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平时,他早就扭头走了,但现下他走不动,两年的磋磨,他才看清了,大白是他阴暗人生里唯一的光芒,和大白结婚那一年是他过得最舒心最幸福的一年。
大白真的要嫁给别人了?她那么好,就要伺候别的男人去了,这个念头叫他绝望。
身后有人叫他,“吕二狗。”
他回过头,目光一顿。
“你咋上这儿来了?”
吕二狗腮帮子一动,“我想跟大白说两句话,你帮我把她叫出来,说两句话我就走。”
宋九尧点头,“行,你到前头,我丈母娘院里去等着,我给你叫过去。”
“我就在这儿等着。”
“那可不行,大哥二哥,大弟二弟都在,我担心惊动了他们,别说说一两句话,说不准你得挨打。”
吕二狗默了下,“行,走吧。”
他跟随宋九尧进了牛翠芬的老宅子。
林老二也已经搬了家,才过了一个潮湿的春天,院里很久没有人气,带着一股霉味儿。
宋九尧也不跟他多说话,带上院子门,往林白云家里去,把大白妈叫到一旁。
“婶子,吕二狗上家里来了。”
大白妈吓了一跳,“来了……他来干啥!”
“说要跟大白说两句话,今儿是定亲的好日子,要么,你去跟他说两句话,先把他打发走。”
大白妈脑子有些混乱,嘴里念念叨叨,“哎哟,这个破烂货,他咋还有脸来,哎哟,来干啥咧!”
到了前头的嫂子家,大白妈一看见吕二狗那张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初她只觉得这个女婿一副老实相,上她家里也不咋说话,后来他和大白离了婚,她再细细回想,越想越不忿。
她从头到尾,从未得过这个女婿一丁点好处,她倒不是奢望能像牛翠芬一样,有个宋九尧那样的女婿,见一次面拿一回钱,十天半个月拿鸡鸭鱼肉。
对照别人家女婿,掏不出钱的,回丈母娘家来,好歹知道劈个柴烧个火,农忙的时候帮忙挑个担子之类的。
吕二狗从来没有。
大白好好伺候他,最后落得被离婚的下场,真真是不如不嫁。
所以,大白妈脸色不怎么好看,“你来干啥,有事儿?”
吕二狗看见大白妈走进来,知道今天轻易见不到大白,面色阴郁站起来,“妈,今天是啥日子,家里咋这么热闹?”
“……今天大白定亲,热闹是热闹,也不是请你来凑,你回去吧。”
吕二狗定定站在原地,目光恍然一动,“大白要嫁给谁?”
“嫁给谁不用你管,都离婚几年了,还上咱们村里来,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吕二狗嘴角颤了颤,“妈,你叫我跟大白见一次面,我跟她好好说清楚,她要是还想嫁,我不拦着。”
大白妈皱眉,“你咋回事,好赖话听不明白么,非要来坏我家的好事,我闺女今儿定亲,跟你见面,我女婿要不高兴了咋办?”
吕二狗眼神阴沉,“我并不是要坏你家的好事,当初是我负了她,我没脸过来,可是我不得不来一趟,大白这么好的人,要嫁个二流子,你该拦着她才是。”
大白妈火了,“你连二流子都不如,他送一万礼钱,你送二百,有啥脸说他,赶紧走吧,不走我拿扫帚了!”
吕二狗只当她在说气话,又坐下了,“今天我见不到大白,就不会走。”
大白妈看他那个样子就来气,扭头就往回走,把宋九尧叫到一旁,如初这番跟他说了。
宋九尧:“你别发愁,招呼大姑去就成,有我在这,他过不来。”
他找到赵贤,“吕二狗找大白来了,你看咋处理?”
赵贤半张着嘴看他两秒,“谁?”
“大白以前那个男人。”
赵贤下颌左右扭动,嗤了一声,“咋的,他抢亲来了?”
宋九尧略微勾起嘴角,“我瞧着有那么一点意思,本来想叫大白她妈打发了他,他非得见上大白一面,你的喜事你做主。”
“没事儿,放他出来,咱是明媒正娶,他就一个不相关的,不怕他来闹事。”
“那就晾着他。”
“晾着。”
他又坐回去,和大舅哥小舅子们喝酒。
林白云劝了一句,“少喝点吧,别把身子又喝坏了。”
赵贤搂上她,嘿嘿笑,“我就再喝一点,等过几天,咱俩正式拜天地,你再管我成吗?”
林白云脸上一热,“我不管你。”
吕二狗枯坐了很久,眼看着日落西山,那一头的热闹还未停歇,声声都在敲打他的耳膜。
也不知道为何这样热闹,当初他和大白定亲,也不过挑个担子,送点喜饼和肉,二百块钱,坐着说了两句话便完事了。
他走出院门,往林白云家去,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天黑了,才听到嬉嬉闹闹送客声。
好一会儿,一行人走出来,一个带着醉意的男人搂着林白云,亲密的姿态,全然不顾身旁还跟着那么多人。
身旁的人也都一脸坦然,两个弟弟围着他们的新姐夫,有说有笑的,大白妈一脸喜气跟在身后。
吕二狗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他从来都是个局外人,只有大白是他的媳妇。
现在也不是了,这叫他绝望。
林白云看见暗处的那个身影,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个时候,吕二狗怎么在这里?
赵贤微微眯起眼来,拿手指着吕二狗,“这是谁啊?”
林白云大弟往前一步,“这谁啊,不认识,不是咱村里人,这段时间有人上咱村里来偷牛,是不是他?”
赵贤嗤了声,“偷牛偷到这里来了?是不是脑子不好啊。”
“走走,甭管他。”
一行人从吕二狗身边走过去。
吕二狗:“大白。”
林白云扭头看他,“嗯?”
“你要结婚了?”
“是啊,今天定亲了。”
吕二狗扯一下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恭喜你的,当初是我不对,但今天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林白云很平静,“你说吧。”
大弟:“说说说,说啥啊,说了也当你是放屁!”
赵贤:“没事儿,让他说。”
吕二狗只看着林白云,咽一下喉,仿佛咽下满腹酸楚,“你过来,我单独和你说两句。”
话音方落,他的衣领就被赵贤一把揪起。
“偷牛的都比你利索,罗里吧嗦赶紧滚蛋!”
大弟也都扯着吕二狗叫他滚。
林老大知道几个人都喝了酒,担心闹出事情来,连忙拦在中间。
“二狗,你走吧,要说啥,明天天亮了再说。”
吕二狗一动不动。
林白云心里的厌弃之意更重了,她知道吕二狗的七寸在哪里,只要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吴亚南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吕二狗那么要面子,必定恼羞成怒,愤然离去。
但她到底说不出来,只道:“我都定亲了,不管来干啥,你以后还是不要上我家里来。”
吕二狗低声道:“没事儿,定亲还来得及。”
赵贤就着酒劲儿给他一脚。
林白云没有拦他,“不要说这些话,我和他快当爹妈了。”
她看见吕二狗一脸僵滞,如同一个木偶,呆呆看着她。
当初他妈一直以她不能怀孕为由,暗地里撺掇他跟她离婚,现在吴亚南怀了别人的孩子,她也怀了赵贤的孩子。
她知道,这对于吕二狗来说,也是致命一击。
“走吧。”
……
送别赵贤和林白云,林晚云和宋九尧往制衣厂走。
这一次雪原剧团开业,瞿雪在踩云朵制衣厂定了很多戏服和舞蹈服,时间挺赶,因为大白定亲,她忙前忙后,耽误了一些时间,设计稿才刚刚做好,得尽快打样,送去给剧团。
林晚云突然一声微弱的,无来由的叹息。
宋九尧听见了,问:“怎么了,哪儿不舒坦?”
她扯唇,“没有,就是觉得很奇妙,当初你带赵贤出国,走的那一天,正好是吕二狗二婚,我去给吕二狗开婚车,没有赶得上去见你一面。”
宋九尧步子一顿,拧着眉宇看她,“你去给吕二狗开婚车?”
“对啊,大白不是收了他一千块,说好的给他和吴亚南做好婚纱礼服,还要赠送婚车服务,没人开车,我就去开了,那时候,哪里想到还有今天这一出。”
“谁能想到,赵贤治好了,还回来拱了我们林家的大白菜,”她挽上宋九尧的胳膊,意有所指,,“最重要的,出国躺了三个月,他竟然还学会洋人那一套,给大白送了一颗大钻戒。”
宋九尧:“说来可是奇了,他躺在病床上,也没睁几天眼,就看到洋人那一套,我倒看不见。”
林晚云嫌弃道:“那是你眼拙,还耳聋,跪下来,拿戒指求婚,赵贤他都会。”
“他是流氓,我是正经人。”
“正经人,你是一肚子坏水的正经人。”
宋九尧捏上她的腕子,微微提嘴,“你就是想摁着我的头叫我跪下,你跟我说说,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吗?”
“……”
她直觉,他又想起了什么坏主意。
宋九尧的掌心贴着她细嫩的皮肤,沿着她内手腕,一下一下,慢慢悠悠摩挲,“你不是会游泳吗?”
“会是会,不过只会在游泳池里游,你那些野生河我不会。”
“咱不干活了,走,我带你下河游泳。”
林晚云抿了抿嘴,“大晚上的,你就是想害我。”
“咱是正经人,大白天也游不成。”
第74章 没有林二晚,宋九尧就是……
山脚下有一条玉水河, 山涧依着地势而下,汇成了河流,林子里的榉木和枫树在月光下摇曳, 溪流叮咚, 仿佛也在追赶着夏天。
宋九尧光着脚站在河水里, 转身对林晚云伸出手来。
“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来这些地方,一来能耍半天。”
林晚云仿佛看见少年无惧,嬉闹于田野山岭, 往河下一扎, 惊起一树丫子的小鸟。
她抓上他的手,踩着鹅卵石, 小心翼翼踩进河里,河水漫过她的小腿肚, 带着初夏的一丝凉意。对于这些滑溜的石头, 她总觉得有些怯意,生怕脚一滑就跌进河水里。
这河不算深, 最深的最多到她的脖子,但是流动的水和游泳池毕竟是不一样的, 大黑天的, 那一点流动的波光,总是叫有生出一种被卷进去的错觉。
“我记得我第一次过河, 就是歌舞厅外面哪一条小河, 大哥说, 要带我上李景林家,叫我去买一些枣泥糕,我在集市上碰上了赵贤……”
她在粼粼水波下眯起双眸, “这个臭流氓抢我的枣泥糕吃,他开摩托车,我追不上,他在河对岸跟我说,想要拿回枣泥糕,就上那栋红房子去找他。”
宋九尧凝神看着她,“没想到你提着剪刀就过来了。”
“没有,剪刀是后面才买的,也不是为了剪他,家里没有剪刀用,阿平说,赵贤把我的枣泥糕都吃完了,我才生气的。”
“臭脾气。”
“我爸爸也这么说我,他说把我惯坏了,叫我改改,我说我不改,凭什么他惯坏了,让我来改,他是头一回当爸爸,我也是头一回当他小孩儿。”
宋九尧:“他不该嘴上说,就该直接打。”
林晚云抬起下巴尖,“我爸爸才不会打我,就你会打我。”
“不打治不了你。”
“我好像还买了一个洗脸盆,过河的时候滑了脚,裤腿都湿了。”
她嘴角勾起了笑来,“那是一条喇叭裤,好土的喇叭裤,我从来没有穿过那么土的裤子。”
两人往深处走去,河流的褶皱含着微光,从小腿到大腿,又没上腰间。
“我喜欢那条裤子。”
“……你还说是乞丐装呢。”
宋九尧就着朦胧月色看她,“我喜欢乞丐林晚云,她就是个乞讨,我也愿意给她端盘子。”
林晚云眼睫微颤,“少来这一套,你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么。”
“我想什么?”
“你就是想耍流氓。”
宋九尧摇摇头,撇下嘴去,一双手抚在水面上,贴着她的腰,“耍流氓只是其中一部分,从你剪我头发那天开始,咱俩就是命中注定的夫妻,你过来就是为了嫁给我。”
树影在河里荡漾,一阵风吹过,林子里扑腾出几只小麻雀。
河水漫上林晚云胸口,她只怔怔看他,“是吗?”
她穿越过来,是为了嫁给他么?她竟然从来没想过这一层。
“你自己想想,从你过来,哪一步不是都奔着嫁我来的?”
她抿一下唇,“难道是因为老天爷看见你打光棍,太可怜了,才让我过来嫁给你的?”
宋九尧胸腔起伏,“我打什么光棍,我不是等我媳妇过来么,你自个想想,你要是不过来,是不是就孤独终老了?”
林晚云手从水里抬起来,湿漉漉的,就掐上他的脖子,“宋九尧,你就是喜欢给我洗脑,我要是不过来陪你睡觉,你四五十还是个老光棍。”
上一回,瞿雪照她定戏服,跟她透了底儿,李景林成了先进人物,回开州见老朋友之后,她就重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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