你过,你还白白耽误日子做啥,早点儿离了才好!”
吕二狗闷着脸站起来,“你别乱说,我和大白没到那一步。”
“你等她找到后路就晚了!我跟你说那姑娘不知道比大白好多少,骨架子生得就好,还在粮油公司上班,她兄弟死了,家里的田地以后都是她的,要不是比你大上几岁,这样的咱们碰都碰不上咧!过几天,吕江花结婚,她俩是同学,也会过来,你也回去看看。”
“你介绍给别人,我现在忙得很,没有这个心思。”
“有好的我不想着你,我介绍给其他人做啥,咱缺那点媒婆钱?”
吕二狗心烦意燥,他妈前脚走,他后脚就出了门。
这段时间,又是鸭子出栏,林晚云忙得没有时间进工厂,林白云培训了几天,用嗓过度,嗓子有些发炎,煮了一锅清热下火的鱼腥草,正拿出宿舍外头放凉,猛一看到吕二狗,吓了一跳。
“你咋来了?”
吕二狗淡淡道:“过来看看,你们这种民营制衣厂,能不能挣到钱。”
林白云听着有些刺耳,但是她懒得与他理论,平时得了空闲,他大都是和工友喝酒打牌,也不知道他来这一趟,阴阳几句有啥意思。
“厂里没有食堂?”
“没有。”
吕二狗扯嘴笑,“没有?我当是这里有山珍海味,你都不舍得回家了。”
林白云忍不了,“回什么家,农机站是我家么,过年的时候你都不愿意我留在那里。”
回不回有什么差别,反正也是自己一个人做饭,自己一个人吃饭。
“我说不让你不也留在那里过年了?”
林白云提不起劲儿和他吵,便道:“我喉咙哑了,就不留你说话了。”
吕二狗心里不痛快,面上也不好看,“大白,你这意思,是不是咱俩就这么算了?”
她也不看他,淡道:“算了就算了。”
“这是你说的。”
林白云不说话,拿着汤勺划拉那锅汤水。
如果真和吕二狗掰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路子在何方,只是心灰意懒的,存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不做其他想法。
-
太阳歌舞厅,六子拿着请柬派发过去,最先送到了宋九尧手里。
“尧哥,光临大驾,非常荣幸!”
宋九尧打开请柬,看到新娘子的名字,“吕江花?”
“对,吕江花,是不是很好听?”
宋九尧似是而非点个头,又摇一下,“还是吕家村那个,没换?”
六子嘿嘿笑,“尧哥,你看看我这条件,有一个都不错了,哪里还能换,放心,我教育她了,她不敢乱说话。”
“那就好。”
“那你得带着二晚上我家喝喜酒去。”
“去,当然去。”
六子舔着脸,“尧哥,那车,借我开去吕家村接亲呗。”
宋九尧点头,“二晚厂子里有红绸布,我给你装上,到时候让阿平给你开车。”
“好嘞!”
当天,宋九尧就把大红包给到六子手上。
六子接过去,嘴上假意客套,“急啥,到时候再给呗。”
这是太阳歌舞厅的规矩,一般要大婚的,宋九尧都会提前给一个大喜红包,就是为了让他们办喜事宽裕些,不用束手束脚。
大白在宿舍听见响动,出来一看,竟是二晚带着宋九尧过来了。
“二晚,咋大晚上的过来了?”
林晚云:“没事儿,歌舞厅的六子结婚,我们过来装一下红绸布,你累了,回去睡觉吧,晚上不要做衣服了,光线不好,小心你眼睛瞎。”
林白云笑了下,“知道了,我正想和你说呢,前几天张婆子和马凤……”
当着宋九尧的面,她及时刹了车,“张婆子和二嫂过来了,说要找活儿,我跟二嫂说,现在招满了,只能等下一批看看,她说是伯娘让她来的,我说了不算。”
林晚云摆手,“不管她,你就说不招了,有事儿直接找我来,看她有脸来么。”
林白云往下说:“张婆子也凑热闹,我本来想打发了她,都老眼昏花了,做不得这个活儿,谁料到她主动说,要做保洁,去扫厕所,我不知道拿什么话回了她,就暂且答应下来了。”
林晚云一想到张婆子那张碎嘴就烦,“她真是什么热闹都不放过。”
“可不是,还说扫厕所是苦力活,不包吃她就吃亏了,还让我留一楼的宿舍给她。”
林晚云扶额,仰天长叹,“怪不得我妈说,这个张婆子,路过粪坑都得使劲吸一口,不然都觉得亏得慌。”
她这个表情动作,还有这一句话,把宋九尧都给逗笑了。
“哪家婆子,这样厉害?”
“当然厉害,是我们村大榕树底下的情报骨干,你见过的,当初我在河里洗大黄,你来了,她问我,什么时候和你定亲,就那个碎嘴婆子。”
宋九尧隐隐记得有这么一个老婆子,那一天,他远远看着站在河里那个背影,不知道为何,就起了心思,忍不住想过去瞧一瞧。
那婆子站在河边,一脸艳羡,说谁家闺女有福气,夫家送了一千礼金定亲。
林晚云抱着脏得掉毛的狗站在河道里,随口应付她。
那婆子看见他,说了一句:二晚,你对象来了。
他没有反驳,林晚云也没有。
那婆子又问什么时候定亲。
二晚气势十足,回了这么一句话。
“快了,他在筹礼金,我说送个一两千就算了,他非得要送我五六亩山地,五万五,也不知道筹到什么时候。”
宋九尧顺着这句话往下想,心里微痒。
她抱着脏兮兮的狗往歌舞厅走,气喘吁吁,还拌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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