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眼下杨叔他们正在我的布行帮工,倒也能维持生计,这一点幼娘你大可放心。”
他顿了顿,耳根似是有些发热,惹得他那张清秀的脸愈发地秀色可餐了起来。
清秀的喉结随之动了动,他终于张开欲言又止的唇,道,“我那布行还缺一个掌柜……”
他还未说完,却被杨幼娘打断了,“此事恐怕要直接寻那童氏父子问个清楚了!”
杨幼娘紧蹙着眉头,双眸坚定地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江郎君,你可知童氏父子现在何处?”
他很了解杨幼娘,若是她认真起来,九头牛都无法将她拉开,于是他将喉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我的人在这几日的打听查访之下,得知他父子二人自丝织坊火灾之后,便一直出没于赌坊妓馆,昨日他们还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是京都最销金的地方,不说别的,就只单单在院儿里远远看美人一眼,便要花上上几十甚至上百辆银子。
看来背后之人给了他们不少报酬!
说话间,江玉风叫来了掌柜,询问他童氏父子的下落,掌柜道他们眼下还在平康坊秦娘子院子里。
一番商议之后,杨幼娘将江玉风领进了马车,往平康坊驶去。
红芷一直呆在马车上等着她回来,谁想她回来还带了个男子,脸色顿时就绿了。
她沉着脸拉了拉杨幼娘的衣袖,似是提醒她规矩体统。
男女大防。
且不说深闺女子,就算已经嫁作他人妇,也必须要谨守男女不同席不可随意交流的规矩才是。
她倒好,大大方方与之杂坐共处,还时不时同他交流几句,实在没有个闺秀的模样,平白惹人非议。
终于,她忍不住了,直接道,“这位郎君,我们二娘好歹是个娘子,身持清誉,还请郎君莫要为难。”
杨幼娘一心想着丝织坊被烧一事,竟一时将车里的红芷给忘了,直到此时出声,她才想起来还有一些事需要解释。
她正要开口,耳根早已红透了的江玉风连忙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这就出去。”
江玉风一向知礼守礼,再加上此事情况紧急,他更是没想那么多,直至同她一道坐下,他才有些后知后觉。
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开口,好在车内有位娘子提醒,于是他赶忙起身,与外头赶车的车夫坐到了一处。
马车内,见红芷的脸依旧绿着,杨幼娘咧开嘴冲她微微一笑,“只是个朋友罢了。”
“就算是朋友,也不该。”红芷道,“二娘莫要忘了身份。”
“晓得的!晓得的!”杨幼娘附和着,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盘问童氏父子。
童氏父子是京郊一代远近闻名的老混子,若是好好问询,他们未必能将事实说出来,所以唯一有效的问询方式,便是来硬的!
马车进入主城之后,便往平康坊驶去,红芷越坐着越觉着不对劲。
回霍府的路早早便被错过了,而当她瞧见平康坊的坊门时,她更是惊诧,“二娘所往何处?”
杨幼娘自知瞒不住她,便只好道,“我只是去平康坊寻个人。”
众所周知,平康坊是个做声色生意的坊市,随便拉出一条街,街上总会有两三个院子供人消遣。
每个院子消遣的方式还各不相同。
李娘子的院子里,卖的是李娘子的舞,陈娘子院子里,卖的是与陈娘子对弈对酒对诗书,黄娘子院子里,卖的是琴歌技艺。
虽每个院子的特色各不相同,但却有一个统一的规矩,只招待男客以及达官贵人。
说起来,寻常女子也不会去那儿寻欢作乐。
所以,红芷明显是不信她的。
然而马车已经在秦娘子院子前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了江玉风的声音,“幼娘,我们到了。”
杨幼娘仿佛得了救赎,连忙冲着红芷笑了笑,“红芷姊姊,此事咱们回府再说,眼下我当真有件重要的大事要处理!”
丝织坊可是她赖以生存手段,若是连这唯一的手段都没了,她往后靠什么敛财?
这可是她眼下顶顶要紧的大事啊!
不顾红芷反对,她直接撩开车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相隔两条街外一处高楼雅间的窗户旁,正立着一个一身紫金绣纹黑衣便装的男子。
男子透过窗柩,冲着街上那辆门牌写着“霍”字的马车蹙了蹙眉。
此时,有一位同样身着便装的女子走了出来。
此女子竟没戴遮挡面容的帷帽,却见她未施粉黛,却有一副天人之姿,惹得周围路过之人频频围观。
下车后,那女子同一位看着还算清秀的男子站在一处,男子身旁还站着几个穿着短打的奴仆。
女子对那男子微微一笑,不知说些什么。
他渐渐握紧拳头,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下来,隐约有一股压迫之感袭来。
良久,他冲着一旁的黑影道,“去。”
第13章 童氏父子 “杨娘子,生意可不是这么做……
这里是平康坊,杨幼娘在此地出现不大合适,是以江玉风便叫她在外头等着,而他则是带着一群他喊来的打手仆人们,只身先进了院子。
谁想这么一等,便等了大半个时辰。
秦娘子的院子在这条街上不算出名,当年她带着阿离在平康坊给娘子们洗衣的时候,这院子还姓严。
杨幼娘看着眼前那块用狂草写着几个字的牌匾,眉头渐渐拧紧。
红芷强迫她戴上一早被她丢在一旁的帷帽,“二娘,此地人多眼杂,还是先上车为好。”
杨幼娘却道,“红芷,你说江郎君能否将那两个混子带出来?”
红芷摇头,“平康坊遍地纨绔矜贵,有权有势的比比皆是,初来乍到,恐……”
红芷说的正是杨幼娘所担忧的,江郎君学成之后便在京郊开了间布行,且不论他的学识,只论人情世故,却是不如杨幼娘的。
而且童氏父子是京郊有名的混子,江郎君此番虽带了好些人进去,其结果依旧是未知的。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杨幼娘银牙暗咬,抬脚就往院子里迈。
与预想的一样,刚进院子,一股子浓厚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鼻子,欲再往前走,却被几个小娘子拦了下来。
小娘子衣衫单薄,轻纱裹胸,若是细瞧一眼,春光一览无余。
她们扭着灵动又柔软的腰肢,挡在她的面前,调|笑道,“哟,小夫人这是来我们院儿寻夫君啊?”
一阵哄笑声响起。
其中一个着粉色轻纱的小娘子扬着手中清香的罗帕,语重心长道,“小夫人,妾劝您一句,男人三妻四妾属寻常事,您若是管得太紧,男人就越想飞。”
“是啊,小夫人不如消消气。”几个小娘子连连温声附和着,甚至上前正欲将她拉走,像是应付惯了这种事。
杨幼娘淡淡一笑,“我是来同秦娘子谈生意的,你们若是敢拦着,且看秦娘子怎么收拾你们。”
几位小娘子皆是一愣,秦娘子爱财,若是谁挡了她的财路,她们也别想有什么财路了。
平康坊的娘子们各个八面玲珑识时务,所以,她们想也没多想,便猛地凑了上来,十分殷勤道,“娘子谈的是哪门子生意呀?”
杨幼娘亦是陪笑着,“做的丝绸生意,偶尔还做些人牙买卖,几位娘子可要合伙?”
方才还百花争艳的小娘子们一听人牙买卖一时花容失色,纵使她们八面玲珑,笑容也再挤不出来。
于是她们惊得顿在了原地,甚至还有人别过脸去,生怕被她看上拉去卖了。
若是平日里,杨幼娘定会留下好好调侃她们一番,可而今她可没那般心情,于是转身便往里头走。
而此时,不远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杨幼娘轻车熟路地寻到了童氏父子寻欢作乐的厢房,同时她也瞧见了在一旁被一群小娘子围着不知所措的江玉风。
她猜的不错,江郎君确实应付不了这种地方。
丝竹声中,好几个衣着艳丽的小娘子围着江郎君,试图给他灌酒。
江郎君连连拒绝,并一再请她们离开,而这举动似乎取悦了那些小娘子,于是她们更是变本加厉。
那几个打手仆人站在一旁,皆是有些不知所措。
童氏父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杨幼娘的到来,而是自顾自地边喝着杯中盏边看着屋子里的这一场闹剧。
童小风笑着拍了拍几子,“阿耶,不是说江玉风很厉害吗?怎地遇见几个女人便孬成这样?”
“你懂什么?他这叫做,温柔乡是个英雄冢!”童大勇揽着一个小娘子,时不时向儿子摆弄着从茶馆听来的才华。
童小风很是受用,于是笑得愈发夸张了。
杨幼娘听到此处,亦是噗嗤一笑,恰好屋子里的丝竹声停顿了下来,她的笑声直接传进了童氏父子的耳朵里。
躺坐在坐席上的童大勇眯了眯眼,注意到她头上的帷帽之后,扬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
他朝江玉风戏谑道,“江郎君,你快别玩儿了,你家夫人来寻你了。”
“真不巧,我是来寻你的。”杨幼娘大大咧咧地走近童大勇,并在他面前站定。
童大勇又眯了眯眼,自她缓缓靠近,她袅娜的身形他都看在眼中,帷帽之下的容貌若隐若现,看起来应该是个大美人!
这么一个大美人,居然来寻他?
他暗自吞了吞口水,并一脸色相地看着她,“小娘子有何要事?”
他虽这么问,但能在平康坊出现的小娘子有哪一个是正经人家的?
他微微扬起笑意,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说话间,杨幼娘一脚踩在童大勇面前的几子上,由于用力有些猛,那几子还跟着抖了抖。
童大勇被她的行为吓得身子往后倾了倾,酒也醒了一大半。
杨幼娘却依旧脸上挂着笑意,说明来意,“童混子,我不是来寻你麻烦的,我只问你,是谁想要梁氏丝织坊那块地皮?”
丝织坊原本是童大勇的祖业,只因他经营不善,才将这祖业转给了梁师父。
眼见着丝织坊日渐起色,父子二人真想要夺回产业,哪里会放任丝织坊被烧?
所以定是有人想要那块地皮。
从对方给了他们如此可观的报酬来看,那人的身份怕是不低。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丝织坊是梁师父留给她的,也是她将来跑路的资本,没了丝织坊,她又如何逃离魔爪?
听她说明来意,童大勇放松了很多,甚至还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
他早就听闻梁师父走后,将丝织坊交给了一个姓杨的美人手中,眼前的这个小娘子身姿婀娜,年纪也那位小美人相仿。
想来定是她无疑。
他笑笑,又随意揽过一旁的一个仿若柔弱无骨的小娘子,“杨娘子,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他这是要跟她讨价还价啊!
别的不说,在京郊这么多年,她杨幼娘可从未在讨价还价上输过!
见他认出她来,杨幼娘也是不慌不忙,只道,“哦?那你觉得该怎么谈?”
童大勇拿来一只空的杯子,放在几子上,有让身旁的小娘子将被子里倒满酒。
童小风立刻明白了自己阿耶的意思,直接起身走过来,“小娘子,只要你陪我阿耶喝一杯,再陪我玩一会儿,我们就告诉你。”
“混账!”江玉风猛地将缠在他身上的小娘子们推开,近前将杨幼娘护在身后,“天子脚下,你们竟这般无法无天!”
“江郎君,出来找乐子而已,你也不瞧瞧这儿是什么地儿。”童小风耸耸肩,要将江玉风拉开。
江玉风身形一闪,抓住童小风的胳膊,没费吹灰之力,就将本就面黄肌瘦还醉着酒的童小风撂倒在地。
众人一愣,没想到这童小风竟是这般微风易吹的纸架子!
哎哟一声惨叫传来,童大勇神色微凝,眼底亦是怒意,“杨娘子,谈生意也要有诚意才是。”
“诚意是吧?”杨幼娘也不示弱,直接指挥着一旁的打手道,“那我就给你点诚意瞧瞧?”
像童大勇这种好色又有点小聪明,甚至还有点小胆魄的混子,来软的他必定得寸进尺,所以她刚开始就想好要对他用硬的。
谁想童大勇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如今后头有人,腰板儿比平日里荡街都要直。
于是他笑笑,依旧不动如山,“杨娘子,事儿闹大了可就不好看了。”
他往地上指了指,“这里可是平康坊。”
平康坊是京都最有可能也最频繁闹事的地方,所以坊间设置了好些武侯铺子,一旦哪条街有人闹事,武侯们会在几息之间赶到。
此时的局面,杨幼娘明显处于被动,怪不得他这般有恃无恐。
杨幼娘有些犹豫了。
若是将事情闹大,这里的事无法收场也就罢了,或许还会连累霍桑和林尚书。
连累他们也就罢了,问题是她还没逃出来,那么最受连累的还是她自己!
童大勇趁此时再倒了一杯酒,“做生意嘛,总要有做生意的样子,对不对?”
她在市井生活这么多年,唯一懂得的生存法则就是能屈能伸,识时务才能活命。
于是她突然笑了,拿出那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架势,“童混子,莫要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晓你背后的人是谁。”
“强烧他人财产,强断他人财路,可是会受报应的。”
她咬牙切齿地将腿收了回去。
罢了,平康坊她不能动手,无人的京郊她还不能动手吗?她就不信这俩混子手里的钱没有花光的时候!
“江郎君,我们走。”
“杨娘子,不留下喝一杯?”童大勇捏起酒杯向她举了举,浑身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童大勇手里的酒杯突然累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又突然被拎了起来,狠狠得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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