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先生看着三公子和李姑娘,有些莞尔。
都说三公子芝兰玉树,很讨姑娘家的喜欢。
如今一看,这般温柔周到,讨人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是说五妹有没有与人结仇吗?没有,她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从来不与人结怨的。”
春天来临,葡萄长出了嫩芽,嫩绿色的葡萄藤顺着架子往上爬。
站在葡萄架下的李贞看着杜筱宁,轻声说道:“父亲在冬天去世,表哥是来汴京奔丧的。他今年要参加科举考试,本是没打算离开汴京的。但元宵那天,姨娘忽然说要把五妹送去扬州的姑姑家,还让表哥护送她去。我以为他们如今该在扬州好好的,却没想到五妹会在汴京被人害死。”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无限感伤。
大概是李惠的死令她心情沉重,她眉头微拧了下,原本与杜筱宁对视的目光移开,落在风中摇曳的葡萄藤上。
“公子,方才我与姨娘来的路上,开封府的大哥问了许多关于我表哥的事情,你们怀疑五妹是我表哥杀的吗?”
杜筱宁的凤眸不动声色地落在李贞身上,她语气温和地说,“李姑娘请放心,开封府从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李贞感激地看向三公子,“劳烦公子。”
旁边的公孙先生:“”
劳烦的好像是开封府的大伙儿,不是三公子。
这时王姨娘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李贞扔下一句失陪,就急忙进屋了。
公孙策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贞的背影,蹙眉说道:“你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吗?”
杜筱宁:“你问我?”
公孙策反问:“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
杜筱宁:“”
好吧,经历了以包大人为首的一群汉子对她的能力表示十分怀疑之后,没想到公孙策会对她这么有信心。
杜筱宁清了清嗓子,说:“她说王姨娘让张掖送李惠到扬州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公孙策墨眉微扬,“何以见得?”
“你没发现吗?她在跟我说过去的事情时,神情目光都是很自然的,可在说到张掖送李惠到扬州那一段时,她一直看着我。”
公孙策闻言,忍俊不禁,“她一直看着你,跟她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总不能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杜筱宁双手环胸,十分自信,“虽然我是长得很好看,但李贞一直看着我不是要欣赏我的男|色,她只是在观察我。”
公孙策一脸懵逼,“她观察你做什么?”
杜筱宁眼眸弯弯,“看我到底有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啊。”
公孙策无语,心想他就扯吧!
杜筱宁笑睨公孙策,“你觉得我在扯?”
公孙策愣住。
杜筱宁朝他摇了摇手指,神秘兮兮的,“说实话,公孙,你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
公孙策挑眉,他对杜筱宁的力量一无所知?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吧。
——对他神神叨叨的力量一无所知。
第5章 浮世绘04 “是不是又胖又英俊又可爱
“有时候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人杀了呢?”张龙坐在展昭对面,手里拿着一把瓜子。
开封府里,包大人身边的几个汉子都聚在庭院里。
这会儿还没到开工的时辰,他们习惯提前小半个时辰到开封府,原因无他,只因为包大人家中的厨子手艺太好,他们习惯了到开封府蹭早餐吃。
这会儿早餐还没来,包兴为了不让这群饿得嗷嗷叫的熊汉子打扰他,就直接撂了一盘瓜子在桌上,让他们没事磕着玩。
这不,这群汉子围着桌子,就像是聚众赌博似的,谁也想不到他们是在嗑瓜子唠家常。
昨天公孙策跟杜筱宁说开封府的这个传统时,杜筱宁还愣了一下。
公孙策问:“筱宁,你明日要早来吗?要是来的话,我让包兴多准备一份早饭。”
“我就——”
不来了。
杜筱宁话到了嘴边,就看到公孙策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好像她不早点到,就错过一个亿似的。
于是,杜筱宁放弃了思瑶今早为她准备的精美点心,早早到了开封府听他们唠嗑,加入嗑瓜子的队伍之中。
杜筱宁手里拿着一把瓜子,听着几人的谈话。
赵虎听到张龙的话,点头说道:“十五六岁的姑娘,养在闺中,大概不会与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说实话,我闯荡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谁忍心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的狠手。”
王朝叹息,“运气太糟糕了,是个可怜人。”
马汉点头,“昨日大人还说,若是作恶多端之人得此下场,那叫罪有应得。可都说李家的五姑娘是个善良之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太令人难过了。”
杜筱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将手中的瓜子堆在桌面上,开始一心两用。
公孙策看了杜筱宁一眼,然后问展昭:“已经派人去找张掖了吗?”
展昭点头,“如果李家人没有撒谎,只有找到张掖,才能知道本该离开汴京的李惠,为何会在汴京遇害。”
杜筱宁低着头,十分专心地堆瓜子,随口问道:“但如果李家人撒谎了呢?”
展昭微笑,“那也得找到张掖。不管有没有撒谎,张掖是与李惠同时离开李家的,不是吗?”
这倒是。
杜筱宁没有再说话。
公孙策想起昨天杜筱宁的神神叨叨,跟展昭说道:“筱宁觉得李家人在李惠和张掖离开李家的事情上,撒谎了。”
展昭看向杜筱宁。
杜筱宁没有抬头,只见她一个瓜子一个瓜子地放在桌面上,很是专心的模样。
这是在做什么呢?
展昭探头过去,只见桌面上是一只用瓜子堆成的猫,说不上栩栩如生,但憨态可掬。
——是一只举着爪子的招财胖猫。
展昭无语。
杜筱宁抬头,恰好遇上展昭的视线。
她并未被吓到,反而还朝他展颜一笑,指着那只胖猫问:“是不是很可爱?”
杜筱宁长了一双凤眸,睫毛浓密卷翘,而在眼角的地方,那睫毛又稍长一些,显得她的眼睛格外好看。当她笑的时候,凤眸微弯,眼里像是有着星星碎碎的光,十分动人。
展昭不瞎,所以在对上杜筱宁的凤眸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杜三公子这个绣花枕头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那个念头在展大人心里一闪而过,他随即想起正事。
“你为何会觉得李家人在撒谎?”
杜筱宁想这还不简单,因为李贞说到李惠和张掖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是跟她说其他事情时截然不同的反应。
人与人之间有眼神的交流很正常,可眼神变化忽然频繁,甚至一直盯着别人,那就有可能是撒谎。
杜筱宁当时也试图去听李贞的心声,但她什么都听不到。
是李贞当时心无杂念吗?
痛失亲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情感在心里翻涌。
可李贞没有。
杜筱宁觉得那是因为李贞全神贯注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那一刻她心里除了谎言,没有其他的杂念或是情绪。
但这些话杜筱宁不能跟展昭说。
来自未来的人,很难跟几百年前的古人解释心理学和微表情。
于是杜筱宁朝展昭眨眼,说:“因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直觉力量。”
——作为一个合格的绣花枕头,说话就敢这么肆无忌惮。
展昭眼角微抽。
什么鬼?
展大人无言以对,干脆直接上手。他抬手按了按杜筱宁的脑袋,“什么古老神秘的力量,整得跟神棍似的。”
他看向公孙策,随口说道:“我瞧你也别让他在书楼里整理宗卷了,等会儿我还得去一趟李府,他不是怀疑李家人撒谎了吗?就让他跟我一起去吧。”
公孙策哑然失笑,看向杜筱宁。
杜筱宁弯着那双漂亮的凤眸,十分随和,“我都可以呀。”
公孙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目光落在杜筱宁用瓜子堆成的那只胖猫上,然后再看向杜筱宁。
“是不是又胖又英俊又可爱?”
杜筱宁笑着问道,随即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展昭,语气里带了点惋惜意味,“可惜不能撸。”
公孙策:“”
众所周知,开封府的展大人被皇上称为御猫。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怀疑杜筱宁在内涵展昭。
李家是汴京有名的富商,家主李道去年秋天因病去世。李道去世后,李家的产业将由他的儿子李平继承。
李平是李贞的胞弟,今年六岁,他不可能担起李家,李家如今的主事者应该另有其人。
李家确实富得漏油,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居然有个五进的宅子,还有东跨院西跨院。宅子里一草一木都十分讲究,有一个偌大的人工湖,湖上有水榭天鹅,湖边种着垂柳。
阳春三月,嫩绿色的柳条在水面上垂下,风一吹,就像是少女的发丝一般温柔拂动。
展昭想见李府的管事,王氏说元宵那天晚上,是管事安排了马车让张掖和李惠走的。
展大人在大厅等着李府的管事,原本跟在他身旁的杜筱宁此时正在不远处跟李府的小丫鬟聊天。
弱冠之年的杜三郎君有着一身精致的好皮囊,虽有刑部尚书当靠山,但并不仗势欺人,相反,他为人随和得很,跟谁都能唠叨几句。
也不知道杜筱宁跟几个丫鬟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几个丫鬟欢天喜地笑了起来。
端着茶盅的展昭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昨天包大人还不经意间咕哝,说开封府不养闲人,如今硬被塞了个关系户进来,也不知该要怎么安排才好。包大人咕哝完,就跟展昭说我本想让公孙先生带他一阵子的,可皇上忽然给我布置了任务非得要公孙先生帮忙不可,你没事就多带杜三出去,别让他在开封府添乱。
多让他带杜三出去?
说的倒是轻巧,这么大一尊关系户,到时候哪里磕了伤了哭着回家喊娘算谁的?
谁知包大人却拍着胸膛,说:“你要是能让他回去跟杜若渝诉苦,我去请皇上给你涨俸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古人诚不欺他。
看在有可能涨俸禄的份上,展大人决定为五斗米折腰,这阵子带一带杜筱宁。
而这时两个小丫鬟路过,在经过杜筱宁身边时,其中一个小丫鬟不知道说什么,笑着推了一下身旁的同伴。
小丫鬟“啊呀”一声,往后倒。
“哎,小心。”只见三公子伸手,扶了那小丫鬟一把。
小丫鬟那圆润的苹果脸顿时红了起来,“公、公子,抱歉。”
“没关系。”三公子凤眸微弯,风度翩翩地给两位小姑娘让路,还不忘叮嘱,“走路要当心,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多令人难过。”
两个小丫鬟偷瞄了三公子几眼,走了。
人都快要到拐角了,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三公子。
目睹了三公子扶人全过程的展大人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这么一盏茶的时间里,杜筱宁已经成功地让三拨路过的小丫鬟们脸红心跳了。
怎么说呢?
就感觉三公子还挺忙的。
杜筱宁目送两个小丫鬟走远,然后走到展昭身旁,“居然让朝廷命官久等,李府的管事这么忙?”
展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杜筱宁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小声跟展昭说道:“元宵第二天,也就是元月十六的那个晚上,管事确实准备了马车,但没人看到李惠和张掖离开。丫鬟说因为李道刚去世,王姨娘又比较讲究良辰吉时,所以李惠和张掖离开的时辰在半夜,说那个时辰出远门能保平安。”
半夜三更出远门,谁也不是夜猫子,有人见到才奇怪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阴沉起来。
杜筱宁凑近展昭,神秘兮兮的模样,“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情,不一定跟李惠的死有关系,但你绝对想不到。”
展大人向来对别人的家事八卦一概不感兴趣,这次却神差鬼遣地顺着杜筱宁的话问道:“什么事?”
杜筱宁:“王姨娘是李夫人的亲妹妹。”
展昭:“!”
王姨娘是死者李惠的生母,也是李夫人的亲妹妹。
世人都说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虽然并非绝对是这样,可大多数情况下,没点心机手腕的商人,成不了事。
李道是汴京有名的富商,产业多银子也多,从他的宅子建得比当朝四品大员的宅子还讲究,便能略见一斑。
李道有钱,却无德。
他在府里养了八个姨娘,听说他在世的时候,还染指了年轻的丫鬟。
王姨娘是李夫人的亲妹妹,当年李道陪夫人回娘家的时候,看上了小姨子。
姐妹共事一夫的事情,并不少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在李府,王姨娘与李夫人是亲姐妹的事情,是秘而不宣的。
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的展大人摩挲着自己的佩剑,慢悠悠地将手中的茶盅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定定地看向杜筱宁:“既然这事情秘而不宣,你又怎会轻易知道?”
杜筱宁微笑着整了整霜色的衣摆,在展大人旁边的椅子坐下,“因为我长得好看,招人喜欢啊。”
展昭侧头瞥了杜筱宁一眼,“嗯,确实长得好看,招人喜欢。”
杜筱宁一愣,显然没想到展昭是这个反应。
她撇了撇嘴,决定不再卖关子,“王姨娘到了李府之后,李夫人就不管事了。李夫人去世后,她身边的大丫鬟就被赶出东跨院。”说着,她下巴朝前方那个年纪稍长的丫鬟,“喏,就是那个丫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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