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他和半年前那时不大一样了。
还是和原来一样帅气,眼角眉梢都是清冷,随意一个眼神都能勾得人心跳加速。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
一双眸子幽暗深邃。
但那股子阴郁的气质似乎稍微掩去了些,眼神里竟然有了点柔和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陆殊凝有点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她今天穿的是一双白色微跟凉鞋,露出了脚趾。
裴树似是也注意到了她的打扮,神色稍微变了变。
陆殊凝只听他轻咳一声,低声道:“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平时都是穿校服……”
她小声解释了一句,却觉得越解释越显得欲盖弥彰。平时都是穿校服,和今天穿裙子有什么关系?
好在裴树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她想去哪里坐一坐吗。
陆殊凝晕头晕脑的,都忘了明明是这人把自己叫出来的,还主动提议可以去学校旁边的甜品店二楼。
裴树从善如流,迈步就往甜品店的方向去了。
陆殊凝默默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裴树注意到,停下来回过头,直接用眼神示意她走到他身边。
正值暑假,学校附近的人远不及平日多,但时不时依然有学生模样的同龄人三两结伴走过,其中不少朝他
们的方向侧目,有些还一边议论一边盯着看了半天。
陆殊凝也忍不住转头,悄悄打量了一下旁边的人。
裴树也没穿校服,或者说,他应该挺久都没穿过校服了。
大概是平时气场太强,五官又太出众,让人往往忽视了,他的身材其实也非常好,简简单单的灰色T恤黑色
长裤,也能被他穿得英气逼人。
也不知是阳光太强烈,还是面前的少年太耀眼,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裴树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已经避开眼神,转回了头乖乖看路。
很快就到了甜品店,裴树推开门,让陆殊凝先进去。
店里开了空调,凉风扑了满面,让人忍不住舒一口气,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他们径直上楼坐下,不一会儿,有服务生跟上来问需要点什么。陆殊凝要了杯奶茶,转头问裴树:“你是
不是不爱喝甜的?”
裴树点了点头。
“听说他们这儿的咖啡和乌龙茶也都挺不错的。”
“那就咖啡吧。”
一旁原本跃跃欲试打算介绍招牌饮料的服务员:“……好的呢,您请稍等,会尽快为您做好端上来的。”
陆殊凝看了一眼表,下午三点了,忍不住问他:“你这时候喝咖啡,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裴树摇头:“平时经常喝。”
原来他爱喝咖啡。怪不得那次在自己家看到滴漏咖啡机会问她是不是喜欢喝。
陆殊凝本想说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但又忍住了。总觉得这话有点越界,自己没有这个立场,说了还显
得多管闲事。
于是话题一转:“喝咖啡是不是因为你经常熬夜做题啊?”
裴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陆殊凝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只自顾自问下去:“现在是不是不用像原来一样每天忙着做题了?”
“嗯?”裴树怔了怔,垂眸看她,眼里有些疑惑。
陆殊凝抬头,冲他转出一笑:“还没恭喜你,保送清华了。”
裴树彻底愣住了,几秒后才沉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大的喜事,你不告诉我,也有别人告诉我呀。”陆殊凝不紧不慢地说。虽然已经在极力掩饰了,但
语气还是忍不住带了些刺。
裴树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他扬了扬眉,问:“你在怪我没告诉你?”
陆殊凝自知失言,垂下头,不答话了。
裴树却不放过她,追问道:“为什么计较这个?”
陆殊凝被“计较”两个字刺痛了,豁地抬起头,声音也比刚刚大了些:“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裴树垂眸看着她,见她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原本搭在桌上的手放回了膝上,不自觉地紧攥成拳。
他语气反而越发淡:“这种事,我挨个打电话给朋友,难道不像炫耀吗?”
陆殊凝一时情绪上头,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怎么会是炫耀。而且,至少你应该知道,我是会真心
替你高兴的。”
“嗯。”裴树很快接上她的话,“那你现在知道了,觉得高兴吗?”
不知怎的,陆殊凝一下子觉得从喉咙到心头都梗住了,说不出话来。莫名觉得他的语气冷冷的,还带着些
许隐忍和不耐。
是她许久都不曾在他那里接收到的态度。
这阵子,她原本就积了不少负面情绪,如果不是这几年锻炼出的心理素质,简直能在顷刻间爆发出来。
最后,她也只是低下头拼命忍着,没说话。
裴树见她仿佛一只缩成团的小兽,就差朝他亮爪子了,偏偏还表现得无比委屈,仿佛受了他的欺负似的。
陆殊凝听到对面的人叹了口气,问她:“你前几天去清华的夏令营了,对吧?”
她迅速抬头,瞪着他,眼神里满是“你怎么知道”的疑问。
裴树勾唇笑了一下:“你看,你不也没告诉我吗?”
陆殊凝愣怔了片刻,立刻辩解道:“这种事情,八字没一撇,说也太早了。”
“怎么是八字没一撇。”裴树彻底掌握了主动权,“何况,就算是八字没一撇,我也会真心替你高兴
的。”
陆殊凝:“……”
半晌,感觉到对面的人目光还停在自己脸上,她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弱弱地嘟哝道:“我……都好
久没在学校见过你了,怎么告诉你啊。”
裴树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
他现在觉得,面前的仿佛是只小鸵鸟,缩着头不肯抬起来。
“我之前确实一直在忙竞赛。但如果不是我今天叫你出来,还得多久都见不着面?”裴树紧攥着的手早已
经松开了,改为撑在桌上,身体前倾,目光牢牢盯着面前脸已经微微发红的少女,“你语文不是应该比我好
吗,难道不知道《诗经》里那句话?”
“……哪句?”陆殊凝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一头雾水,心想语文好的是她同桌不是她啊。结果突然灵
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怯怯问,“那个,你说的该不会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吧?”
裴树点点头,重新往椅背上一靠。姿势慵懒,神情却无比认真。
陆殊凝的脸已经彻底红了:“可是,这话不能随便说的吧?”
虽然这句诗的意思确实是埋怨对方从不主动与自己联系,但结合全诗的语境,不应该是对自己恋人的责备
么?
尤其是还有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裴树见逗她逗得差不多了,坐直身子,正色道:“去年圣诞节送你的东西,还留着吗?”
“当然留着呀。”虽然简直怀疑他是送错人,或者送错东西了,但也不可能扔掉啊,陆殊凝小声说,“但
是始终没想明白送那个话筒是什么意思……”
虽然镶着钻,颜色也漂亮。但是未免太不实用了,和他的气质也一点儿不符合啊。
裴树似是叹了口气,扶额:“我就不该指望你能懂的。”
“你确实高估了我的理解能力。”这句话,陆殊凝说得真心实意。她实在是想破脑袋也没明白。
裴树似是咬了咬牙,表情里有着明显的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开口问:“当初刘沅跑到学校广播站,抢过话
筒跟你表白……”
陆殊凝一惊,差点没吓得跳起来。这事他怎么会知道的?以前也没听他提起过啊。
“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忘了……”她迅速截住他的话头,又小心翼翼看他一眼,“你该不会还计较
吧?”
“……还是没明白?”裴树觉得自己额头处的青筋已经开始一跳一跳了。
“明白什么……”陆殊凝皱眉,其实她刚刚隐隐有了预感,可几乎是本能地不敢置信,“你是说送话筒的
意思就是……”
已经进入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省队、被保送清华的一中学神裴树,此时仿佛终于遇上了无比棘手、却又必须
尽快解开的难题一般。
少年按着眉心,缓缓叹了口气:“看来确实是高估了。需要我真的去抢一次么?”
陆殊凝:“……”
“要不,在去抢话筒之前,先来个简易版的?”他还一本正经地提议。
陆殊凝已经连耳朵都红透了。
心里叫嚣着,你明白说出来是会怎样啊!一个搞数学竞赛的,搞什么象征指代哦!
下一秒,裴树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陆殊凝“咦”了一声,伸手要抓他的手腕,结果另一只手也被他握住了。
“别这样看我。”男生声音沉沉的,还有些不易察觉的低哑。
陆殊凝不再挣扎,只懵懵地问:“为什么啊?”
“我会紧张。”
——紧张得几乎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紧张什么?”
“怕你拒绝。”裴树答得直接而干脆,“你如果答应我不拒绝,就让你睁眼。”
陆殊凝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发烫了,裴树的手也是一样。
然而两人都没动。
片刻后,她出声:“你……”
几乎是同时,裴树移开了手,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被蛊惑,又像是要蛊惑她一般,一个字一个字
说:“我喜欢你。”
陆殊凝耳旁有烟花炸开的声音。
然而下一秒,少年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声再次重复了一遍:“陆殊凝,我喜欢
你。”
陆殊凝静静坐着,看到他露出的耳尖微微发红,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站起身,伸手想去拉开他的手。
还没触到他的手背,就猝不及防地被裴树拽住手腕,直接扣在了怀里。
她吓了一跳,却没挣扎,乖乖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嘴角弯了起来。
“你紧张什么啊——”她闭上眼,小声呢喃,“我也喜欢你啊。”
我也喜欢你啊,怎么会舍得拒绝你呢。开学典礼
那天后来, 裴树问她要不要下楼买个蛋糕吃。
陆殊凝便说自己早上已经吃过了, 接着才意识到什么:“你是特意在我生日约我出来,跟我说……说这个
的?”
“是啊。”裴树直接承认。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q q资料里不就有写吗?”
“哦。”陆殊凝点点头, 接着脱口而出,“可是你的资料里没写欸。”
裴树嗯了一声,却转而笑了:“你也特意看过我的资料?”
陆殊凝:“……”
她不禁有点脸红, 随后才想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被裴树一说, 居然就开始心虚了!
“想知道, 直接问我就行了。”他懒懒往椅背上一靠, 盯着她,“想知道吗?”
“不用啦!我已经知道了。”陆殊凝理直气壮,“一月十四嘛。”
“你怎么知道了。”裴树挑眉,似是有些意外。
陆殊凝含糊其辞。她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在办公室偷看过他的学生手册吧。
虽然当时做贼似的偷看过之后, 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可现在想来, 她其实在不经意间、自己都没有察觉
的时候, 就对裴树动了心的吧。
所以才会对他的事情格外关注,对他的情绪格外在意。喜好也好, 生日也好,都会下意识地记下来, 然后,
再不会忘记。
当然,她也更不可能告诉他, 当时自己得知他生日之后,还想着,他和她一个出生在冬天一个出生在夏
天,怪不得待人接物也是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热情似火——好像也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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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便正式开学了。
今年的入学典礼,比以往都郑重许多。
据说,是因为今年毕业的这一届,也就是陆殊凝她们上一届学长学姐们,高考成绩不尽如人意。
虽然一本率和清北录取人数依然名列全省第一,但理科状元花落师大附中,文科状元更是被一个县一中摘
得。
和前两年至少能保住一个状元的情形相比,难免显得没面子。
不仅是金字塔尖与往年有差距,就连600分以上的人数也快被师大附中赶上了。这对于一向骄傲于本校高考
成绩的市一中而言,简直是巨大的打击和警告。
总之,上至校长,下至高三各位老师,人人自危,一个个都严阵以待。
都指望着新的一届高三能打个翻身仗。
压力全积在了学生们身上。
陆殊凝和江月影并排下楼去操场时,一路都听到前后的同学说着学校和年级组打算出台的新规定,比原来
抓得紧数倍。
一路上的心情,仿佛是要上战场。
到操场后,各班忙着整理队列,难免显得混乱。
教导主任估计早就不耐烦,此时在话筒里声音喊得震天:“高三年级,高三年级,速度快一点。毕业班就
要有一点毕业班的样子。”
江月影轻轻呼了口气:“原来一直觉得,高三是特别遥远的事,结果一转眼,我们居然也是毕业班了。”
陆殊凝点点头。
“浮生恰如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这句诗的含义,她是越来越能领会到了。
开学典礼算是高中所有活动中,最无聊枯燥的一项了。
校长发言,副校长讲话,教导主任发言,教师和学生代表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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