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句情话,却给他讲得展耀军功似的,居云岫脸上又一热,岔开话题:“你是怎么找到心月的?”
战长林才不上她的当,跟着往下算账:“你为何不回我的信?”
居云岫:“……”
战长林目光攫着她,誓不罢休的样子。
居云岫沉吟半晌,道:“太忙。”
战长林道:“忙到写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居云岫想到今日收到的那句“负心汉”,道:“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叫人奔波,不值当。”
这明显是在指摘某人。
然而某人没自觉,反而故意曲解:“那也就是说,你对我是有很多句话,而且句句关乎痛痒了?”
居云岫恼火。
战长林双眉一耸,这一回,有恃无恐:“我等你回信,等你回完,我就告诉你,心月是怎么被找到的。”
日暮,白泉寺三里外的一处别院里,树木繁茂,环境幽深,栅栏前,一人一狗正玩得不亦乐乎。
唯独琦夜、璨月二人守在院里,忧心忡忡。
院门外,忽传来辚辚车声,二人掉头一望,一辆熟悉的马车从槐树掩映后驶来,驾车的正是扶风。
二人这才换下一脸愁容。
“郎君,快,郡主来了!”
琦夜抱走栅栏前的恪儿,跑到院外,后面紧跟着追来一只小黑狗,汪汪吠叫。
恪儿想到居云岫怕狗,趴在琦夜肩头驱赶:“小黑不要来,回去,回去!”
小黑狗收到指令,停在院门口,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吁”一声,马车应声停下,琦夜抱着恪儿赶到车前,看到掀帘出来的人后,笑容一僵。
反倒是恪儿眼睛一亮,欣喜若狂。
“战长林!”
战长林大喇喇笑,走下来,一把将他从琦夜那里捞到自己怀里,调侃道:“小哭包想我了?”
恪儿大声道:“才不是小哭包!”
声音像是在生气,可是笑容忒灿烂,双手抱着战长林的脖子,像是抱住了一个稀世宝贝般。
战长林拿脸蹭他肉嘟嘟的小脸,蹭得他歪开头,边躲边笑。
琦夜木着脸站在一边,垂眼盯着地上的草,不多时,居云岫从马车里下来,璨月上前伺候,问及漱玉坊里的情况。
琦夜心里烦闷,闷着头杵在原地,等居云岫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马车前,居云岫眼神略严厉,琦夜忙挺直身板,回道:“没有想什么。”
居云岫沉默,转头向院门口的父子二人望一眼,大概明白了。
思及缘由,心里蓦然有些五味杂陈,居云岫敛回目光,道:“这段时间,你先陪着恪儿住在这儿,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会派人来通报。”
琦夜闻言,果然别扭:“那,他……”
居云岫道:“你要是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可以跟我回赵府。”
琦夜一震,道:“没有……郎君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
照顾及保护郎君是她最大的职责,这种时候,她怎能把郎君丢开。
且还是“丢”到战长林怀里。
琦夜道:“郡主放心,奴婢一定会把郎君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居云岫看着她,到底没有苛责什么,每个人都有喜欢与讨厌的权利,她无法要求琦夜改变自己的感情。
“时辰不早,今日就在这里用晚膳吧。”
“是。”
琦夜这次很机灵,应声后,立刻到院里安排去了。
居云岫的目光顺着望到小院里玩耍的二人,眼眸一动。
战长林居然在给恪儿“展示”他那颗毛茸茸的头。
夕阳西下,脉脉余晖透过遮天的树林,铺陈在白墙灰瓦的小院里,恪儿站在栅栏前,摸着战长林这颗黑茸茸的毛脑袋,满眼惊喜。
战长林歪头蹲着,问道:“如何?”
恪儿咧着嘴笑:“我喜欢。”
战长林便也咧着嘴笑。
两个人的虎牙都映在薄暮里,亮晶晶的。
恪儿摸来摸去,仍然爱不释手,这时小黑狗摇着尾巴过来了。
恪儿便雨露均沾,先摸摸小黑狗,再来摸战长林。
战长林躲开。
恪儿:“?”
战长林交代道:“以后摸完它不许来摸我。”
恪儿困惑道:“为什么?”
战长林解释道:“狗身上有虱子,你摸它,再来摸我,我头上也长了虱子,你还喜欢吗?”
恪儿想也不想:“喜欢呀。”
战长林一怔,伸手挠头,挠完道:“可你娘就不喜欢了。”
恪儿大眼睛扑闪。
战长林到底没忍心告诉他,还是他娘的喜欢最大。
恪儿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后,歪头道:“我阿娘也摸吗?”
他着实有点想象不出居云岫摸战长林脑袋的样子。
战长林肯定地道:“当然摸啊,可喜欢摸了。”
恪儿大吃一惊。
战长林挑眉:“你不信?”
恪儿对战长林一向是很信任的,可是这厢突然有点迷茫。
战长林小声道:“下次我让她摸给你看。”
不知道为何,恪儿心跳突然“咚”一声,怪激动的。
他也小声道:“好。”
战长林不由笑,心里美滋滋的,想到居云岫,便忍不住朝庭院角落一望,这一眼,恰巧捕捉到居云岫的目光。
战长林唇角挑得更高。
居云岫移开眼。
恪儿忽然凑到战长林耳朵边,悄声道:“我给你写的信,你有没有收到?”
战长林回头:“信?”
眼睛一下亮起来:“你给我写的信?”
恪儿认真点头,道:“是呀,今天写的,跟阿娘一起写的。”
战长林精神一下振奋起来:“她也写信?她给谁写信?”
恪儿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是给一个写字很丑的人吧。”
战长林:“……”
一群飞鸟从树林里振翼而出,天幕那头传来旷远佛声,是白马寺里的暮鼓敲响了。
别院栅栏角落,树荫浓郁,摆放着一套树桩桌凳,坐在上面展眼一望,山外云霞尽收眼底。
战长林悄无声息凑过来,道:“你给我写信了?”
居云岫欣赏着天幕美景,懒得理他。
战长林按捺着狂跳的心:“既然都写了,干什么藏着,不拿给我看?”
居云岫还是不理他。
战长林想到自己先前的态度,知道这回是要吃瘪了,低咳一声,试着商量道:“我这儿还有心月写给赵霁的一封信,内容机密,除我以外,没人看过。我跟你换,如何?”
居云岫淡淡道:“心月写给赵霁的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战长林道:“你要策反赵霁,怎能没有心月的信?”
居云岫道:“若信有用,刚才就会用上,既然不用,说明此信对策反赵霁一事无益。”
战长林咬牙。
他发现居云岫真的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那我拿恪儿写给我的信,总可以吧?”
战长林先退一步。
居云岫由他退。
“这里没有恪儿写给你的信。”
“不可能,刚才恪儿都说了。”
“他没有署名。”
战长林受不住了,正经道:“居云岫,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居云岫这才瞄向他。
“我欺负你?”
“对,欺负我,欺负我对你朝思暮想,欺负我对你牵肠挂肚。”战长林一口气说完,摊手,“给我信。”
居云岫抿着唇,没动。
“不给?”战长林道,“不给,那我可就欺负你了。”
第72章 . 亲吻 “下次留下来陪我。”
别院藏在深山里, 二进院,背靠树林,面朝远山, 薄暮冥冥之时, 瑰丽的霞光铺满前院, 暮风都仿佛镀了一层金。
战长林威胁成功, 拿到两封被居云岫揣在怀里的信,先拆开恪儿的那一封, 看完后,咧嘴一笑。
居云岫想不到他真能读懂那画上的秘密,道:“画的是什么意思?”
战长林收起信,道:“不告诉你。”
居云岫颦眉。
这一刻,竟想到了恪儿画完这封信的那副自信神色。
战长林收起恪儿的信后,拆开居云岫的那一封,神情明显比刚刚紧张了一些。
居云岫眼眸微动, 移开目光。
战长林揣着一肚子期待,打开信后, 发现居然有三页之多, 眼睛里盛满星辉, 认真捧着信阅读起来。
然而,越读眼里光芒越黯。
读到最后,战长林一张脸彻底拉下来,不满道:“怎么全在给我安排事情?”
居云岫望着院外暮色,道:“哥哥久病不醒, 奚昱忙于帮你处理军务,这些事,不安排给你, 安排给谁?”
战长林百口莫辩,又不甘心被安上一桩“不作为”的罪名,反驳道:“茂县县衙救赵霁,赵府大婚杀居胤,再到万春殿外收拾梁昌进,哪一样不是我在挑大梁?照你这说法,我倒像是个吃干饭的了?”
居云岫怼不过他,解释道:“没说你吃干饭。”
战长林气咻咻地收了信,虽然相当不喜欢,可是又不舍得还给对方,反揣进怀里,道:“云老说,居松关的病情有起色,大概没多久就能醒来了。”
大军入主长安,跟洛阳决战在即,居松关作为主帅,关系着此事的最终走向,再不醒,底下保不齐又要有军变发生。
更何况,苍龙军的身份还没有公之于众,这个重大的秘密必须由居松关这个肃王之子亲自揭晓,大军才会信服,天下才会拥护,那个本该属于肃王府的皇位,也才能够得以正统的继承。
居云岫眼睫垂着,没有多言。
战长林看回她,道:“赵霁不好对付,这段时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这一次,居云岫没有再反对,只道:“把心月的信给我吧。”
战长林想到她刚才的论断,挑眉道:“不是瞧不上?”
居云岫不理他的揶揄,向他摊开手。
战长林把自己的手放进去,道:“说好的,等你给我回一封关乎痛痒的信,我便把那封信给你。”
居云岫蹙眉,要收回手,可指缝早已被他伸指扣住,哪里还挣得脱?
“你……”
“不过可以提前透露一下我是怎样找着心月的。”
居云岫停下挣扎,盯着他。
战长林道:“六日前,我到宫外寻个住处,路过以前给你排队买点心的糕点铺,就是桂花糕、芝麻糕、茯苓糕三家挨着的那地方,原先卖芝麻糕的那一家成了酒铺,心月就在柜前卖酒,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居云岫意外道:“她在长安?”
战长林点头,道:“那夜她坠湖以后,被一个名叫秦岳的渔夫所救,二人日久生情,逃到长安,开了那一家‘秦家酒铺’,原以为长安被叛军占领,赵霁的人一定找不到他们,谁知道被我碰上了。”
心月主动藏匿,以至于一直查无音信这一点,居云岫先前已猜中,可跟被救的渔夫日久生情这件事,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居云岫道:“赵霁可知晓这个秦岳的存在?”
战长林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道:“放心,不知道,要给他知道心月已琵琶别抱,咱这步棋就没法走了。”
用心月威胁赵霁倒戈,关键在于赵霁对心月存有旧情,如果心月移情别恋一事暴露,赵霁多半就不会再为她受制于人了。
这也正是战长林今日没把心月写的信拿给赵霁的原因。
“话说回来,这个心月跟你真的是……”战长林回想初次看到心月时的震惊,歪头,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居云岫五官,由衷感慨,“赵霁居然能找到这样的六个。”
“……”
“都是哪儿找来的啊。”
“……”
居云岫琢磨着他慨然的语气:“你很羡慕?”
战长林挑眉。
居云岫说破他心里的话:“想请教赵霁,都该上哪儿去寻?”
战长林道:“我可没这么讲。”
居云岫道:“嘴上是没讲,心里讲没讲,就不知道了。”
战长林探近,道:“你虽然在我心里,可也不代表能听到我心里所有的动静吧。”
居云岫又被他这酸溜溜的情话折磨出一身鸡皮疙瘩,板着脸警告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战长林笑,正想说“这次怎不点名‘令人作呕’了”,忽然听到哒哒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是恪儿跑过来了。
二人的手还交握在一起,居云岫忙挣开。
战长林握得更紧。
恪儿跑到木桩桌前,盯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看看战长林,又看看居云岫。
后二人都一声没吭。
恪儿便又垂下眼,想了想后,垫起脚。
“我也要。”
说着,小手伸到二人手上,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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