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复国者伸爪子了——出现在凤凰族族地里的林尼尔斯代表着这个“复国者没有死心”的信号,于是,在那个夜晚里短暂的目光交流后,林远泽先开口了:“合作?”
黑发蓬松的异兽种在最初的诧异之后,很快露出了与往日无恙的微笑:“好呀!”
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人多口杂眼线众多,两人都没有细说合作什么内容,但心照不宣间就有了变化:林远泽去找凤凰族长离开凤凰族地,抵达血涂之翼后,林尼尔斯将从复国者组织得到的博莱斯·泽尔的遗嘱交给林远泽,随后在林远泽的默许下将她之后的行踪透露给复国者……
同样,作为合作的诚意,当林尼尔斯问起一些与合作有关、林远泽可以解答的问题时,林远泽都会给予足够全面且完整的答案。
就像现在,如果换个人问出这个问题,林远泽只会回答他/她这是曾经在伊琦亚任职的医生,绝不会有后续的补充。
而林尼尔斯可以从其中品味出很多东西,最直白也最让他关心的事情就是……
“你的‘失忆’,是你自己的手笔?”林尼尔斯若有所思道。
他曾经怀疑过林远泽是被谁暗算了才会失去所有记忆,沉睡虫星,但既然如今的她连当初给她动失忆手术的医生都找出来了……
林远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略微低垂着视线,似乎在想什么。
跟着爱伦走进诊所,里面除了他外没有别人,等到爱伦去把门窗关上,林远泽才像是终于从某个让她都感觉棘手的问题中理清头绪了一般,道:“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我知道,但在哈苏克拉神庙……我才发现,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要复杂。”
林尼尔斯眉头一跳。
哈苏克拉?!
林远泽在哈苏克拉知道了什么,才让她发出这样的感慨?
几乎是瞬间,林尼尔斯锁定了目标:那张许愿笺,还有那个记忆球!
当年的林远泽在哈苏克拉神庙的七生河边、许愿树下,写下了她的愿望:如果可以,我希望奇迹发生。
当年的林远泽遇到了什么,才会让这个几乎能够让世间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和心愿发展的人祈求奇迹的发生?
#
林尼尔斯想知道的事,也是林远泽想知道的事。
那个时候的她,到底是在祈求什么奇迹?
即使已经看过了记忆球里记载的内容,林远泽依然想不明白。
或许,爱伦医生这里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上一次我找到您的时候(爱伦医生急切地打断她的的话,请她不要对他用尊称,他受不起),好吧,你告诉我,时机还没有成熟,你不能透露分毫,”看着爱伦医生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林远泽开口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听不出丝毫内心的波动。
她把一枚戒指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从爱伦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清楚那枚戒指的模样:
一枚造型非常简单的戒指,银色的戒圈,金属制作。
圆形,有一侧宽大,没有镶嵌宝石,而是纯金属工艺做出凹凸有致的浮雕阴纹,汇聚成一个纹章。
安泽尔帝国皇室纹章。
这是安泽尔帝国皇戒,细数整个安泽尔帝国全部历史也仅有两枚,一枚属于皇帝,而另一枚属于皇太子。
爱伦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这枚皇戒,似乎是在尝试辨认出这是不是记忆里那枚皇戒。
“但这次,我想,应该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你说的时机了吧。”林远泽意有所指道。
沉默持续了数秒,爱伦起身快步走入身后的房间,数分钟后,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
盒子外侧打着的医疗标志让人知道,这是一个医疗记录盒,用于放置记录了医患诊疗记录、对话等内容的医疗器械,是为了以防治疗过程中出现差错而进行实时录像、从而得以在纷争出现时进行确认的手段,这可以视作档案的一部分,一个病患一个档案——安泽尔出身的医师都会在和自己的病患进行诊疗时开启对应的医疗记录盒,毕业自安泽尔皇家医学院的爱伦也不例外。
在这种时候,被爱伦拿出来的医疗记录盒,想也知道是谁的——
“是的,这是您的医疗记录盒,当年您在我这里进行治疗时的诊疗记录。”爱伦证实了林尼尔斯的猜测。
林远泽看上去似乎有些怔然,当爱伦把盒子放在她面前时,她才像是回过神来,在爱伦把手掌放在医疗记录盒面上时,她同时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掌按在了盒面的另一侧。
医疗记录盒的开启需要医生和病患(或者病患指定家属)同时将掌纹按在上面,此时,分属于两人的手掌下,蓝色的触摸屏荧光划过,记录下的掌纹与掌纹对应,医疗记录盒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三个记录芯片。
三次诊疗记录。
第64章 “不行,不能手术。……
芯片被放入特定的播放设备, 投影出来的第一个东西,是一只手。
它刚刚从镜头的位置离开,看起来, 似乎就是它打开了医疗记录盒的开关。
当这只手移开后, 方才被它挡住的少女身姿就在画面中展露出来。
紧接着,画面由平面转为立体, 全息影像设备的浸入式体验让三人仿佛是穿梭时空出现在了当年的诊疗室里,而不是依然还在爱伦离开伊琦亚之后置办的小诊所客厅里。
这是一个不是特别大的会客室,明亮的落地窗外洒入和煦的阳光, 让这个诊室都显得格外光明。
而那尚未失去记忆的林远泽就坐在诊室的一侧, 神色若有所思地望着医疗记录盒的方向。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年轻甚至还透着少女般天真无邪神态的林远泽忽然说道。
这让打开了医疗记录盒后就坐到了她对面、正在思考怎么开口的爱伦呆住了,没反应过来:“……啊?”
“爱伦你只有在你觉得需要‘慎重’对待的疾病面前,才会使用医疗记录盒, 这点和安泽尔绝大多数医师都不一样——他们恨不得诊疗个感冒都开着医疗记录盒表明自己的诊疗过程毫无问题。”少女轻笑着道,但这笑容也仅仅只是展露了一瞬, 很快她就露出了郁闷的神色, “能让爱伦你觉得需要慎重对待的疾病……我感觉我之后的计划会被它极大幅度影响, 还是走了好了……”
她自言自语地就要站起来, 被敏捷能力疑似点到顶点、以瞬移般速度出现在她面前的医师按回了座位上:
“不,你不想走。”爱伦面无表情道——任是谁面对一个任性妄为几乎从不遵从医嘱、热爱在作死边缘反复蹦跶但从未被打死过的病患多年,都会像爱伦医师这样,动手快过动嘴。
毕竟你基本没可能说得过她。
“强买强卖是不道德的!”少女抗议道,“我有拒绝看病的权利!”
爱伦医师深吸一口气,眼尖如林尼尔斯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唇无声轻动了几下, 按照这两人对话间使用的科瑞艾什官方通用语的唇语来解读的话,他说的是“不能打死,这是我上司, 不能打死……”……
林尼尔斯:“……”
林尼尔斯有些意外地看向身侧表情也有了变化的林远泽:没想到以前的林远泽居然这么……活泼。
对,他只能想到用“活泼”来形容。
另外,这种面对疑似出现重大病症还敢在医师的禁区边缘来回伸jiojio探索作死底线和边缘的行为可真是让他倍感亲切……嗯,么错,他也喜欢这么干。
看别人想打死他却又不得不克制住动手冲动的两相为难感是一种享受。
“不,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那种恶趣味。”
旁边传来林远泽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音。
黑大猫卖萌地眨了眨眼睛:“我什么都没说哦!”
林远泽看看那只黑大猫格外精神抖擞的毛绒绒立耳,不说话。
有些东西这只黑大猫嘴上没说,但是耳朵尾巴的动向早就暴露得一清二楚了。
旁边的爱伦医生虽然并不像林远泽这样有着看耳朵识心情的特殊技能,但对林远泽的了解让他极快速地把握到了她刚才反驳的内容:“是的,远泽大人才没有那种恶趣味!”他有些激动地说,“远泽大人……远泽大人只是……只是不想看到我们难过……”
这么多年来,每当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找出当年的医疗记录盒来一遍遍回看,如今他对这三份医疗芯片记录的内容聊属于心。
或许最初没有意识到,可看了那么多遍,若是还看不出当时远泽大人的态度和想法来,那他的脑子才是不知道去哪里了——远泽大人是在他露出难过表情的时候开口的,而在努力“镇压”自家上司的时候,爱伦脸上的悲伤和难过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估计是被气跑了——每每想到这的时候,爱伦都有些惊讶地发现,明明应该是很难过的记忆,可回忆起来,却依然会忍不住笑。
大概是因为,有远泽大人在吧……
医师沉默了下去,从他脸上露出的追忆神色让林尼尔斯轻轻地笑了一声,用只有林远泽能够听到的音量说:“远泽大人一直都很温柔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远泽大人’的音节上咬了一个带着笑的重音。
林远泽沉默了。
已经被旁人叫习惯了的“远泽大人”,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莫名就带着点酥麻感,那就像是心底有只小猫在伸出它毛绒绒的肉爪子,两眼放光地勾着她的心脏一样。
这边悄声说着话,那边的影像依然还在播放。
终于把自家疑似讳疾忌医的首领按回座椅上,爱伦医师被气得头脑充血,本来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的病症就这么脱口而出:“你想死吗!”
少女快速颤抖了一下眼睫,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笑嘻嘻地仰头:“当然不想死啦,我可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她就像是在谈论着之后要去哪里旅游一样的语气让爱伦松懈了注意力,而就在这个时候,少女忽然话锋一转,“什么病?”
爱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早已聊熟于心的病名就从他的嘴里跑了出去:“脑前额叶局部失控。”
话一出口,爱伦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顿时白了:他原本并不打算这么直白地告诉远泽大人的……他想着好好铺垫一下,让远泽大人不至于心情太多激动……
“从结果来看,爱伦你比我激动多了。”少女像是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一样,说道,“我们到底谁是医生,谁是病患呀!”
容貌明艳动人、笑起来宛若朝阳的女孩抱怨一般道,换来的是她的主治医师差点哭出来的表情,这惊得她头皮发麻:“……爱伦你冷静点!别学格洛米哭!我不想哄格洛米以外任何人!!!”
爱伦差点喷涌而出的眼泪被他硬生生憋回去了。
虽然早就知道格洛米大人在远泽大人心里是特殊的,但这么直白……爱伦又想哭了。
“您对格洛米大人可真是与众不同……”爱伦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毕竟是我捡回来的嘛——唔,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也有可能是格洛米捡到了我?”少女有点不确定地说,“算了,结果都一样,反正我得对他负责就是了。”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让黑大猫一秒哀泣的话。
“明明我也是小远捡回来的,为什么小远不对我负唔唔唔……”
林远泽按着黑大猫的脸——主要是按在他嘴上——把他后面的话按了回去。
感觉到身边的爱伦医师投过来的惊疑不定的视线,林远泽不想去细究这位她的前任主治医师脑补了什么,只以冷静的声音道:“继续看。”
全息影像里的爱伦医师开始向少女详细解说她的病情:脑前额叶局部失控,这是一种很罕见又异常致命的疾病。哪怕是在医疗水平发达的现在,医学界也没有找出引发这类病症的源头,只能大概推测或许是先天性基因缺陷导致的。它的发病机制类似于癌,脑前额叶细胞分裂失控,大片死亡,但在死亡之前,它们会将自身的“失控”传染给其他正常的细胞,而脑前额叶区域涉及规划复杂的认知行为,个性表达,决策和调节社会行为等复杂的认知功能——用最浅显直白的话来形容,就是说,放任不管的话,病人将很快变成白痴,继而死亡。
好在,爱伦发现得及时。
虽然医学界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让“失控”的细胞回归正常的办法,但这并不是绝症。
只要发现早,“失控”细胞的数目还没有影响到正常功能,那就可以通过手术将“失控”细胞全部切除,从源头截断“传染源”。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爱伦你不至于露出那种表情来,”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医师还未说出口的话,“手术有什么问题吗?”她若有所思,在医师想到如何开口之前,道,“……失控细胞涉及到什么关键区域了?思考?认知?或者,记忆?”
从爱伦的表情上,少女得到了答案。
“……是记忆啊。”她近乎叹息的声音很轻,轻袅袅地在诊疗室里像螺旋一样上升,然后消散,“和什么有关?”
爱伦低着头,声音近乎气音:“您小时候记忆相关的区域……”
医学界虽然对脑前额叶局部失控这个病症的来源毫无头绪,但发达的医学还是弄清楚了大脑大部分秘密,连同脑前额叶的区域划分都一清二楚——这甚至能够精确到每一个细胞上。
“如果使用手术的话,您会失去小时候的记忆,大概是从有记忆开始,到大约十四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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