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问自答地道:“你是我的英雄啊,你对那么好,我就不在意你到底是超人还是灭霸,更何况你还不是灭霸呢。”
闫听诀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继续道:“你放心,我没有杀过好人或者好鬼,我消灭的大多数都是恶鬼。”
屠念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闫听诀:……
那倒也不是。
不过为了屠念,他愿意去做个好鬼。
屠念想着,终是露出了个笑来:“我还说呢,你遮遮掩掩的,让人好奇,没想到不就是鬼王么。”
“你刚刚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闫听诀大概是觉得放松了很多,轻轻靠在靠垫上。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屠念眨眨眼:“现在和刚刚又不一样。”
闫听诀问:“就没什么好奇的想问的吗?”
“有的,现在问了都会告诉我吗?”
闫听诀回答得也很果断:“当然。”
屠念问:“你多大了?”
闫听诀脸色一黑:“这个除外。”
屠念笑出声来,她知道闫听诀一直很在意这个,所以才特地问出来和缓氛围。
不是只有闫听诀会引导话题,屠念也会。想要让另一个人开心的时候,千方百计都能用出来,孙子兵法都能被她玩出花儿。
“那好。”屠念端坐起来:“你是在哪里出生的?家里是什么人?”
闫听诀道:“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里,家里……我小时候以为是普通的农民,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当皇帝的。”
“嚯!”屠念这回的反应比知道闫听诀是鬼王的时候还要大不少,她意外地看着他:“皇帝?”
“嗯。”闫听诀漫不经心地继续道:“我一直不知道,其实我是狸猫换太子里的那个太子,而我一直叫着母亲的人,其实根本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屠念意外:“可是她应该接触不到皇帝吧?”
“她不是什么坏人。”闫听诀徐徐解释:“她是在小河边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我,后来把我养大。虽说对我没有花什么心思,但不可否认她救了我的命,比起远在皇城里的那些人,她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啊……”屠念往他身边凑了凑,是一个下意识的安慰的动作。
闫听诀察觉到了,他其实并没有真的难过,事情已经过去太多年了,他回忆起来的时候已经模糊了。
但屠念如此小心翼翼地关心自己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暖意,他搜索着自己为数不多关于那段时光的记忆,继续讲了下去:“我母亲她很忙。除了吃穿以外她并没有给我什么别的,但这些已经足够了。从我有记忆起白天我就会被她送到邻居家,晚上她会支付邻居这一天的酬劳,然后把我接回去。”
随着讲述,闫听诀的眼前也逐渐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被遗忘了的过去就像是画卷一样铺开激活,再次展现在了眼前。
女人没有结婚,独身一人,忽然有了孩子,在那个年代被很多人唾弃。
她的脾气不好,经常拿棍子打闫听诀,但是钱和物质却没少。
因为给隔壁邻居的酬劳是日结,女人每天都会问过他今天开不开心后才会把钱给邻居。
邻居夫妇其实人也很不错,属于憨厚老实的类型,就算没有钱都不会伤害小孩子,更何况女人给的酬劳还算丰厚。闫听诀许多的生活技巧都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只可惜,做饭并不是其中一项。
闫听诀小时候并不喜欢他母亲,因为她很少对自己笑。
长大后才知道她是个多么强大而又优秀的人,起码在那个女人地位低下的时代,她靠着自己撑起了一个家。
“她是个优秀的母亲。”屠念道:“而且不仅仅是个母亲,是个非常棒的人。”
“没错。”闫听诀的神色温柔了些,但没有维持很久:“可惜好景不长。”
闫听诀十七岁的时候,当朝皇帝,也就是他的父亲驾崩了。
皇位传给了那位狸猫,也就是代替了闫听诀的那个人。
当时的闫听诀并不知情,他从了军,赚的钱可以养活他的母亲了。
“没想到还真是小将军呀。”屠念笑着道。
“我哪儿是将军。”闫听诀看着她:“抬举我了。”
话虽这么说,他当时的确是一颗新星,是千年不遇的习武天才。
但锋芒毕露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个好事,闫听诀那时仍是少年人心性,没有怎么收敛自己的势头,铆足了劲儿地想要证明自己。
这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当时的丞相,也就是操纵狸猫换太子的幕后黑手,担心他威胁到狸猫的地位,便在一次战事中派人趁乱杀死了闫听诀。
“是不是很差劲?”闫听诀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下来问屠念:“人家想害我,我还不知道,将自己的实力全部展现在了外面,结果死都没死了个明白。”
“怎么会。”屠念摇摇头:“我现在不想你当小将军了。”
闫听诀感觉心里似乎要冒出来的暴躁情绪又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压了回去。
任何鬼魂提到自己死亡的原因都会很难控制地暴躁,但是有屠念在身边,闫听诀却感觉自己不是不可以忍下来。
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湾小溪流过,只剩下淡淡的温柔,别无其他。
闫听诀刚死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他只当自己是战死了。
他看着自己的兄弟将自己的包裹和这几年攒下来的钱回了家交给他目前,看着女人面无表情地接过包袱,让他们将棺材放在了院子里,说了一声谢谢。
她的手在发抖,夜晚里哭得压抑,在他的兄弟面前却没有展露出分毫,好像面前摆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有的时候爱的表达方式不一定是外放的,闫听诀在那一刻清楚,他的母亲,是真的很爱他。
这一路来其实闫听诀自己已经想开了,不过毕竟不想开也没办法,人死都死了,也活不过来,现在当鬼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别的鬼告诉他怨念没了人自然也就能投胎了,他想想看自己或许也没什么怨念,就是舍不得他母亲罢了。
毕竟是家啊,怎么样也得看一眼在走。
别的鬼还告诉闫听诀,他以前是士兵,身上的戾气重,手上沾了敌国战士们的血,所以死后千万不能杀人,如果他杀了人,那他的罪孽就会加重,不仅投不了胎了,可能还会变成没有思想的厉鬼,一辈子为祸人间。
闫听诀自然是不想的,索性他也没什么冲动,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的一声都很圆满,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死的太早,没能给母亲养老。
却没想到,在他出去看孔明灯的那个晚上,他的好兄弟拿着刀进入了他母亲的房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后,小院子起了大火。
闫听诀最初也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却见他母亲哭着拿着一笔钱离开了家,而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却被查出来了一具女人的尸体,人们都说他母亲疯了,自杀了。
院子再也没有人去,他的棺材却因为暂时被挪到了别的地方停放而幸免于难。
闫听诀不知道他母亲是在做什么操作,于是他便去打探了一下。
这也是他成为厉鬼真正的契机。
“这就是你说你做的错事?完全不算呀!”屠念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好奇的。”
“我那个时候本不应该再流连于人间,但是我强行撑住去找到了真相。”闫听诀像是自嘲:“却没想到真相根本不是我能承受的了的。”
那一夜,他靠着捉弄自己昔日的好友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他是被害死的,真正动手的其实就是他的好友,对方还领了要杀死他母亲的命令,临到头的时候却有点狠不下心来,便放了他母亲一条生路。
当时他们一个小队出征,只有闫听诀一个人没能回来,他一直以为这只是运气不好。
谁能想到其实是早有预谋呢?
闫听诀对自己死亡的画面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却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夜晚。
上窜的火花,他喝得烂醉,哭成了泪人的兄弟。
对方一声声地和自己忏悔他并非有意,他的家人们都被丞相控制着。
说来多可笑,闫听诀也想不到,对于他一个已经算是草根了的太子还用得着丞相动手,甚至赶尽杀绝。
“我的天……”屠念捂住嘴,她之前猜到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当看着闫听诀云淡风轻地说出口时还是惊讶到无以复加。
有些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但是事实上真正的场景远比言语描述得要残忍得多,对于闫听诀来说,他所信仰信任的一切在那一瞬间全部崩塌。
屠念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闫听诀的手上,看着星星项链亮起了光芒。
她回忆起自己第一天认识闫听诀的时候,对方把自己的心脏拿出来放在了她的手上,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和一直不承认自己死了,不想接受自己是鬼了的屠念不一样,闫听诀彻底地接受自己死了,不带着任何活过来的期待和兴奋,也不因为进入副本换了一个角色而会有心脏脉搏而感到开心。
闫听诀看着他手心里柔若无骨却又带着温暖的力量的手,问:“心疼我吗?”
“要是那个时候我在就好了。”屠念道。
“我没那么脆弱。”闫听诀弯了弯嘴角,很想借着这个机会赚取同情,但是看着屠念已经乘着泪光的眼睛,到底还是不心疼他的小姑娘眼睛哭肿了,用轻松的语气道:“再说,在那个时候有什么好的,我可以经历磨炼,变得更好再去见到你,但我不希望你在那会儿吃苦。”
屠念低下头,想起自己,觉得她真的出生在了一个很好的时代。
这里男女平等,国家强盛和平,生活小康却又幸福,哪怕足不出户靠画画她也能过上还不错的生活。
可在闫听诀的时代里,却远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杀我那个我以为的好兄弟,我迁怒于他,却知道核心的问题不在他。”闫听诀道。
屠念轻轻点头:“然后呢?”
狸猫新皇其实不是好皇上,他是暴君,是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人。
他其实是丞相的儿子,因此顺理成章的,丞相成了王朝背地里真正的掌权人。
好笑中又带着点可悲,被换走的那个人即使是流落到了穷乡僻壤之中,也遇上了很好的人,很骄傲地长大,成为了一个优秀人。
而换走太子的狸猫吃着宫中的蜜糖,喝着其他小国进贡来的琼酿,在不怀好意的溺爱下成为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傀儡。
一念之差,闫听诀被戾气控制。
愤怒让他变得强大,他挣脱了轮回的召唤,守着母亲安稳下来后,又暗地里找了几个附近的鬼帮忙保护她。
确定母亲不会再遭受迫害之后,他才一路到了当时的都城,踏上了这个他本来应该长大的地方,他却只觉得厌恶。
“你把那个丞相杀了嘛?”屠念大概猜到了后来的剧情。
闫听诀摇头:“当然不能这么简单,杀了他太轻易了。”
说着,他又看向屠念:“会觉得我有点太过分了吗?我希望他能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恶事付出代价。”
“当然不会觉得过分呀,是他们先过分的,他们可是要杀了你的母亲,还已经……害死了你。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帝,现在却连死都没有死个明白。”屠念道:“可怎么样才算是付出代价呢?”
闫听诀知道她不会因此而厌恶自己,可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觉得喉咙发干。
他轻声道:“想吃糖。”
屠念二话没说就把小熊软糖的罐子拿了出来,从里面挑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味道递给他:“这个特别甜。”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但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可能会需要一点。”
闫听诀接过糖放进嘴里,的确是很甜。
如果是在之前,他可能碰都不会碰这种让人发腻的软糖。
可是这回儿,他却觉得在甜味底下有一股清香,送进了心里。
屠念又给他找了个汽水糖,和看起来像是软糖的跳跳糖。
闫听诀无一例外地都直接接过来吃了,随后表情缤纷多彩,最后问:“这些也是我需要的?”
“这些是能让人开心的。”屠念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你开心。”
闫听诀感受着跳跳糖在口中上蹿下跳,还是点头道:“能的。”
屠念知道他只是这么说而已,便拉长尾音又道:“我还知道一个能让你开心的办法。”
闫听诀已经做好准备再吃一颗糖了,他看着卖关子的屠念,配合地问:“是什么?”
屠念神秘地笑了笑,随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她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边安慰一边像是哄小朋友一样道:“我们刚刚吃生日蛋糕吃得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许愿,但现在嘛,我想补上。”
闫听诀一愣,随后迅速将她回抱在怀里。
他感受着她软乎乎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听她慢慢悠悠地道:“我以前的愿望都是关于自己和家人的,现在你也是其中之一了。你喜欢我们现在的日子吗?”
“喜欢。”闫听诀声音低低的:“过去和你认识的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也是。”屠念脸稍微一红,但还是把自己准备好的台词一样:“那我就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开心,甚至比今天更好。“
闫听诀笑了,他问:“这就是让我开心的魔法吗?”
屠念问:“不管用吗?”
“太有用了。”
他只觉得他整颗心像是被泡在蜜罐子泡发了一样,涨涨得。
屠念又一会儿后松开了他,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挪到一边:“快快快,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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