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比试的弟子来台前抽签。”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老走上石阶,他手里拿着三百根木签,等弟子站定后,木签漫天四散开来,朝弟子们掠去。
聂慈随手抓住一根木签,上面写着一百六十二号,而她的对手,正是抽到一百六十一号的明秋心。
明秋心面色忽青忽白,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差到这种地步。她硬着头皮走上擂台,当看见聂慈抽出长剑时,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长剑以赤冥铁为材料,通体无锋,可即便此剑没有开刃,给明秋心带来的压力依旧不小。
女子额间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握着龙骨鞭的掌心也变得湿黏一片,她不想再等下去,龙骨鞭快到只剩下残影,直直攻向聂慈,只听哐当一声响,长剑卷动鞭尾,聂慈挽了个剑花,便夺走了明秋心的本命灵器。
明秋心惊呼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剑鞘狠狠捶中她的腹部,她唇角溢出殷红血丝,嗓音嘶哑地道:“我认输。”
看到这一幕,台下的宾客及弟子全都愣住了。
在他们看来,聂慈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修士,若非她是神工门唯一存世的血脉,宗主明远山定不会将她收为亲传弟子,现在竟然能击败元婴期的明秋心,她的进步未免太大了。
明秋心脚步踉跄的往台下走,她心知聂慈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方才击中她的就不是剑鞘,而是那柄长剑。
第一场比试结束后,台上只剩下一百五十人,白发长老又开始了第二轮的抽签。
这次聂慈抽中了明瑶。
粉衣女子巧笑倩兮,一步步来到聂慈跟前,示弱道:“小师妹,我修为不如你,待会你可要手下留情呀。”
说话间,明瑶手中的握瑜剑灵光大作,夹裹着层层气浪朝聂慈攻去,气势颇为慑人。
“明瑶仙子不愧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外表出众,剑术也十分高超。”
“聂慈有些托大了,连躲也不躲,要知道,握瑜剑的品阶极高,一旦受伤,剑意便会入体,想要消磨掉那股剑意,恐怕不太容易。”
“聂慈的境界比先前提升很多,许是在止戈之城有了什么奇遇,机缘增长了她的修为,却没能淬炼她的心性,这样的人注定走不远,等着看吧,明瑶仙子肯定会赢。”高瘦修士初入金丹期,没能看穿聂慈的境界,便做出了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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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最后的炼器师(十)
明瑶心知自己的修为远及不上聂慈, 她也没打算使用握瑜剑取胜,随手挽了个剑花,用长剑卷动气浪。
附近灵气翻涌, 谁也没发现一道细如毫发的紫芒从明瑶指尖陡然激射而出。
明瑶使用掠影针时, 聂慈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髓弥漫开来,她双手结印, 将浑身上下涌动着的灵气灌输进人魁之中,只见人魁猛地涨大数倍,挡在她跟前,上面的符文微微一亮。
“听说聂慈在止戈之城那三年, 就是靠着贩售傀儡过活的,好歹也是第一宗门的亲传弟子,她连脸面都不要了。”
“止戈之城内有禁制,无法使用灵力进行攻击, 偏偏聂慈的傀儡能规避限制,对某些人来说, 人魁的用处委实不小。不过据我所知, 神工门的传承早已断绝, 聂慈是窃取了万剑宗的典籍,才能炼制出傀儡。”
“怪不得她一直呆在止戈之城, 很有可能是在躲避师门的惩处, 今天既是宗门大比, 又是琼夷真人的生辰, 若聂慈能在大比中取得不错的成绩,想必琼夷真人也不会怪罪于她。”
伴随着台下众人的交谈声,明瑶灵识附着在掠影针上,狠狠穿透聂慈的身体, 直奔修士最为紧要的紫府而去。
可不知为何,她怎么都找不到紫府所在之处,只能像没头苍蝇般来回穿行,就算掠影针的体积可以忽略不计,仍会产生细微的刺痛,若是被聂慈发现端倪,恐怕就不妥了。
正当明瑶犹豫着该不该将掠影针收回时,聂慈突然发动了篆刻于人魁体表的困阵,阵法斩断了明瑶与掠影针的联系。
明瑶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两手死死捂着脑袋,身子瘫软在地,眼耳口鼻也溢出蜿蜒如小蛇般的血丝。
识海被割裂的痛楚极为难熬,明瑶眼前一片模糊,她死死瞪视着聂慈,没想到这个师妹竟如此警惕,能在对战时觉察到掠影针的存在。
“聂慈在干什么?明瑶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在宗门内部的比试将人打成重伤,她疯了吗?”
“我早就说过,聂慈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狗,万剑宗对她已经足够好了,偏偏她全然没将这份恩情放在眼里,甚至还当着无数人的面,肆意折辱明瑶仙子。”
“聂慈,你快把明瑶仙子放开!”有人扯着嗓子叫喊。
“明瑶仙子在秘境中被南明离火所伤,身体尚未痊愈,你趁人之危赢了她,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此时的明瑶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聂慈也不必再将心神放在前者身上,她转过头,望向开口之人,疑惑发问:“宗门大比本就是能者胜之,我为何要羞愧?”
“修道之人不可违抗本心,忘恩负义、趁火打劫之举,委实称不上光明磊落。”高瘦修士板起脸训斥聂慈。
“明瑶的确在秘境中受了伤,但她的伤势早已痊愈,哪里算得上趁火打劫?”聂慈不紧不慢的反驳。
高瘦修士语气一滞,“谁人不知,南明离火威力无穷,就算明瑶仙子乃是得天独厚的蕴灵之体,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势。”
“明瑶被烈火焚身之后,宗主便使用上古神玉为她疗伤,非但没被火毒伤及根本,神玉还对她的修为有益。”
上古神玉乃是玄天大陆难得一见的至宝,若是利用得当,甚至能助修士抵御雷劫,滋养神魂。
高瘦修士显然没料到明瑶竟然使用了上古神玉,他面颊涨得通红,好半晌才道:“无论如何,明瑶仙子都对你有恩,当初是她用蕴灵血救了你的命,现在你不顾恩情、自私跋扈的行径,实在令人齿冷。”
聂慈低垂眼帘,从人魁中取出那只掠影针,置于掌中把玩。
琼夷真人到底也是合体期修士,看清了那根掠影针后,她瞳仁一缩,刚将开口讨要,却被明远山阻止了。
琼夷眉心紧皱,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焦灼,继续坐在木椅上观战。
许久没等到聂慈的回答,高瘦修士以为女子心虚了,他兀自上前一步,拔高声调道:“聂慈,若我是你,便会立即认输,并且向明瑶仙子道歉,求取她的原谅。”
话音将落,人群中传来一声冷笑。
“聂慈又不欠明瑶什么,为何要求取她的原谅?”
青年嗓音清冽,犹如秋末冬初尚未凝结的江水,冰冷至极。
他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俊美锋锐的面庞,不是明乘风还能有谁?
看清明乘风那张脸,趴伏在擂台上的明瑶面色大变,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聂慈掌心却溢出一道火光,不断灼烧着掠影针。
明瑶再度喷出一口血。
“明乘风?明瑶仙子和聂慈都是你的师妹,你为何只偏袒其中一人?该不会是跟聂慈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吧?”高瘦修士眼底划过鄙夷。
“你口口声声说明瑶乃至明氏一族都是小慈的恩人,你可知道,当初的万剑宗为何会收留聂慈母女?”
神工门遭遇灭门之祸时,明乘风已然记事,他天资卓绝、过目不忘,再加上是明远山的亲传弟子,他在万剑宗身份超然,偶然间听到了长老们的议论,才知晓焉氏为了留在万剑宗避祸,究竟付出了多少。
“焉氏来到万剑宗时,不仅带上了年幼的女儿,还有数十件仙器,以及戮神剑,万剑宗收下了神工门积攒数千年的珍宝,才用蕴灵血救下聂慈,庇护着她们母女的安危。”
原本在众人眼中,万剑宗是高高在上、不染凡俗的圣洁之地,明远山一家三口皆心地良善,顾念旧情,救下了故交,并将聂慈收为关门弟子。
但这样的仁善若是与无比丰厚的报酬相关联,便会让人生出几分微妙之感。
万剑宗倒是没做亏本的买卖,明瑶的一滴蕴灵血,便换来无数仙器,甚至还有一把有戮神之名的神器。
这哪里是恩情?分明是生意才对!
琼夷真人再也按捺不住胸臆间翻涌的怒意,她眸底蕴着怒意,厉声呵斥:“明乘风,你休要胡言乱语!”
“师母,乘风何处说的不妥,还请您指正。”
打从明无涯狠心将小慈关进轮回镜时,明乘风就对师门失望透顶,而聂慈剖取淬魂灯的行为,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深知万剑宗上下有多虚伪,也改变不了这种情况,索性直接离开。
琼夷真人心口不断起伏,她气得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明乘风,毕竟后者所言皆为事实,她实在无从分辩。
“既然师母不说,那乘风便继续了。方才小慈提到过,明瑶体内的火毒是借助一块上古神玉祛除的,但诸位可知那块上古神玉从何而来——”明乘风刻意拉长了语调。
突然间,明无涯行至近前,怀瑾剑出鞘,闪烁着寒光的剑尖抵在明乘风的咽喉。
这三年来,不仅聂慈有奇遇,明乘风的运道也不比她差,青年寻到了一处万年前的传承,融合了一朵阴阳九转莲,此花是天生地养的神物,修士若想收服此花,势必要承受极为猛烈的痛楚,历经刀山火海、血骨尽碎,熬过劫难方可收服阴阳九转莲;若没有度过,则会沦为九转莲花的养料。
聂慈瞥了一眼明乘风游刃有余的状态,知晓他的境界已经超过了明无涯,悬在半空中的心便落到了实处。
“当年借助那滴蕴灵血,我的神魂与淬魂灯融为一体,因而能像正常人一样修炼、过活,但三年前,为了给明瑶祛除火毒,我将那盏融于神魂的淬魂灯剖取出来,把铸成灯体的上古神玉交给宗门,也算彻底偿还了恩怨。”
女子的声音传遍偌大的万剑主峰,前来贺寿的宾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原来万剑宗非但对聂慈没有恩情,反而逼迫人家剖取本命灯,这、这未免太过了!
明瑶虽被痛楚折磨,但她的五感尚未封闭,自然能将聂慈的话收入耳中。
想到自己悉心维系的名声被毁了个一干二净,女子娇美动人的面庞变得格外狰狞,满布煞气,彷如恶鬼一般。
聂慈收回视线,她没有抹除掠影针上的灵识,反而取出刻刀,在上面勾画几笔,随即便将价值连城的神器扔在地上。
琼夷真人忙不迭的将神器收回,那双向来蕴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恨不得从聂慈身上生生刮下肉来。
“可以继续比试了吗?”聂慈轻声发问。
听到这话,白发长老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看向坐在主位的明远山,等宗主颔首致意后,才宣布了第三轮的规则。
“场中目前还有七十五名修士,诸位待在同一座擂台上,可以自行选择攻击对手,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人,即为胜者。”
各个擂台的边界逐渐消失,聂慈站在擂台正中央,身畔有四五名元婴初期的修士,都是万剑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将宗门声名视若性命,如今被人生生打脸,他们自然无法容忍,长剑同时出鞘,攻向聂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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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最后的炼器师(十一)
若是换作寻常门派, 元婴初期的修士已经能担任宗门长老了,但在人才济济的万剑宗,这些人不过是颇有天赋的年轻弟子。
聂慈没有拔剑, 她双手结印, 金红交织的火光在她掌心溢散开来,夹裹着极高的温度, 将几名弟子逼出了擂台。
“聂慈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单火灵根,她的修为又远超过其他人,想要取胜,应该并不算难。”
“那可不一定, 明瑶虽然败了,但明无涯还在台上,他是明宗主最得意的弟子,将来说不准会统领十万仙山, 聂慈岂能与他相提并论?”
此时此刻,神情冷肃的青年站在聂慈跟前, 手中的怀瑾剑泛着凛凛寒光。
“小慈, 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只要跟师尊道歉,说你不是刻意伤害明瑶的, 一切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明无涯凤眸中满是忧色, 他是真的不愿对同门拔剑, 才会在对战中不厌其烦的出言相劝。
聂慈手中的长剑蕴着灵火, 飞快刺向近前的青年,金铁交鸣,发出铮铮的响声。
“明无涯,你可知道, 我从来没有主动攻击明瑶。”聂慈足尖一点,险之又险的避开斜后方的两道攻击。
说话时,聂慈未曾压低声音,无论是台下还是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无涯道友,你别被聂慈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要是她没有主动攻击的话,明瑶为何会身受重伤、七窍流血?这分明是神魂不稳的症状!”
“就算当年万剑宗收留聂慈母女,是基于利益考量,但宗门到底护住了聂慈的性命,如今她对明瑶仙子下了狠手,偏偏还巧言令色不敢承认,未免太虚伪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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