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汐心下讶然。
若不是亲自过来看到这一幕,纪云汐实在是想不到,吴惟安手底下最厉害的三家镖局的当家,居然都是各有特色的美男子。
宝福向来不被美色所诱惑,见到这些人又聚集在院中,而且把院里草木践踏得一片狼藉,她叉着腰就骂道:“我今日上午就和你们说过,让你们安分些安分些!莫要聚众喧哗,莫要破坏宅院,可你们是没长耳朵,听不懂人话吗!”
江湖人士行走江湖,被骂几句就跟挠痒痒似的。
院中的人充耳不闻,反而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纪云汐。
白护法自诩是君子,和善的问:“你可就是云汐那孩子?”
听到这人对她的称呼,纪云汐眉眼轻动。
这亲昵的问话,这人和吴惟安什么关系?
白护法如此,绿护法也不甘示弱:“快些进来,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其实那日你和大婚,我们就想来。可你们婚期实在太赶,我们来不及。”
纪云汐闻言也笑:“确实有些赶。”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去,和三位护法一起步入了正厅。
本来纪云汐召集这些人,只是纯粹为了生意。
可现下,说不定还能知道些什么。
她那夫君,秘密可多着啊。
纪云汐在主位坐下。
青衣男子跟着在坐边坐下。
绿衣本也想坐这个位置,可被青衣快了一步,他忍耐着勉为其难朝右位而去。
可那里,白衣刚坐下。
绿衣闭了闭眸,无奈在青衣旁边坐下了。
纪云汐将这些看在眼里,而后开口道:“此番请诸位过来,是为了组建凉州镖局。开泰庄在我名下,一向用的都是宜阳镖局。可最近,我开泰庄的镖接二连三被抢,那宜阳镖局貌似不是很行。”
说完后,她拿起茶盏,轻抿了口。
听到这,白衣微微一笑,摇了摇扇子:“不错,那宜阳镖局确实不行。”
青衣抱剑点头。
绿衣冷哼:“那宜阳镖局,不就借着背后有许家撑腰,江湖上的人都看许家的面子,才不抢他宜阳的镖。否则,宜阳镖局的人,怎么可能守得住镖。”
纪云汐跟着笑了笑:“听三位大当家这般说,我就放心了。我想将凉州镖局做大,不止开泰庄,刚好谢家有一条走西域的线,也要用到镖局。故而才将你们六家汇集在一起。”
听到这,那三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有犹疑。
他们原以为是惟安叫的他们,可听到现在才知道,此事貌似与惟安无关。
虽不知为何云汐也能通过圆护法联络到他们,但三人都第一时间拒了。
白衣:“云汐,若你有镖要找我的镖局,我定然上刀山下火海,但若是重整凉州镖局,那就恕白伯伯难以从命了。”
青衣:“我不可能入凉州镖局。”
绿衣:“我不可能和他们两家镖局共存。”
纪云汐耐心听完,也不急。
她想了想账本中这几位大当家的差银,眼中光芒微闪,娓娓道:“凉州镖局设三位当家,大当家一月三百两俸银,二当家一月二百两,三当家一月一百两。三位不同意的话——”她看向另外三家镖局的大当家,“你们三位意下如何呢?”
席间六位大当家,呼吸忽而一窒。
这六家镖局,赚的银钱都不少。可每一分都被圆护法拿捏着。
就算是白青绿三人,一个月也就五两银钱。
另外三家大当家看了看当头的三位,其中一位鼓足勇气道:“我愿意。”
其他二位也纷纷跟上:“我也愿意。”
开泰庄的镖,可不是他们运的那些粮镖,粮镖是最为吃力不讨好的。容易潮和发霉不说,还赚不了多少银钱。
可开泰庄的镖,都是上好的珠宝字画啊!
白衣拧眉,瞥了那三人一眼。
三人默默别开了视线。
青衣忽而开口:“凉州镖局的大当家,我来罢。”
绿衣看过去:“你凭什么当大当家?大当家只能是我!”
白衣风度翩翩一笑:“我比你们都年长一岁,自然我为长。”
厅中气氛瞬间变了,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青衣握住了剑,绿衣也缠紧了鞭子,白衣阖上了扇子。
晚香浑身一凛,下意识就护在了纪云汐前头。
纪云汐朝她摇摇头,开了口:“我看你们都想当大当家?既是如此,给大家半个月的时日,让我看看你们谁合适罢。”
说完后,纪云汐放下茶盏,便抬脚离开了。
*
吴惟安日夜兼程,路上基本没阖过眼。
他躺在偏房睡着了。
他是丫鬟来送晚膳时,才被吵醒的。
吴惟安咳嗽着起身,虚弱地问道:“夫人呢?”
丫鬟微微惊讶,这还是这一个月来,姑爷第一次爬起来,想来伤好多了。
她忙回道:“夫人还未回来。”
吴惟安哦了声:“待夫人回来,你和她说一声,就说让她来偏房一趟。”
丫鬟应了声是,恭敬退下。
纪云汐从镖局走后,又去了趟布庄,还特地到谢家被抄的商铺看了看。
而后在凉州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才回的府衙。
她刚到,丫鬟便上来,朝她福了福身:“夫人,姑爷唤您去偏房一趟。”
闻言,纪云汐眉头轻皱,她停下脚步:“姑爷唤我去偏房?”
丫鬟:“是,今日奴婢去送晚膳,姑爷交代奴婢的。”
纪云汐抬头,望向不远处偏房所在的方位,若有所思。
半晌,她敛目:“知道了。”
偏房之中,吴惟安听到了纪云汐的声音。
原本懒懒躺着的他,忽而躺得平平整整,将被子拉高,遮过了发顶。
可他等啊等,等啊等,也没等到纪云汐。
那头,纪云汐回了卧房,拿了寝衣,去浴房洗漱。
待她洗漱回来时,卧房的床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平平整整躺着,被子拉过头顶,和雪竹睡眠习惯一模一样。
纪云汐盯着那人瞧了好几眼,到一旁拿了些东西,一步步走到床前。
被子下,吴惟安的唇刚刚扬起,一大叠信直接朝他的脸呼啸而去。
第77章 荷包
半月前,幽山。
潮湿阴暗的山洞中,吴惟安睁开了眼。
体内金蟾蛊毒和以火翎鸟尾花为主药的解药,两股药性在他体内经脉冲撞了整整三日。
浑身经脉被断,而又重塑,宛如剔骨新生的疼痛,比以往每回蛊毒发作疼上千倍万倍。
可到底,他还是挺过来了。
一如十八年前降生,一如早年间游走在生死边缘。
真到了这一刻,吴惟安的内心,反而比任何时刻都要平静。
没有太多欣喜,和往常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吴惟安擦掉满头的汗,起身出了山洞。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听到不远处纪明焱和毒娘子说话的声音。
纪明焱:“阿毒姐!这条蛇的蛇皮好漂亮,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蛇,你说我要不要带回家养?”
毒娘子提醒他:“我们回的是凉州,不是上京城。你没自己的庭院,你确定夫人会让你养?”
纪明焱吞了口口水:“可是,它真的好漂亮啊。”
毒娘子:“确实不错,这应是七彩蛇。在火翎村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纪明焱:“可我舍不得卖。”
毒娘子:“它还不是你的呢。鹿死谁手,还尚且未知!”
话音一落,有破空声传来,想来是毒娘子出手了。
可幽山的七彩蛇也不是吃素的,它早早就预知到了危险,在毒娘子朝它冲去时,飞快逃窜,直直朝吴惟安游走而来。
七彩蛇似乎感知不到吴惟安身上的气息,径直从他脚边游过。
吴惟安伸脚,直接踩住了蛇的头。
他控制着力道,没把蛇踩死。
蛇挣扎蠕动,可怎么都挣脱不开。
转眼间,毒娘子和纪明焱一前一后到了。
看见吴惟安,两人眼睛都亮了亮。
毒娘子喊了声:“公子。”,把‘你没死啊。’咽回了喉咙。
纪明焱:“妹夫,你终于醒了!我和阿毒姐可怕你醒不过来了!”
吴惟安淡淡嗯了声。
他没感觉到这两个人,对他有多担心。
这幽山对纪明焱和毒娘子来说,那是满山的宝。
三日前,他们急匆匆摘了火翎鸟尾花,给吴惟安弄了解药,给他灌下去后,便马不停蹄漫山遍野摘草捉虫去了。
毒娘子和纪明焱飞到吴惟安脚边,蹲在那里看蛇。
纪明焱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吴惟安:“妹夫,这蛇能送给六哥吗?”
毒娘子也仰头:“公子,七彩蛇能卖两百两,我们一人一百两可好?”
吴惟安眉毛轻佻,他弯腰,将蛇抓了起来,递给了毒娘子:“我七你三。”
毒娘子从齿间挤出一个好字,接过了蛇。
纪明焱那双眼里都是渴望:“妹夫,这蛇你可以卖我,我买呀!我用两百两向你买!”
吴惟安问他:“六哥,你欠云娘多少银两了?”
纪明焱挠了挠头:“没记,得回去问宝福。”
吴惟安勾了勾唇角,抬头看了看被参天大树遮盖住,以至于不见天日,难以根据日头算时辰的天。
他道:“走罢,启程回凉州。”
纪明焱啊了一声:“这就走了吗?”他四处看了看,明显不太舍得离开幽山。
毒娘子道:“公子,这山里很多虫草都能卖不少银钱。”
吴惟安微微顿了顿:“既是如此,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行一步。”
离开凉州有些时日了,他得尽早回去。
*
今晚月明星稀。
凉州府衙后院,有三人悄无声息潜入。
赫然是白日的白衣青衣绿衣三人。
虽当时都和纪云汐表明了想当大当家的决心,但也只是嘴上先应承下来。
毕竟能在凉州,便意味着能待在少宫主旁边。
而且,一个月三百两的月银,以及能压另外两人一头,那真的很让人心动。
年轻时心高气傲,他们都曾视金钱为粪土。
可年岁渐长,到如今到了三十的关头,才发现,吃喝住行都要用银钱呐。
更何况,他们还是镖局的大当家,手底下还有大票人,真真是花钱如流水。
不过,三人也没失了分寸,他们还是要看看少宫主的态度。
坐在书桌前,就着明亮的夜明珠光,吴惟安在奋笔疾书。
一旁的美人榻上,纪云汐闲闲躺着看杂书。
忽而,吴惟安的笔一顿。
他抬头,看向窗外。
如今外头天气正好,不冷不热。
吴惟安就没关窗。
窗外,白衣青衣绿衣三人远远站着。
他们想靠近终究还是没敢靠近,就站在树下。
纪云汐抬起头,看着定定望着窗外的吴惟安,问道:“怎么?”
美人榻的位置也能看到窗外,但此刻窗前坐着吴惟安,纪云汐的视线被挡了。
吴惟安:“没什么,有人来了。”
纪云汐略微疑惑:“谁?”
吴惟安转头,轻笑,笑容未达眼底:“你白日见的那三位。”
纪云汐眉目轻轻动了动。
吴惟安起身:“我出去一下。”
纪云汐:“嗯。”
吴惟安开门而出。
纪云汐微卷书中杂书,轻轻敲着手心,目光朝窗外看去。
吴惟安侧对着她站着,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对面那三人的神色,倒是看得挺清楚。
风度翩翩的白衣,立马收了扇子,下意识站得笔直。
相对张扬一些的绿衣,此时脸上也很正经。
而青衣的眼里,更是带着几分难言之隐。
总之,三人的微表情虽不太一样,但纪云汐都能感受到他们见到吴惟安的复杂情绪。
似乎有些微微激动,可又很克制,而且还带着几分歉然和惧意。
面对他们,吴惟安平静得可怕:“有事?”
白衣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绿衣问出了口:“惟安……”
吴惟安淡淡扫了他一眼。
绿衣:“少……”
白衣撞了他一下,代为接口:“公子,云汐那孩子唤我们前来要组建凉州镖局一事,可是公子你的意思?”
吴惟安:“嗯。”
既如此,三人就没话了。
青衣定定看着吴惟安,忽而开口:“蛊毒还好?”
吴惟安去幽山解毒一事,三人并不知晓。
吴惟安也没想说:“还行。”
“日后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吴惟安道,“无事不要来见我。”
说完这句话,吴惟安转身回了房。
白衣青衣绿衣三人踌躇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纪云汐收回视线,看向关门进来的吴惟安。
她没说话,可她那双沉如水的眼里,带着探究和询问。
吴惟安轻声:“你想知道他们是谁?”
纪云汐颔首。
他沉默了很久,立于房内,偏着头将目光投入窗外柔柔的夜色中,微微叹了口气。
纪云汐静静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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