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满是崇拜,听得吴酩也忍不住捋了捋胡须,嘴角亦是有了些弧度。可还没等那弧度发展成一个货真价值的笑容,他便意识到什么似的,又将脸板了起来。
“问题问完了?”他向着阮秋色挥挥手,“问完了赶紧走,别来扰我清净。”
阮秋色一脸无辜,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了这位神医,只好呐呐地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退出门。
“等等。”吴酩却又叫住了她。
阮秋色回过身,见吴酩皱着眉头,神情似有些纠结。察觉到她的视线,吴酩立刻绷起了嘴角,状若无意地问道:“听说你与宁王快要成婚了?”
阮秋色冷不防他问起这个,一想起昨夜的婚书,面颊顿时飞起了两团红晕:“是呢。约莫……再过一两个月,便要举办婚仪了。”
“唔。”吴酩摸着下巴,颇不认同地看了她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这眼光着实不太行……那宁王可不是个体贴的性子。”
“怎么不是?王爷面冷心热,对我好得不得了。”阮秋色连连摆手,替自己的郎君开脱,“再说了,他长得那么好看……”
吴酩很不屑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好看能当饭吃?”
“好看是不能当饭吃。”阮秋色双手捧着脸,朝他挤挤眼睛,“可是对着好看的脸,可以多吃两碗饭呀。”
第149章 比武招亲 “有一种‘没输’叫‘公主觉……
“你说那宫女已经出宫了?”
回廊之上, 卫珩挥开了时青上前搀扶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卓一川落网之后的第二日。”时青道,“兰芽为此案提供了关键的线索,皇上要赏, 她便说清辉殿无主, 自己又得罪了太后, 于是自请离宫。可蹊跷的是, 她出宫之后音信全无, 暗卫们正在全力追查,还没得到半分消息。”
“这才正常。”卫珩的眼睛微微眯起,“凭她一个想拉卓一川下水, 谈何容易?她背后定有帮手。”
“王爷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时青问道。
卫珩却没立刻回答。他凝神望着回廊檐下繁复的雕花,半晌才道:“太后那边有什么动作?”
“倒没什么异常。”时青回道, “属下一直着人留意着,卓公公这些天忙着筹备太后寿诞,出入最多的便是内藏库和户部。倒是十多日前,差人去过一趟西林苑……”
“西林苑?”卫珩的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他去那里做什么?”
西林苑是地处京城西缘的皇家别宫,不仅背靠黎山, 坐拥大片围场, 更有三条河脉流经此处,交汇成浩浩汤汤的一条长河。每年春猎,皇上便会带着后妃与王公重臣前往西林苑小住几日。
可如今已是五月末,卓一川没有前去那里的理由。
“过几日北越使团回程,皇上将送别的晚宴定在了那里,届时会携太后、皇后与文武百官同往。”时青答道,“据说太后想在那里小住些时日,避避暑气, 所以卓公公让人提前去打点。”
卫珩轻嗤了声:“这才六月,避哪门子的暑?”
时青也摇了摇头:“打探的暗卫倒没说有何异常,卓公公派去的人只到处看了看,点了几处地方要修缮。”
卫珩思量片刻,正要说什么,忽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快的呼唤:“王爷!”
一回头,阮秋色正蹦蹦跳跳地冲他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杏黄色衫裙,头发也挽了简单的小髻,在灰蒙蒙阴雨天的映衬下,像一枝明媚俏丽的迎春花。
卫珩唇角勾了勾,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腰带进怀里:“要出门?”
“嗯。”阮秋色点点头,“王爷昏迷的这些天,昭鸾几次约我出门,都被我推拒了。今早她又送来了请帖,再不赴约,她定要与我绝交的。”
“唔。”卫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去吧,只是戌时之前须得回府。”
他说罢又倾身下来,微凉的唇抵着阮秋色的耳廓,声音里带了些玩味:“若是玩得乐不思蜀,本王可是要罚的。”
阮秋色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罚?罚什么?”
“你说呢?”卫珩在她下唇轻点了一记,意味深长道,“昨日大病初愈,今日可不是吧?”
阮秋色的面颊登时红了一片,不好意思地看了侍立在侧的时青一眼,忙不迭地岔开了话题:“王爷今日怎么这般爽快?往常我想和昭鸾出去,你总是不大情愿的。”
卫珩颇不认可地扬眉:“本王哪有你说的那么小气?”
阮秋色与时青默默地看着他,目光中写满了“是的你有”。
被戳穿的宁王大人掩唇轻咳了一声:“过两日便是北越使团回程的日子,你去同她告个别,本王有什么不乐意的?”
***
“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四方馆里,阮秋色还未走到昭鸾房间门口,便听见里面连珠炮似的抗议:“咱们来京才一个月,我还、还没……”
“还没死缠烂打地把男人搞到手,把北越的颜面都丢个干净?”回话的男人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些玩世不恭,“父王来信说了,你要是再不听话,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昭鸾深吸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三哥,算我求你了……”
“哎,我可受不起。”男人淡哂一声道,“那裴少将军对你可是理都不理,你日日去京畿营里缠他,不觉得丢人么?”
能被昭鸾称作“三哥”的,定是那北越三皇子无疑。阮秋色只记得此人看上去温文尔雅,自打来了京城便日日泡在皇家藏书阁里,还以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书痴——却没想到他挖苦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昭鸾不服气地辩解道,“面子是虚的,男人可是实的。北越儿女能屈能伸,才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
“呵。”三皇子似笑非笑地瞧她,“你从前不是最爱说,北越儿女性情刚烈,受不得半点委屈?”
昭鸾正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间传来两声咳嗽——是阮秋色觉得站在门口听壁脚实在不大合适,于是出声向里面示意。
“阿秋!”昭鸾眼睛顿时一亮,三步两跳地上前开了门。一见阮秋色,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故意将脸板了起来:“你这大忙人,终于舍得出来见我了?”
“我这不是……王爷病了,走不开嘛。”阮秋色摸摸鼻子道。
“什么走不开?”昭鸾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区区风疹,还非得你日夜不离地照顾不可?没成亲便这么惯着他,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你可没资格说别人。”三皇子不咸不淡地刺她一句,又拱手向阮秋色见礼,“阮姑娘,宁王的身子大好了吗?”
“已经好多了。”阮秋色福了福身,向他回礼。说起来她与这位皇子私下里还是头一次见面——尽管她领了接待来使的皇命,可这些天实在兵荒马乱了些,到底也没顾得上。
念及此处,她便象征性地关怀两句:“三皇子这些天过得如何?可还习惯?”
“甚好。”三皇子温煦地笑笑,“我对陛下的藏书阁向往已久。里头卷帙浩繁,日日沉浸其间,竟不觉时间流逝。”
“他当然喜欢了。”昭鸾抢着答道,“我三哥天生就是个怪胎,身为北越男儿,自小不爱舞刀弄剑,就喜欢琢磨那些四书五经。说起话来也没半点男子气概——我看他骨子里怕不是个南卫人,无奈生错了地方……”
“昭鸾。”三皇子忽地敛了神色,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昭鸾怔了怔,正要说什么,又听他漫不经心地笑道:“谁人不知,咱们北越就数昭鸾公主最有男子气概。你既这般孔武有力,怎么不将那裴昱打晕了扛回北越,锁在深宫里金屋藏娇呢?”
阮秋色抿了抿唇,将笑意憋了回去。若是让这三皇子与卫珩比一比挖苦人的本事,也不知谁能占了上风呢。
昭鸾被他这一通嘲讽噎得接不上话,愤愤地鼓了腮帮子:“我要是打得过,生米早做成熟饭了,轮得到你在这儿啰嗦?阿秋,我们走,不跟这个讨厌的人同处一室。”
阮秋色被她扯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问:“去哪?”
“去跟裴昱打架。”
***
直到站在京畿大营的演武场边上,阮秋色才知道昭鸾口中的“打架”真就是字面意思。
方才她一路被昭鸾拖着,风风火火地杀入营中,正赶上裴昱在校场与将士们比武。夏季天热,裴昱去了外袍,上身只穿了短褂。行动时襟怀微敞,露出健硕的肌理,看得阮秋色与昭鸾眼睛都不眨一下——
昭鸾不眨眼是因为聚精会神,而阮秋色不眨眼则是因为……她的眼睛被捂了个严实。
“昭鸾你放心,我毕竟是做表嫂的人了,很稳重的,绝对不会乱看。”阮秋色试图同昭鸾讲道理,“我难得看人比一回武,多好的绘画素材呀呜呜呜……”
说话间裴昱已经接连放倒了两人,场边将士们的欢呼叫好落入耳畔,听得阮秋色心痒难耐。待到昭鸾将手松开,她重见天日之时,比武已经告一段落,裴昱接过副官递来的衣袍往肩上一披,甩了甩额角的汗,端的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然而这潇洒只维持短短一瞬——一见到演武场边笑意满满的昭鸾公主,裴昱神色一警,当即拢紧了衣襟,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几步。
“你跑什么?”昭鸾足尖一点,轻轻巧巧地便越过了半人高的围栏,稳稳地落在了场地中央。她手腕一抖,袖中落下一条长鞭,卷起场边的长刀便向裴昱掷了过去:“接着!”
什么情况这是?
阮秋色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将士们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有人大着胆子吆喝了一句:“这位公主,你又来找我们裴将军比武招亲啦?不是我说,你都已经连着输了十日,怎么还不死心呐?”
“比武招亲?”阮秋色听得一愣,这才想起数日前昭鸾和裴昱一起来王府里看望时,曾说要与裴昱比武,赢了便要让裴昱娶她,倘若输了,便不再纠缠。
以昭鸾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闹着比武招亲倒没什么奇怪。只是……
“连输了十日……又是怎么回事?”她疑惑地问道。
不是说输了就不再纠缠吗?
“嗨,人家是公主,当然是人家说了算。”方才喊话的那兵士笑道,“头一天比武,眼看要输了,她忽然往地上一蹲说肚子疼,改日再战;这第二日啊,又是脚崴了……我们裴将军能怎么办,还能跟个女人过不去不成?大家也算看明白了,有一种‘没输’叫‘公主觉得她没输’呗。”
第150章 咕咕咕 笑得这样灿烂,怎不把“乐不思……
说话间昭鸾已经挥鞭而上, 裴昱后退了半步,匆匆忙忙地拿刀格挡。见那鞭上寒光凛凛,他眉心很棘手地皱了起来:“公主这是何意?刀剑无眼, 你我切磋用不上这个。”
“本公主最不擅长赤手空拳地角力, 所以前几日才没赢你。”昭鸾利落地用鞭身卷住了裴昱手中长刀的刀鞘, “今日你我都用上最趁手的兵器, 痛痛快快地来比一场。”
她说着手腕一震, 那刀鞘便被卸了下去,明晃晃的刀身反射着阳光,晃得裴昱眯了眯眼。
他还想再退, 只听得昭鸾又道:“你放心,今日我不耍赖。若是输了, 以后再不会来纠缠。”
裴昱暗叹了口气,刚想回她“这话我已经听了十遍”,就听她又道:“真的,明日……我便要启程回北越了。”
裴昱一怔,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昭鸾的银鞭尾随而至,他不敢懈怠, 只好挥刀迎了上去。窄刃与玄铁鞭身相交, 撞出“锵”的一声锐响。
这是来真格的呀。
阮秋色眼睛一眨不眨,略有些担忧地望着场地中央。那两人动作迅疾如风,兵刃相接时铿锵有声,像是要擦出火星来。围观的将士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议论着:“这公主有两下子啊,那鞭子舞得跟灵蛇似的,倒真比她的拳脚功夫漂亮……”
“厉害也没用,鞭又不是什么正经兵器, 哪敌得过裴少将军的刀法?”
“哎我说,你们还真有心思看兵器啊?”一名小将啧啧道,“这公主生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裴将军,眼睛都不舍得眨,哪有心思跟人家比武。”
“你这没出息的,怪不得当不上将军。”几人哄笑道,“不过说真的,咱们裴将军的眼光也着实太高了些。公主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他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啊……”
裴昱此刻可没心思去想娶老婆——他既要躲避昭鸾无孔不入的攻势,又要留心不让锋锐的刀刃伤了对方,一时间左右支绌,比徒手相较难出几倍。
昭鸾的软鞭使得确实漂亮,当年北越第一勇士曾来挑战,也使得一手好鞭。昭鸾比之于他,虽在力量上逊色些,却更灵活多变,实在不好对付。
昭鸾不知道裴昱正暗暗将她的功夫和她师父相较,只一心一意地向他发起攻势。灿然的阳光斜映着她的湛蓝色的眼瞳,那色泽裴昱很熟悉,就像西北极寒之地的冰湖,澄澈如洗。
年少时一身热血,也曾于数九隆冬跳进那湖里潜游。初时冷得刺骨,浑身如针扎一般,可习惯了之后,便觉得有丝丝的暖流自体内涌向皮肤。
那温度滚烫,一如她此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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