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依依手指抠着被单,听着娄诏的每一个字:“你怕我出事,连累你?”
“我答应你爹,照顾好你。”娄诏道。
一瞬静默,许久不曾同床的夫妻,如今在一起说的话都没什么热乎感。
冯依依本想出口相问,当日祠堂的问题。
现在都觉得问与不问其实无所谓了,因为娄诏刚才自己说,他照顾她,是因为答应过冯宏达。
夫妻是这样的吗?夫妻不是彼此真心付出、坦诚相待?
还是她错了?父母的感情,世间才是少数?
“睡了?”娄诏问,想探过去的手动了动,最终松了下来。
冯依依没回应,扯了扯嘴角。做什么不好,偏要把自己去硬绑在一个不在意她的人身上?
等过去年节,等冯宏达回来,冯家和娄家一起说清楚。
人,便放他走吧!
。
年节到,春风入魏州。
这里比扶安先感受到春意,湖边的杨柳纸条泛出油绿,有迫不及待抽芽的意思。
鞭炮声声,人人脸上带着喜气,见面便拱手作礼,道一声“新春大吉”!
娄家过节热闹,娄泉是个爱说话的,出口就会让人大笑,开朗性子的人,总是会让气氛融洽。
时值初一,新年新气象。
头晌,娄家人聚在前厅说话。
娄夫人为家里的每个人都发了压祟包,其中以冯依依的最大。
娄泉专门跑过去,对比了两人的,举着自己那份对着娄夫人抗议:“娘尽疼嫂子。”
“那成,”娄夫人也不在意,端着茶盏笑笑,“你给娘领会个媳妇儿来,我也给一封大的。”
娄泉垮了肩膀,耷拉着脑袋站去娄诏身边,求救的眼神:“大哥,要不你让大嫂帮我在扶安城打听一个?”
此言一出,娄诏往冯依依看看,见她只是低头饮茶,嘴角淡淡笑着。
“魏州的不够你挑?”娄诏瞪了一眼娄泉。
娄泉摸摸自己鼻子,嘟哝一句:“明湘说得对,还是大嫂好说话。”
说着,便就厚着脸皮到了冯依依那边,弯下腰去同人说着什么。冯依依刚喝下一口茶,闻言笑了声,好容易咽下嘴里茶水。
“好,等到时候帮你留意。”冯依依道。
娄夫人在一旁瞧了,好奇着开口:“他同你说了什么?”
没等冯依依开口,娄泉接话道:“我问大嫂,是不是扶安城的姑娘都像她?”
“胡闹!”娄夫人皱眉拍下桌子,嘴里轻叱一声,“没大没小,这种话拿出来乱说?”
冯依依放下茶盏,回了声:“他只是说笑罢了。”
一直不说话的娄明湘羞答答的走到冯依依身边,双手递上一个绣包:“嫂嫂,我给你绣的。”
冯依依双手接过,嫩紫色的缎子,上头绣了一只锦雀,拖了两条长长地尾羽,栩栩如生。比起她的绣功来,可是强出太多。
“真好看,明湘手真巧。”冯依依心里由衷喜欢,交给身后秀竹。
后面,娄泉也有礼,送了一套精致檀木妆盒。
收到礼物总是开心,不管大小,那承载的都是心意。
“大哥的呢?”娄泉生怕事不大,亮了嗓子道。
厅里的人俱是看去娄诏,身后的清顺脸上泛起古怪,眼中分明夹着几分同情。
他的主子他会不知道?能好好说句话就不错,还想着礼物?
“有,放在你的枕头下。”娄诏看去冯依依,在她眼中抓到一抹诧异。
话落,厅里的气氛就变得奇怪,好像刚才是听了人家的闺房中事?
娄诏无事一般,抬手扫扫袍绣,站起身来:“不早了,还得去族里。”
“对,你俩快过去,让人抬上东西。”娄夫人道,又叮嘱一声,“你今年春闱,事关重大,有些事情稳妥着来。”
娄诏对娄夫人弯腰一拜:“是。”
初一这日,娄家的男人会在一起开席,商讨新年的计划,多少年成了传统。虽然大多时候,总是会不欢而散。
娄家兄弟刚走出前厅门,就碰上了来拜年的。
来人是个女子,十六七岁,一身素色雅致,头发梳的简简单单。
隔着几步远,就笑着对娄诏行福礼:“诏哥哥回来了?新春大吉。”
娄家两兄弟回礼后,一起往大门处走出。
女子回头看了眼,转而往前厅过来。
秀竹探着脑袋看了眼,小声道:“小姐,这姑娘真好看。”
坐在冯依依身边的娄明湘笑着接话:“那是颜家的姐姐,每年初一都会过来拜年。”
说完,娄明湘起身往门边迎过去。
冯依依呼吸一滞,颜家?无法不想到那个名字。
看过去,那女子正好进门,盈盈莲步,如水娇柔。“是个水一样的女子……”孔深说过。
“从梦来了?”娄夫人唤了声。
颜从梦走到厅中,对对娄夫人盈盈一礼:“娄夫人,新春大吉。”
娄夫人道声好,指着一旁椅子:“坐下说话。”
颜从梦谢过,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冯依依,笑着问:“这位就是诏哥哥的娘子?”
“对,是我嫂嫂,年前从扶安城来。”娄明湘帮着介绍。
冯依依同颜从梦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人脸上俱是带着浅浅笑意。
颜从梦最先收回视线,到了冯依依对面坐下,两人间隔着尽一丈:“我去年在扶安城,听说过冯家,可是当地有名人家。”
去年?冯依依一猜便知,就是孔深说的那次。
可是孔深只提到在书院,难道后来娄诏带着颜从梦进了城?
想她与他夫妻半年未见,难不成回一趟城,都不愿想见?
“颜姑娘过奖,”冯依依一笑回应,“夫君也同我说起过你。”
颜从梦脸上一丝不自在转瞬即逝:“是吗?”
冯依依点头,有些事莫要先等别人出手,自己先行掌握主动更好。
第十六章 “我知道颜姑娘,还是因……
“我知道颜姑娘,还是因为你的信,”冯依依脸上带笑,说话带着几分纯真,“夫君说你是老师家女儿。”
几个女人坐着,手里端着自己的茶水。
娄夫人看去冯依依,脸上笑意淡了些:“信?”
“是,颜姑娘信上说颜先生身体不好,夫君很是担忧。”冯依依道,话语得体,“对了,我爹认识些药材商人,若是颜姑娘需要,尽管同我讲。”
颜从梦往娄夫人看看:“我爹那几日身子不爽,我怕诏哥哥久等信不到,就写了一封。”
娄夫人听了没说什么,毕竟过年,儿媳妇又在。
但是心中对颜从梦的这种行为不赞同。娄诏成亲有了家室,你一个姑娘家写信过去,是想表明什么分人心?
本以为书香之家的姑娘都懂事稳当,可这事实在不好看。
那厢,颜从梦似乎也觉察到气氛不对劲儿,笑着转开话题:“娄夫人,明日家里请了哪个戏班?”
娄夫人抿了口茶,抬手合上碗盖:“和去年是一家,倒听说是排了新戏。”
娄明湘心思浅,柔声道:“颜姐姐,明日也过来一起看戏?”
“这,”颜从梦有意无意看去冯依依,“这样方便吗?”
冯依依也是奇怪,这颜从梦是想听她的意见?那她说不行,人真就不来了?
她有时候就顶烦这种肚肠里的弯弯绕绕,你既喜欢,人家又邀请,爽快应下不就是了?
“明湘,颜姑娘气质出尘,肯定更喜好琴棋书画。”冯依依道,明是夸奖,实则在说颜从梦来看戏,并非真心想来。
冯依依也没说错,颜从梦来娄家,本就是冲着娄诏。
“婆母,我先回房了。”
“嫂嫂,”这回娄明湘先说话了,脸颊微红,“你是回去看大哥送的礼物?”
冯依依一愣,着实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于是只笑了笑。
从厅里出来,耳边是墙外的鞭炮声,孩子们追逐的欢笑。
秀竹怀里抱着西瓜大小的妆盒,闻着清淡的木香:“小姐,刚才那就是去书院找姑爷的女人?”
“女人?”冯依依捂嘴一笑,“刚进门,你还夸好看来着。”
秀竹摇头跟拨浪鼓一样,极力否认:“太远看不清,这近看,怎么能跟小姐你比?”
“嘴甜。”冯依依回身冲着秀竹笑,“你这是护短……”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冯依依停步站在那儿。
“怎么了?”秀竹跟着转回头去,脸当即阴下来,嘴里嘀咕一声,“阴魂不散!”
跟在两人身后来的正是颜从梦,看那迈步的频率,就知道是追着过来的。
“冯小姐,你等等。”
冯依依对秀竹使了个眼色,后者撇撇嘴,先搬着东西离开。
颜从梦在离冯依依三步外的地上停住,脸上带笑:“我不知道你也来了魏州,不曾准备礼物,过来说声歉意。”
“颜姑娘客气,这点小事还值当你追大半个院子?”冯依依回以一笑,“我也不曾给你准备,毕竟头次相见。”
冯依依心想,颜从梦知道娄诏回来,会不知道她?
颜从梦点头:“还有,就是我给诏哥哥写信,真的是我爹不舒服。我就是问问,他在书院……”
“颜姑娘,”冯依依开口打断颜从梦的话,“那你同我夫君可曾有什么?”
“自然没有,”颜从梦连忙摇头,一张白脸闪过难堪,“我虽同他一起长大……”
“没有就好了,”冯依依可不等颜从梦的长篇大论,讲她跟娄诏的过往,“你为何跑来说这些?”
颜从梦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那便好,别因为我让你们生出误会。”
“何来误会?是颜姑娘你多想。”冯依依生的相貌明亮,眼中盛着简单的清澈,“我夫妻俩的事,会自己处理。”
颜从梦嘴角的笑略僵,袖下攥起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那就好。”
冯依依点下头,道:“颜姑娘自行走走,我不陪了。”
说完,冯依依也不等颜从梦的话,直接转了身。
她与娄诏是出现了问题,可两人现在还是夫妻关系,何须一个外人插进来说些有的没的,坏她心情。
是真当她年纪小看不出来?刚一进厅,就提出扶安城,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冯依依心中明了,这个颜从梦是喜欢娄诏。
深吸两口气,在原地又跳了两下,冯依依这才回到安临院。
正间,软塌小几上,摆着方才收回来的礼物。
秀竹从卧房中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小木盒,看见冯依依进来,两步跑了过去。
“小姐你看,真有。”秀竹双手拖着盒子送到冯依依面前。
冯依依解着胸前的斗篷系带,撇了下那不起眼的小盒子:“什么真有?”
挂好斗篷,伸手接过那小盒子,也就她的巴掌大小,上头一枚小小的铜扣。
秀竹跟在身旁,笑笑:“当然是从小姐枕头下拿出来的。”
冯依依到了榻上坐下,这就是娄诏送她的新年礼?似乎是他第一次送他礼物,以前都是她送。
手指一掰,那小铜扣就解开来,掀开盒盖,也就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枚簪子。
从里面取出来,拿到眼前。
簪头雕了两朵梅花,是整块的玉石做成。梅花簪头是黄色,簪身又是那种墨玉,真是像极了枝头开放的腊梅。
冯依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
“咦,”秀竹惊奇一声,手指小心指上那梅花,“小姐,这好像咱冯宅的那株老梅树。”
冯依依抬高,对着光线观察一番:“像吗?腊梅不都是这样?”
手里玉石温润,造型也好看。
“小姐,我帮你簪上?”秀竹问。
冯依依放下手,将玉簪收回盒中:“不用。”
过年就是走亲访友,娄夫人在前厅迎了一波又一波来客。并没有因为娄诏入赘冯家,而故意将冯依依藏掖着,很多时候都会拉上一起。
冯依依喜欢热闹,看人家说的开心,自己也会跟着笑,来串门的夫人们很喜欢这个爱笑的姑娘。
因此半天下来,冯依依又收了不少东西。绣包有,压祟包有,约着去家中玩的也有。
娄家这边说说笑笑,却听说族里那边有些麻烦。
男人们喝酒到最后,总会有几个发疯的。
其中就有说,娄诏不再是娄家人,不该出现在这里;有的说,娄家白养了娄诏许多年,到最后成了别人家的孝子贤孙;也有出谋划策的,让娄诏脱离冯家,将来有了功名,那还是姓娄的荣耀……
后面越来越乱,差点摔杯子打起来。
眼见此,娄家两兄弟也没继续留,撤身离开。
夜里,冯依依独自占了大床。
曾经偷偷下来看了眼,东间书房亮着灯,隐约是娄诏在写着什么。
。
翌日,正月初二。
又是冯依依想家的一天。这里人待她很好,可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一切。
秀竹说了后院的戏台如何如何,冯依依才稍稍提了兴趣。
从卧房出来,冯依依去了西间书房。
娄诏正坐在书案后,闻听动静,从书后抬起脸,看着一身浅红的女子走到跟前:“收拾好了?那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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