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医生这样的答复之后,陈父陈母煎熬提吊了十多天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而秦隽一直紧绷着的面部轮廓线条也缓和了不少,在医生们围着病床忙碌的时候,他的视线目光一直紧紧地和陈禾颜对视在一起。
等到各项检查也差不多了,一部分的医生这才从病床边退了开来,给家属们留出来空间。
秦隽跨着大步几步就走到了床边。
而陈禾颜的视线就一直紧紧地黏着秦隽没有离开过,看着他走到病床前来,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她有些黄瘦的脸颊,与她近距离四目两两相对。
秦隽,还活着的秦隽
虽然下巴一圈没来得及刮的青胡渣,眼窝微微凹陷,看着有些憔悴和狼狈,但确实活生生的秦隽。
是她最最熟悉的气息,她能感受到他覆在他半边脸颊上的那只大掌的温度,能看到他呼吸时一起一伏的胸口,不是那座冷冰冰的衣冠空坟冢,也不是墓碑上那张失了色彩的黑白方寸遗照
喉间突然涩意翻涌哽咽,双眼发热,陈禾颜努力地睁大着眼睛,但泪意还是被逼了出来,一大颗泪珠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滑落,拖过一条浅浅的泪痕,落进了鬓角发间。
秦隽弯着腰低着头本是想在仔细确认一下陈禾颜的情况,见她一哭,顿时有些慌了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虚捧着不敢再碰她的脸颊,“怎怎么了?是哪里还疼得不舒服吗?医生——”
正转头想再喊医生过来看下情况,只话才刚出口,就被一只细白的胳膊软软地圈住了脖颈,顿时就消了声,保持这样弯腰俯身低头的动作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还是感觉右手腕疼得没有知觉,所以陈禾颜只能勉强使力抬起左手搭上秦隽的脖子,以极微弱的那点力气将他往下向自己拉得更近了些。
秦隽根本不敢使劲,只俯身半蹲着任由她虚软地圈着自己的脖子,交颈相贴,他便听到了她发出像小兽一样细细的呜咽声,期间还打了几个颤抖的哭嗝。
秦隽一怔,在一起这么多年,秦隽比陈禾颜自己都还要了解她自己,他能从她细碎的哭声中感受到她惶惶不安的情绪,她很害怕,在向他寻求依靠
秦隽下意识就想像往常习惯的那样去抚一抚她的头发,而等伸手时才注意到陈禾颜此刻头上还包着层层纱布和网状头套,于是生生停住了手,该成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摩挲几下,声音越发放缓,“别怕,我在这儿呢,醒过来就好,没事了。”
这话说完,原本轻细的呜咽声突然就便大声了,哭得抽抽噎噎的,而男人就低低地哄着。
旁边的医生和护士们本来被秦隽喊了声以后正打算再次上前,可眼见这般情形就又不动了,一群人都觉得他们自己有点多余,谁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突如其来被强塞一把狗粮。
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现在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围在这里也确实是有些碍眼了,看看病人情况还挺稳定,白衣天使们面面相觑之后,识趣地一次一次退出了病房,走在最后的那个小护士回看了一眼病床边紧紧相拥的男女目露憧憬羡慕,很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陈父陈母本来也想跟着离开的,但他们生怕女儿再有个什么长短女婿一个人顾不及,就也留了下来。
他们也不说话,退到了一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相依相偎用在一起互相慰藉彼此的女儿女婿,陈母甚至还因此红了眼眶。
这些天下来,当医生告诉他们要做好女儿成为植物人的准备后,他们守在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儿身边,一天又一天,随着时间逐渐往后,丝毫不见女儿苏醒的迹象,他们甚至都开始慢慢地绝望接受医生的说法了,但只有这个女婿一直都在坚持,这十多天下来,他前前后后进进出出找了不知道多少医生专家,想尽一切办法
陈禾颜就这样搂着秦隽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秦隽就摆足了耐心温言哄着,由于她刚从长时间的昏迷中苏醒,人还很虚弱,精力终归是有限的,最后在秦隽和陈家父母一同的安慰哄劝下终于抽抽搭搭地慢慢平静了下来。
陈妈从浴室里端了盆温热的清水,绞了两块毛巾,秦隽接过一块,就坐在床沿边上,一点一点轻轻地给陈禾颜擦脸,陈爸爸就拿了另一块坐在另一边握着她的手细细擦拭,陈妈妈就在旁边站着时不时给两人绞洗毛巾。
斜对角窗户的窗帘拉开着,外头的阳光照射进了病房,因为房间里开着温度适宜的冷气,所以夏末秋初的晚霞阳光色彩浓烈却并不过多灼热,暖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的玻璃洒进病房,洒落在病床雪白的被面上,整个病房说不出的温暖和安宁
陈禾颜才从昏迷中苏醒,身体各方面其实还很虚弱,醒来后到了现在这会儿她已经开始有些精力不济,但她强撑着不愿意睡去,眼窝都有些内扣了,还强撑着圆睁她的杏眼,一会儿看看秦隽,一会儿再看看自己父母,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地转,眼神专注而认真。
真好
真好。
都在她身边,都没有离她而去。
第11章 探望
喉间干涩得厉害,陈禾颜舔了舔干裂得有些起皮的嘴唇,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嘶哑,“妈妈,妈”
秦隽在边上看着,便拿起床头桌上的水杯,用棉签沾取杯中的水轻轻涂抹在陈禾颜的唇上,她现在暂时还不能大口大口地喝水解渴,只能湿润湿润干裂的嘴唇。
陈禾颜下意识地舔舐唇上的水,有些迫不及待,只要秦隽给她沾湿了唇,便立刻被她舔抿进嘴里,这样几次以后,才觉得嗓子眼没那么干灼。
陈妈在一旁看得一阵心疼,顿时眼眶就又红了一圈,她俯身侧耳靠近陈禾颜,“哎,妈在呢,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陈禾颜努力维持气息稳定,问道:“禾南呢?妈,禾南在哪里?他有没有事?”
听女儿冷不丁没头没脑地提起儿子,陈妈略感诧异,但随之一想倒也理解,姐弟俩同胞双生,一个喊疼另一个就也会跟着哭,从小就感情好,女儿吃了这么大的苦头经历了这么一遭生死考验,想弟弟了也是正常。
于是她对着陈禾颜轻声道:“禾南在部队里啊,你忘了吗,前两天才刚通过电话,他很好什么事儿都没有。”
陈妈没告诉女儿,儿子之前一段时间里可能有任务在身,所以一直联系不上,两天前他自己打电话回来,就在她和老陈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女儿的事告诉儿子的时候,自己婆婆先忍不住了,激动地哭着,就把颜颜昏迷有可能成为植物人的事全告诉了儿子,儿子在电话那头当场就急了,说要申请休假回来一趟。
听着陈妈说弟弟好好的,陈禾颜心中又安定了几分,接着她又磕磕绊绊地问:“那奶奶奶呢?”
陈爸接话,“你奶奶也很好,她腿脚不方便就没让她总是医院里来回地跑,现在在家呢,刚刚给她打过电话说你醒了,可把她高兴坏了,说要给你熬米汤喝,熬好了就带来医院看你。”
秦隽明显感觉到当岳父把这话说完以后,妻子的神情一下便放松了下来,他放下手里沾水的棉签,给她拉了拉备轿,低声道:“如果累了的话就闭上眼睡一会儿,不要怕,大家都陪着你。”
陈禾颜终于安心,彻底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在陷入睡眠之前,模模糊糊地她听见男人站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但一定要记得醒过来。”
陈禾颜点点头,眼皮不住地打架,累得实在沉不住了,最终还是合上眼帘沉沉地睡了过去
*
陈禾颜醒来的消息传得很快,没多久秦隽和陈家父母的手机就收到了各自的亲朋好友的电话和消息。
秦隽站在病房的走廊上,挂断了和秦老爷子最后的通话,转过身来面向一直静立等候在旁的助理蒋立。
蒋立已经等候多时,见自家老板通完了电话就开始尽职尽责地汇报他完成的工作,“凯伦斯教授几个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他们表示非常愿意留到太太情况完全稳定之后再走。”
秦隽透过门上的玻璃朝病房里望了望。
陈父因为家里亲戚接二连三地打电话来,怕影响到女儿休息就先回了家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去了,病房里这会儿是陈妈在陪护着,这会儿陈母正在轻手轻脚地给女儿掖被角。
看了片刻之后秦隽回头,对着蒋立点头,“好,我知道了。”
蒋立继续说下去,“还有,那个女网红的父亲听说太太醒了,走了方家那边的门路请求见太太一面,意思是想当面赔礼了道歉”
“不见。”
秦隽眉宇间瞬间冷峻了起来,直接打断了蒋立的话,“和周律师那边说一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不必管什么方家不方家的,后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也尽量挡着些,别叫他们来吵着颜颜。”
蒋立不置可否,点头应下。
那个将太太推进医院的女人是个专门靠发布一些娱乐圈八卦小道消息来博眼球的短视频娱乐八卦博主,二少订婚那天,那个女人花重金买通了一个庄园里的保洁,扮成保洁后竟真让她找了漏洞在严密的安保措施之下混了进来。
后来她失手在太太后脑勺推出了个血窟窿以后就慌忙逃跑了,被抓住的时候,警察搜查她拍的东西,发现还真让她拍了不少,其中甚至还有两个作为宾客被姜昕请来的男明星进洗手间小解这样无下限的偷拍照
这个女网红很快就被控制拘留,被控诉的罪名也不止过失致人重伤一个,秦家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又是证据清晰确凿,案子进行得异常顺利迅速,再加上秦家的精英律师团队在运作,这样一来,判刑后估计得进去待几个年头了。
但那网红也就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听说还是个在校学生,那边的家长为此也是操碎了心,托了不少关系三番五次想和这边搭一下线,想道个歉取得谅解,期望以此能减轻量刑,但秦家这边和陈家父母作为受害人家属都明确表示放弃民事赔偿请求重判。
蒋立自己是亲眼见证过的,当医生宣布太太有可能就此成为植物人的时候,自己老板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可怖的气息,那一刻让蒋立真实地感觉到,他老板是真的活撕了那个网红的心都有了。
那边那个女网红的爹也算是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好父亲,听说这边人醒了,原本糟糕的局面总算也好转了一下,想着这边人醒了,那家属的心情应该也会跟着好一些,就像再来试试说说情,请求谅解以求轻判。
那个父亲也算是有本事的,托关系走了方家三少那边的门路找到了他这里,本来蒋立也不愿多事理会,但既然方家三少那个纨绔没头脑地掺和了,他就还是和自己老板说一声得好,可是结果很显然,虽然太太人已经醒了,但老板对于罪魁祸首的气并没有因此消减。
该汇报的也都说完了,蒋立朝病房的们看了一眼,比起方才公事公办的表情这会儿多了几分真诚的关心,他想了想,还是对着秦隽问道:“秦总,太太还好吧,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既然人已经醒了,没事了,那么这十多天来的疾风暴雨也该歇歇了晴朗起来了,作为一个和老板感情还不错的打工人,蒋立真诚地希望老板和老板娘都能够事事顺遂、健康平安。
秦隽点点头,“嗯,医生检查过,应该算是没有大碍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秦隽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顿了顿,而后对蒋立道:“对了,她一直在喊手腕疼,这医院里骨科和疼痛科到底没有神外那么好,检查不出什么来,你在帮我去找几个在这方面比较好的专家过来看看。”
蒋立点头表示明白,在走之前,他最后又向紧闭着的病房门看了一眼,他对老板真心的祝福,希望就此雨过天晴吧!
*
“楚湘湘趁着你忙订婚的这段时间,发了一堆拉踩艳压的通稿,你看喏,什么女二楚湘湘一袭新娘红装碾压女一姜昕真的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才小小地红了那么几天就轻飘飘地忘记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姜昕坐在化妆台前让造型师给她做发型,闭着眼睛听自己的经纪人玉姐说话。
这个楚湘湘是姜昕现在正在热播的一部剧中的女二号,因为女二号的角色比较讨喜,这让原本一直在娱乐圈默默无闻的楚湘湘这段时间那么小小地火了一把。
但自从楚湘湘在网络上有了一些热度以后,这些日子以来,楚湘湘艳压姜昕的各种通稿满天飞,对方野心勃勃,想攀着姜昕上位的野心昭然若揭。
姜昕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抬起一只手懒洋洋地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听完自己经纪人的话后轻轻嗤笑一声,那双卷着弯翘睫毛画着精致眼线的双眼透出了一些淡漠的高傲和不屑,“她混了这么多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傍上了那么一个稍有实力又肯为她出钱出力的金主,自然得趁机赶紧往上爬一爬,也不枉她伺候了这么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一场,玉姐你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姜昕人前立的是不食烟火但和善甜美的小仙女人设,但私下里因为出身的关系,从小就是被人捧惯了的,经纪人也是习惯了她这两幅面孔,姜昕也确实有这个雄厚的实力不用把楚湘湘的那个金主放在眼里,她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意思就等于和封杀楚湘湘没什么区别
经纪人会意,点头应下不再多言。
姜昕拿过手机瞄了眼时间,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埋怨嘟囔道:“都快四点了,他这几天总是这样,怎么还不回来,要来不及了!”
“也许是比较忙吧,秦彦公司不是有新的游戏这几天要公测么,忙点也是正常,要不小昕你再打个电话问问。”经纪人觑着姜昕脸色有一点不好,便带这些小心翼翼的意味解围说道。
姜昕点点头,正准备打电话,就在这时房间的们忽然被人从外边打开了,秦彦从门外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激动兴奋的神色。
“哎呀,你回来了呀~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姜昕见秦彦回来,显得很是高兴,娇娇软软地嗔了一句,指着一旁挂在衣架上的一套西装对秦彦道:“既然回来了就快换衣服吧,等我把发型弄好,我们就可以出发去”
谁知秦彦却朝她摆了摆手,说道:“你那宴会咱们先不去了,你和她们说一下抱歉了,就说日后有空我们再重新办一次算作赔礼道歉,小昕你把你的礼服换下来,我们现在去医院。”
姜昕愣了愣,“医院?去医院干嘛?”
大概是回来的时候走得急了些,秦彦在茶几上倒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以后才说道:“我大嫂醒了,咱们现在去医院看看她去。”
姜昕略感错愕,怔愣片刻之后脱口而出:“你你大嫂醒了?真的假的?不是说成植物人了吗?怎么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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