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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水怀珠

时间:2021-12-15 10:01:53  作者:水怀珠
  “流放。”
  杀一门,留全族,然而杀是最残酷的杀,每一刀,既是砍在赵府人脖颈上,也是打在那些替赵府求情的朝臣脸上。弑君之罪本该被株连九族,可是赵氏族人的性命一条不取,便应了那所谓“大赦”之名。
  这手段,可谓是集毒辣与慈悲于一体了。
  战长林感慨:“岫岫,你果然是做皇帝的料啊。”
  居云岫瞄他一眼,随手又拿起一封奏折,一边看,一边道:“长安送来的那个孩子,我想派人接到宫里来。”
  战长林一怔后,想到那被恪儿取名为“小白”的女婴:“你要养她?”
  “恪儿喜欢她。”
  居云岫提笔,在奏折上批注。
  战长林自然知道恪儿对小白的喜欢有多深,笑着问:“那,是接来当小公主养,还是当日后的太子妃养?”
  居云岫万万想不到他会来这样一问,瞪他:“恪儿才四岁。”
  战长林耸眉,一点没感觉自己问错。
  “没正行。”
  居云岫不再理他,战长林靠过来:“生气了?”
  居云岫不做声。
  战长林笑:“陛下莫恼,恪儿天真烂漫,断然不会有那歪心思,孩子呢,就接到宫里来当小公主养,日后恪儿要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臣头一个打断他的腿。”
  居云岫腹诽越说越没正行,拿起一本奏折扔给他。
  次日早朝,内侍当庭宣布了居云岫了对赵霁及赵氏一族的处决决定,圣旨宣读完后,底下缄默良久。
  良久后,居云岫开口:“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刘御史手握象笏,几度欲言,又欲言而止。在他左侧,那名上书进谏,以“大赦天下”之名恳请居云岫宽宥赵霁的三品大员面色铁青,两腮紧紧绷着,便欲上前,猛被刘御史警告性地一扯。
  于是大殿下的这一点波澜很快又归于平静。
  居云岫淡声:“既然没有,那此事便如此定了。”
  话声甫毕,底下很准时地响起一道似散漫、又恭敬的恭维:“圣人英明。”
  后方诸位大臣只能梗着脖子,齐声跟上:“圣人英明!”
  洛阳的第一场雪下下来时,已是居云岫登基半个月后。
  晋王父子三人的丧事已办完,人就埋在邙山附近的陵墓里,后宫所有女眷被送皇陵里守丧。
  这日下朝后,居云岫、战长林二人换上常服,同乘一辇结伴离宫,行程匆忙,神情又十分喜悦。
  一些朝臣行着礼目送完后,不由交头接耳。
  “陛下这是去做什么?跟战将军出城玩耍么?”
  “什么出城玩耍,今日小殿下入京,陛下这是去接人的。”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又议论起来:“说起来,陛下登基以后还一直没空处理家事,这回小殿下入宫,应该是准备下诏立储了吧?”
  “嗯,所言在理,多半是了。”
  众人知晓恪儿是战长林的骨血,先前不同意他继位,是担忧存在被战长林篡位的风险,可现在居云岫登基称帝,恪儿又是从出生起便随居姓的,自然便顺理成章有了做储君的资格。
  “那陛下册封小殿下时,会不会也册封战将军?”一人声音压低,语气难掩兴奋,“这半个月来,战将军可一直留宿在宫里,陛下赐的那所府邸,他一次都没踏进去过。”
  “周大人的意思是,陛下会册封战将军做皇夫?”
  众人的眼睛里齐刷刷放射起光芒来。
  “……”
  “什么?当真?”
  “千真万确,前日我到他衙署里亲眼看见的。”
  “啊呀,那可真是……”
  “……”
  皇城外,一辆华贵的马车欢快地行驶着。
  车厢里放着暖炉,热气融融,居云岫靠在战长林肩上,手被他捂着。
  “礼部那边的建议,你怎么看?”
  今日早朝时,礼部尚书程大人以冬日迁都诸多不便为由,建议居云岫明年开春以后再回长安,居云岫没有立刻给出回复。
  战长林摩挲着她的手,思忖道:“迁都确实是大事,不能急于一时,恪儿刚从长安过来,在洛阳里养一段时间再回去,挺好的。”
  居云岫知晓他是出于对恪儿的考虑,可是仍然有些遗憾:“那今年过年,就要在洛阳城里过了。”
  战长林一怔后,想到长安城里空空荡荡的肃王府,这似乎还是居云岫第一次在外乡过年。
  战长林安抚:“岫岫是圣人,整个大齐都是岫岫的,在哪里过年都是在家过。”
  居云岫啼笑皆非,目光瞄向他。
  战长林低头,笑:“臣说错话了?”
  “没错,”居云岫眼眸微眯,揶揄,“巧言令色,快有做奸臣的潜质了。”
  战长林笑出声。
  居云岫想到什么,忽而道:“过两日,我便要册封恪儿为储君了。”
  “嗯。”战长林自然地应着。
  “那你……”居云岫望着战长林的眼睛。
  战长林领会:“你想问要不要顺便册封我?”
  居云岫没做声,一般她不做声的时候,便是默认。
  战长林想到二人在邙山里聊起这件事时说过的话,反问:“你自己的承诺,你自己忘了?”
  那天晚上他亲口说要她下诏封他做皇夫,她没拒绝。
  没拒绝,便是同意。
  居云岫沉默片刻:“没皮没脸。”
  战长林挑眉:“给圣人做丈夫,怎么就没皮没脸了?”
  “给圣人做丈夫没有没皮没脸,可是要求做圣人的丈夫,就是没皮没脸。”
  战长林一怔后,回过味来,唇一挑,虎牙都笑出来了。
  “这个意思啊。”他意味深长地笑着,“放心,臣明白的。”
  午时,天光破开云层,白茫茫的城门外,两拨人相会。
  恪儿原本便知晓此行是来跟居云岫、战长林团聚的,老早就开始翘首以盼,如愿看到来人后,先是欢呼,后来喜极而泣,整个人埋在居云岫怀里,战长林扒都扒不开。
  城外风大,隐约又有雪绒夹在风里飘下来,马车没在外面多停留,径直赶回皇宫。
  车轮碾压雪地的声音窸窸窣窣响在外,车厢里,恪儿像个团子似的,靠在居云岫胸前,脸上还挂着点点泪痕。
  战长林在旁边看着他,喊:“小哭包。”
  恪儿噘嘴,小短腿一挑,踢战长林膝盖。
  战长林笑。
  “只想阿娘,不想我?”
  “先想阿娘,再想你。”
  战长林甚受打击,流露悲伤之态,恪儿便用拿脚尖蹭他膝盖,这次乃是安抚的意思。
  马车穿过风雪,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皇宫,这是恪儿第一次入宫,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新奇又紧张。
  战长林下车,看他瞪着俩大眼睛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就是不挪脚,一把捞他过来,抱着走向永和宫。
  等在大殿里的除一众宫人、一大堆的新玩具以外,还有婴儿床里一个雨雪可爱的女孩。
  “小白?!”
  恪儿两颗大眼睛更像要掉出来般,不等战长林放他下地,两只脚便已在半空里一个劲蹬着了。
  居云岫忍俊不禁。
  照顾小白起居的仍然是柳氏,看恪儿跑过来那着急的样子,忙起身虚扶,等恪儿扒着床站稳,又慈爱地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鬓发:“郎君长高了。”
  恪儿专心地看着里面的小人儿:“她呢?她长高没有?”
  “长高了,女郎现在快有两尺高啦。”
  恪儿扭头问战长林:“我有几尺高?”
  战长林随口:“三尺。”
  恪儿“啊”一声,像是有些不满意,看回襁褓里的小白。
  小白含着手指,正朝他笑,嘴唇红嫣嫣,皮肤似外面的雪一样白。
  恪儿不知不觉也笑起来,没忍住,伸手在小白脸颊上轻轻一戳。
  又软又嫩,又温暖。
  “咯咯……”
  小白笑出声音,双眼弯成月牙,像在跟恪儿讲话似的,恪儿笑容更大。
  居云岫上前来,揉他脑袋:“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
  “妹妹?”恪儿一怔后,反应很快,“她不是赵叔叔的女儿么?”
  居云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柔声:“日后不许再在宫里提起赵叔叔,她也并非赵叔叔的女儿。”
  恪儿乖巧点头,回味居云岫刚才的话,又似懂非懂:“她是我的妹妹,是阿娘的女儿?”
  “对。”
  “阿娘跟谁的女儿?”恪儿嘴上问着,眼睛往战长林瞄。
  居云岫忍俊不禁,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不否认:“是我跟此人的女儿。”
  恪儿眨巴眼睛,心忽然像被攫住,五味杂陈的:“那……阿娘就是她的阿娘,战长林就是她的阿爹了?”
  居云岫唇角笑意收敛。
  恪儿眼一垂,转身看回婴儿床里,嘴角翘着,可是眼睛没肯再抬起来。
  战长林眼神微黯,上前蹲下来,揽住恪儿肩膀。
  恪儿别开脸。
  战长林于是更断定他在难受,解释:“我做她的阿爹,是有条件的。”
  恪儿握着床架的小手微微收紧,没做声。
  战长林大手握上他小手,安抚着,看他没躲,才继续问:“居闻雁不想知道是什么条件?”
  恪儿抿嘴,瓮声:“什么条件?”
  战长林垂眸,大拇指摩挲着他手背:“我以前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儿子,可是后来被我弄丢了,我一直在找,一直在找,我要找到他后,征求他的同意,他同意了,我才能做别人的阿爹。”
  恪儿怔然,这是他第一次听战长林提起他的儿子。
  他竟然是有儿子的。
  恪儿意外又茫然地望着他,仔细看,那眼神里还有一些落寞受伤。
  “那,你找到你的儿子了吗?”
  “找到了。”战长林微笑。
  恪儿脸上没有笑。
  战长林抿唇,抱他到面前,认真地看着他,郑重道:“恪儿,我是阿爹。我以前犯傻,弄丢了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恪儿一震,望着战长林充满愧疚的眼睛,一刹那间,千百种情绪齐涌心头,又是意外,又是喜悦,又是困顿、委屈。
  “你……为什么要丢我呀?”
  恪儿的眼泪唰一下掉下来,可怜巴巴。
  战长林眼眶一涩。
  恪儿淌着泪,想到一次次想阿爹时的迷茫、失落,想到想要向居云岫求证时的犹豫、小心,想到那一个个从来都没有阿爹的梦,最后再想到眼前的战长林,咬紧嘴唇,扑进他怀里。
  战长林接住,感受着恪儿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呜咽的哭声,眼圈通红。
  “恪儿,对不起。”
  恪儿哭。
  “乖,不哭。”
  恪儿大哭。
  “……”
  战长林揉着恪儿的头。
  殿外大雪飘飞,殿里炉火正红,哔哔啵啵的炭火燃烧声响着,居云岫望着婴儿床边相拥的父子二人,示意柳氏等人离开。
  众人退下,居云岫上前,揉一揉小的脑袋,再揉一揉大的脑袋,望向婴儿床里时,小白居然正在笑。
  居云岫不由也一笑,伸手入内,小白抓住她。
  两人大手握着小手。
  “哥哥有阿爹了,是在替哥哥高兴吗?”居云岫目光温柔,“你也会有的。”
  是夜,纷飞一日的大雪终于收歇,月光反射在皑皑雪地上,再流泻进窗柩里来时,光泽便比往日更亮了。
  吹灭烛灯的宫人颔首离开寝殿,床幔里,有人的声音低低响着。
  “所以,恪儿同意我做小白的阿爹了?”
  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恪儿翻身,抱住战长林手臂,点一下头。
  战长林笑,摸了摸他眼睛:“还疼不疼?”
  恪儿摇头,想到今日在他怀里大哭的情形,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有一点丢脸。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哭。”
  嘉
  “怎么,怕人笑你呀?”
  恪儿不回答,一副自尊心很强的模样。
  战长林开解:“这有什么,我也这样哭过。”
  恪儿半信半疑:“真的?在哪里哭的?”
  战长林坦诚:“在你阿娘怀里哭的。”
  恪儿惊讶。
  战长林一本正经:“她笑死我了,说我连你都不如。”
  恪儿“啊”一声,竟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想了半晌后。
  “那下次你来我这里哭吧,我不会笑你,也不会跟别人讲。”
  “好啊。”
  恪儿一笑,看他半晌后,忽然害羞地蹭到他怀里。
  “睡觉啦。”
  “嗯,睡觉啦。”
  两人相拥着。
  一会儿后。
  “战长林?”试探的。
  “嗯?”
  “阿爹。”小声又甜蜜的。
  “嗯。”
  “……”
 
第105章 求娶
  第一场雪下下来后, 洛阳城很快银装素裹,天气渐冷,严冬的氛围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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