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循善诱,“但是我还没有想好,如果生了男孩,我要怎么教育,生了女孩,我要怎么呵护,咱们管生、管养,也得管育,你说呢?”
“咱们要当人父母的,什么经验都没有,我怕养不好孩子。我们有钱,有财力培养他们,但除此之外,你也想给他们最好的家庭教育对吗?”
“这样养出来的孩子,该多优秀啊。”
李雷在幻境中二十年如一日重复与妻子和睦的生活,有时妻子顺从,有时妻子拒绝,拒绝的时候说她事业在上升期,不适合要孩子。
头一回,妻子说要生十个八个,甚至考虑到了养育的问题,一副充满期待的样子。
他忽地笑起来,“阿玉,你说得对。”
宋清扬紧绷的身体松下一些,“今日早些睡,过两天请个专家给咱们上上课,等学得差不多了,再……”
她故作害羞地断了话音,李雷摸摸她的头,笑着答应了。
这一夜,有的人一夜无梦,有的人一夜无眠。
幻境意外地遵循人世的时间规律,这里有四季,也有早晚。
宋清扬一夜提心吊胆,面上跟李雷隔着半人远,呼吸也不敢有快慢。
她脑内抓着010聊天聊地,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惜010没说几句就不搭理她了,只好重操旧业,念起了“烧花鸡烧花鸭蒸熊掌”,没念到一半就开始想家了。
她闷闷的,一会儿想着怨魂的事,一会儿担心自己攒不够功德,一会儿又想家里人和朋友这会儿正在熟睡,谁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想着想着,心里五味杂陈的,一直到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宋清扬才敢睁开眼。早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的时候,有一种非常逼真的温暖,隐约可闻啁啾鸟叫,如果忽略这里是怨魂磁场的事实,是个十分舒适的环境,无怪李雷能在这里待二十年。
李雷刚刚起了,离开前还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现在房内只有她自己。
“010,咱们商量个事儿。”宋清扬打着哈欠坐起身,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自从我来了地府,就没睡过好觉。”
她说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啊——我觉得睡眠不足也算工伤,你们……哦不,咱们十殿有没有失眠补贴?”
“没有。”
“哦。”万恶的资本主义家。
“宿主。”010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疲惫,“你要当心。”
“我知道。”宋清扬整个人蔫蔫的,“不然真要给他生个足球队不成。”她说到这,面无表情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说这个。”010严肃地纠正,“幻境越逼真,说明怨魂执念越深。”
“你想说什么?”宋清扬进了卧房自带的浴室,冲了把脸醒神,闻言脸也没顾上擦,水滴往下落。
“在找到破除执念的关键线索前,不要轻易刺激他。否则,有可能怨魂反扑,轻则永远被困在冤魂磁场里,重则,可能魂体重创残缺。”
宋清扬没搭腔,她抹着脸从浴室出来,走到窗边,疲惫地靠在窗台上,不知在想什么。
卧房的窗子朝向正对着昨天进来的殿门,殿门外入目只有层层叠叠的绿,郁郁葱葱,仿佛这个宫殿就坐落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森林里。
殿外三三两两的仆从正在修剪草坪,大门紧闭,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进来。
“010,我们能出得去这座宫殿吗?”
010愣了愣,“稍等。”
过了一会儿,它干脆地否定:“出不去,磁场范围只有这座宫殿。”
“也就是说线索一定就在宫殿里了。”宋清扬说着,伸手随意一搭窗台,手指不免沾上一点点灰,她嫌弃地搓了搓。
“我看那些上锁的房间,一个个都很可疑,你有没有撬锁工具整两个?”毕竟踹门好像动静太大了。
“……”系统无语,“我是外卖系统,不是盗窃系统。”
宋清扬放弃求助这不给力的系统,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新时代大学生,就要靠自己!她勉强振作精神,溜溜达达地跑出去找线索。
二楼是起居片区,李雷的书房也在这儿,从三楼开始,许多房间都很令人怀疑。
昨晚宋清扬匆匆走了一圈,也没有细看,只一共数出来五十六个房间,其中有三十个上了锁,剩下的有二十个是藏书室,还有六个,分别是婴儿房、琴房、冲洗照片的暗室、一人一个衣帽间,并一个像是老管家的房间。
除了藏书室以外,没上锁的那六个离得比较近,宋清扬就先看了那几个。
琴房之类瞧着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想起来李雷说要孩子的事,宋清扬在婴儿房门口停了下来。
婴儿房很大,门口斜对着一面落地窗,米白色窗帘只拉起了一半,早晨的日光照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染出一片圣洁的浅金色。
窗边有一个摇摇床,床体是金色的,只有两弯形似月弧的钢材着地,床上白色的纱幔钩起,被风吹得轻晃。
宋清扬走进去看,满室摆着狮子、兔子之类布偶,大的几乎到她腰处,小的只有两只手大,这些布偶的眼珠乌溜溜的,不知是纽扣还是黑曜石。
她看着有些毛毛的,视线一转,落在床上。
一个仿真婴儿躺着,头部变形,唇角有一丝暗红,碧蓝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清扬:妈的!
她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没敢走过去细看就落荒而逃。
四楼少有人去,上锁的房间也最多,宋清扬跑到四楼才放慢了脚步,一直走到长廊尽头停下来。
所有的房间用的都是金色的球形门锁,拧不动。宋清扬先前就满宫殿去找铁丝之类的细物,倒是找到几个胸针,她从衣服上取下来,戳进锁孔里,但试了半天不得要领。
“有人来了。”010给她提醒。
宋清扬把胸针扣回衣服上,作出一副巡视的样子,转头就看到管家正从楼梯处上来。
“夫人。”老人终日低垂眉眼,面容慈祥地给她行礼。
宋清扬“嗯”了一声。
“夫人在此处做什么?”
“我……”她下意识要找理由,突然想起来苏晓玉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于是只说:“随处走走。”
“夫人不可乱走。”老人笑的弧度似乎永不会变,眼角的皱纹也不曾扩散,只是愈加深刻。
“为什么?”宋清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老管家似是没想到她会追问,浑浊的眼球突然往她的方向一转,又飞快地恢复原样,快得宋清扬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老人的腰微微一弯,“只是怕仆从冲撞了夫人。”
他没再说什么,又行了个礼退下,走的还是来时路,步履不紧不慢,信步闲庭,就好像……他才是这个宫殿的所有者。
“010,我觉得这个老管家不对劲。”
“宿主有什么发现?”
“他原路返回了。”宋清扬看着管家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眯起眼睛。
管家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他来了四楼,什么事也没有做,好像只是为了看似礼貌地跟她说句“不可乱走”。
仿佛,是幻境的主人对她有意窥探的警告。
是李雷发现了什么,还是她本身就活在监视之中……
宋清扬不敢往下想,她头皮发麻。
她看了一眼紧锁着的房间,不敢再试图撬开它,也转身离开。
空旷的长廊上,女人毫无知觉地走着,红色的高跟鞋不轻不重地交错着踩踏地板,叩叩着,渐行渐远。
她没有看到,房门前的空气扭曲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第6章
看得出来李雷确实很想生孩子。
宋清扬那天晚上推脱没进行父母上岗培训不宜要孩子,没过几天他就把人请回来上课了。
自从那天撬锁失败还被警告了一番,宋清扬就对这个怨魂磁场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畏惧,凡在宫殿里出现的人,除了她自己,全都戒备着就对了。
李雷不用说,必是大BOSS,她又追加了一个老管家,这老头子瞧着也不简单。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个育儿专家……宋清扬欲哭无泪,她总觉得自己被鬼包围了。
最重要的是,原本她白天逛她的,李雷也不鸟她,晚上也不强迫她共度人类生命大和谐,现在上课,两人要一起上,她就没有时间去找线索,而且生足球队的事还会加快提上日程。
宋清扬痛心疾首:人生太难了!
“010……”她悲痛地呼唤唯一的盟友。
“嗯。”010还是随叫随到的样子,宋清扬稍感安慰。
她捏拳在胸怼住心口:“我不想给怨魂生孩子呜呜呜呜呜……”心好塞。
“……”010十分可靠地给出一个新思路,“既然无法开锁,宿主不如在李雷身上找线索。”
……啊?
宋清扬哽住,“但我总感觉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再试探他会不会暴露我自己?”
“他的怨值最近没有波动,宿主可以试一下,如果有暴露身份的倾向,系统检测到会提醒你的。”
宋清扬想到上次的消音警告,觉得这事有谱儿,心下大定:“那我……这就去上课。”
一个悲壮的身影,消失在卧房门口。
培训地点在李雷的书房,厚重的红木书桌大得能坐下五六个人,宋清扬跟李雷排排坐,对面是新来的某育儿讲师,巨幅的投影幕布上面赫然是一行黑色大字:“三句话,教你如何养出天才宝宝!”
?
宋清扬: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她转头看了眼李雷,男人正专注地看着幕布,手里拿着钢笔,一副随时准备记笔记的样子,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耳垂下方一颗小红痣。
妈妈,这个世界好玄幻,我跟鬼在学养娃。
育儿师是个看着有六、七十岁的中老年妇女,头发染成赤中带金的颜色,下巴很尖,法令纹深深,颜色深重的唇总是抿成一条线,看人的时候目光从老花眼镜里斜出来,颇有些刻薄相。
只见育儿师高傲地用红外线笔指了一下投屏,上面的PPT已经翻页了,上书“黄金三句”。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孝顺是孩子最重要的品德。”
“学习要赢在起跑线上。”
好学生李雷已经做起了笔记,显得他身边无所事事的宋清扬有点突兀,育儿师展开论述的时候就点她名了:“夫人,你可知为什么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这还有提问环节呢?
育儿师见她一脸茫然,当场就“啧”了一声,“夫人,您觉得学习要赢在起跑线上,孩子要如果跟父母学会了态度懒散,那能行吗?”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尤其当妈的,天天和孩子在一起。家里有丈夫挣钱,女人啥也不用干,在家就是做做家务奶个孩子——有些阔太太连家务也用不着做的。”
她说到这儿,不轻不重地斜了宋清扬一眼,“这做母亲的,比在外的丈夫轻松多了,那养孩子的事儿,就得背起责任。”
宋清扬渐渐听出点味儿来,也没有打断育儿师的话,反而笑笑鼓励她:“您继续说。”
老女人就不客气地往下教育:“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咱们的优良传统。男人在外拼搏,女人得了便宜条件,就得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孩子就是一张白纸,那他学得最多的是谁?当然是朝夕相对的母亲。”
“做母亲的,就得树立一个好榜样,多对丈夫好,让孩子知道爸爸辛苦;家里有什么事就手脚勤快些,让孩子学会勤奋肯干;最要紧的还有一条,要孝顺公婆。”
一套歪理的逻辑自洽,听得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大学生小宋同志震撼不已。
秉承着“好怪,听听她还能说啥”的想法,小宋同志虚心发问:“为什么孝顺公婆是最要紧的呢?”
一个精致美丽的年轻女人投来的虚心好学的目光,显然大大取悦了育儿师,她颇为得意地卖了个关子:“夫人记不记得,黄金三句里,还有一句是什么?”
这时候自然要说不记得了,宋清扬极为捧场地摇摇头。
老女人于是志得意满地解开谜题:“孝顺,是孩子最好的品德!孝顺公婆,孩子自然就能学会孝顺父母。”
“说到孝顺公婆,想要孝先得顺,万事不可顶嘴,不可目中无人。要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尊老爱幼,这尊老可是头一条。”
李雷在纸上奋笔疾书,宋清扬也装模作样写上两个字。
“这几句话说起来简单,要吃透,要做到,却不容易,夫人,只要您按我说的做到了,这孩子自然就能养好了。”
哇哦,那不就好棒棒。
宋清扬看了眼从头到尾没什么存在感的李雷,笑笑问:“还想请教您一个小问题。”
“夫人请讲。”
“养孩子,母亲固然要劳心劳力的。不过……”她笑眯眯,“您还没说父亲该做什么呢。”
“父亲?”老女人一皱眉,似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值得商讨一般,“男人要在外赚钱,不然家里的吃什么?”
她极不赞成地看了一眼宋清扬,“夫人,我多嘴一句,做女人就要大度,不要做那些斤斤计较的事情。要体谅、包容,才能让家庭和睦。”
好家伙,真是企业级解读,新概念斤斤计较。
宋清扬忍不住给她鼓鼓掌,她觉得此时此刻应该有一句“听懂掌声”。
月移日影,漫长的白天终于过去。
吃了一天的洗脑包,宋清扬觉得心灵和三观都严重受创。晚上李雷去洗澡的时候,她瘫痪在床上,又跟010商量起了地府编外人员的员工福利问题。
“讲道理。”她有气无力,“这课没个十天八天我觉得不能好了,你听听那老太婆说的话,那是给人听的吗?”
“我再被这么洗脑下去,就算以后我攒够了功德,回到人间,万一我脑袋犯抽真照做了……”
那画面太可怕,她甩甩头驱散,“那我一辈子就毁了。010,你打个报告,你跟阎君申请一下,我现在魂体和三观都受到严重威胁,要么你让阎君给我买个保险,不然看着给个法宝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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