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钰嘴角微微翘起，然而笑不达眼底，看起来仍然冷漠无比，浮在表面的笑容像雄狮穿上了不合身的羊皮，怎么看都很古怪。
惠乐嗓子仿佛被掐住，发出尖涩的声音：“你比它还要可怕。”
更像怪物。
张三听完惠乐和衡钰的对话，沉默一瞬，对楚绵绵道：“你说得对，衡钰身上有些不对。”
楚绵绵感到颇为头痛，拍了下脑门。
她为什么来S级危险区。
为了蜂王的宝藏。
她为什么来刺寒。
为了救吴渊。
现在呢，宝藏和吴渊连影都没看到，她反而无意间卷进了一个麻烦里。
惠乐刚想继续问什么，衡钰忽然抬起一根长须。
在它面前晃了晃，眼睛呆滞几秒，便晕了过去。
衡钰不打算杀惠乐，但也不是很在乎它会不会死，丢下肩膀被穿了大洞，还流血的惠乐，转身看向张三。
张三之前表现非常冲动，无论是挟持惠乐还是威胁衡钰，但他看到衡钰过来立刻抓紧楚绵绵的衣摆道：“你能打过它吗？”
楚绵绵没回答，反手抓住张三的衣领，并举起来。
看上去纤弱漂亮的女孩，忽然展现出超出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张三精神恍惚。
然后他整个人被抛了出去。
楚绵绵喊道：“都快跑。”
命令简单清晰，620的队员执行起来也很容易，薛岩钟雪和徐炎跟楚绵绵走这一路已经很有默契，游磊没那么灵活，可胜在听话，楚绵绵说怎么做，他可以毫不犹豫立刻行动，不会考虑后果和时机。
顾志成和项易跟楚绵绵参过规模更大的战斗，知道这个时候服从命令的重要性，所以很快跟上众人的脚步。
顾森这些信徒对楚绵绵的忠心更不用说了，别说快跑的命令，现在楚绵绵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听从。
薛岩和徐炎接住被楚绵绵抛过来的张三，钟雪双眼浮出弯月，对那些要阻拦他们的半异化者们微微一笑。
顾志成和项易也个各施本领，半异化者竟然节节败退。
“这些异能者刚才明明没有表现这么厉害！”
有半异化者愤然道：“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实力。”
“什么？这么说他们刚才没有用尽全力？”
“人类真狡猾。”
说这话的半异化者显然已经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人类。
620的队员实力超出半异化者们的想象，它们接受过那么多次的实验，每一次实验都会比上一次痛苦，可它们竟然仍然无法打得过这些异能者。
“放我下来。”张三从薛岩和徐炎的肩上跳下来，看出敌我之间的差距。
这些半异化者的实力刚到B级，战斗素质不高，肯定不是“鲲”的对手。
难道真的像楚绵绵猜测的，衡钰跟怪物合作了？
“走了，张三。”薛岩大喊道。
“鲲队在里面！”张三焦灼道：“你们老大也还没出来，不能走！”
让张三万万没想到的是，薛岩竟然直接挥起巴掌朝他脑袋拍了过去：“老大说快跑，我们就快跑，懂？”
张三是血脉传承系异能者，身体素质很强，其中包括头部。
薛岩这巴掌没有把他拍疼，但把他拍懵了。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对待他的，就算他的上线因为吴渊的事情对他多有不满，也没这样对他。
“你——”
“你什么你。”薛岩朝项易喊道：“项队，这有个脑子不清醒的。”
项易暴躁道：“说了别叫项队，现在没有项队了，叫我名字。”
下一刻冷水从天而降，张三被泼浑身湿透，凉飕飕的水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张三满脸懵逼，徐炎正好过来，跟薛岩一左一右把人拖拽离开。
没有张三这个拖后腿的，跑路计划进行非常顺利，半异化者见人跑了，立刻去追。
衡钰跟楚绵绵过了几招后，发现实验室里除了它只剩下半死不活的惠乐两个半异化者。
它的这些属下竟然把他扔在这里了。
不过也好，它们不在，有些麻烦更好处理。
衡钰的人参躯壳里涌出许多黑气，迅速弥漫整个实验室，那些人类的科研人员在吸收黑气后，依次昏倒在地。
楚绵绵在这个黑气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蜂王口中所谓的堕落之神力量，也是精神毒素包含的垃圾物质。
她看着衡钰眨了眨眼，忽然心里有了离谱的猜测，并说出来：“你该不会是堕落之神吧？”
第88章 ·
楚绵绵摇了摇头,否定猜测：“不对，你要是堕落之神，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弱。”
衡钰的长须变得黢黑无比,空中摇摆,怎么也看不出它的本体是人参须，倒像是章鱼触手,实验室里的黑气不见消散,反而愈加稠浓，在楚绵绵看来简直是大型垃圾厂。
她没有严重的洁癖，可是连呼吸都能闻到一股恶臭气息的地方,也实在无法支撑住。
楚绵绵紧蹙眉，看向衡钰的眼神里充满嫌弃,丝毫不掩盖。
衡钰：“……”它头一次被人类说弱的。
它没有说话,想看楚绵绵还能往下怎么猜。
“但你身上那股堕落之神的臭味太浓了,你们肯定有很紧密的联系。”
衡钰：说对了。
它没有半点身份被窥探的恼怒，看向楚绵绵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
她话语里对堕落之神极为不屑,它这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
以前它降临这个世界里，人类恐惧它，万族忌惮它，即使有不尊敬它的人，那也是不清楚它的身份，知道它的身份以后，立刻跪地求饶。
可眼前的异能者明显对它身份有模糊的猜测。
“你猜的没错,我不是真正的堕落之神,换句话说我不是完整的堕落之神。”
楚绵绵恍然：“堕落之神原来指向的不是一尊神明,而是队名？”
队名……
衡钰不知道怎么纠正，但楚绵绵说得好像也没错。
“我等合体,自然是真正神明。”
楚绵绵露出嘲讽的表情：“堕落之神也算神明？”
“为什么不算？”
“你们充其量是大型垃圾站，人间原本安逸美好，你们却非要把垃圾倒进来，念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不会干出你这事。”
衡钰淡淡道：“造成世界眼下这种情况并不是我，而是世界的本身，这具身体的容器应该告诉你，末世纪元的事情吧？人类过于弱小，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又怎么能活下来？至于把他们变成半异化者还是万族，在死亡面前都不重要。”
楚绵绵扯了扯嘴角，目光直视衡钰：“我认为很重要。”
衡钰沉吟一声：“看来这是我们之间的分歧，很可惜我们不能达成共识，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但我的身边只需要同行者。”
楚绵绵挑眉，这是打算动手了吗？
此刻黑气凝聚成雾海，汹涌翻卷，接着朝楚绵绵体内涌入。
要是楚绵绵没有遇到蜂王，没有研究精神毒素，没有为了教更多的精神系异能者使用异能而偷偷私底下练习很长时间，面对这么庞大的负能量体，她不能立刻解决，就只能任由这些垃圾在身体里催生和同化更多的垃圾，最后她会成为垃圾的容器。
但是她在此经历过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应对今天的危险准备的。
楚绵绵有了这个认知，自然不会畏惧眼前如同海啸袭来的黑气。
即使它们疯狂涌进自己的身躯，寒意瞬间散发骨缝间，楚绵绵还是能冷静地用精神力一边扫视一边清理。
当危难不再是危难，而是按部就班的工作时，会很无聊。
楚绵绵在百无聊赖时，胡思乱想，不知道像她这样的清洁工，基地愿意付给她多少年薪。
垃圾量可不可以按提成来算，要求上班时间不能超过八小时，拒绝996。
此时衡钰已经发现问题，黑气对楚绵绵没有起到作用，她竟然有办法清扫负面能量！
之前衡钰对楚绵绵起杀意，是双方无法达成一致的理念，现在衡钰对楚绵绵的杀意更决绝，因为楚绵绵确实有能力威胁到它。
楚绵绵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抬起头，脸上的慵懒逐渐消失，眼睛里多出熠熠的光芒。
终于发现问题了吗。
快打吧，早点打完好去吃饭和午休。
人参由根茎开始，颜色幽深如墨，并一直在成长，很快变得又高又粗壮。
不像是人参，倒像外表诡异的树。
之后楚绵绵看到让她极为惊诧的一幕，这颗高大的人参竟然开出雪白色的花朵，阴森的白，让人联想到死人的骨头，很快人参结出跟花朵同样颜色的果实，短短十几秒钟，七颗果实落地。
“嘭”的一声，果实裂开，流淌出黑液，并有双婴儿似的小黑手伸出来。
很快果实四分五裂，一颗小脑袋冒出来，它只有成年男人拳头那般大的小人，看起来并不像人类幼崽那么无害。
它通体黝黑，牙齿极为尖锐，闪着阴森的白光，眼睛深邃，像极了衡钰的眼睛。
楚绵绵有种看到了衡钰的感觉，甚至怀疑衡钰的灵魂钻进了这七个果实结出的婴儿体内。
之后发生的事，证实她的猜想。
七个诡异婴儿踉踉跄跄站直身体，朝着楚绵绵笑，它们的笑容也是跟衡钰同款，温和又漠然。
“楚绵绵。”七个鬼婴同时喊出楚绵绵的名字，声音叠加起来，产生古怪的和音感珏，让楚绵绵有种被催魂的感觉。
“你想变强？”鬼婴们咯咯笑起来，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听到这个动静，楚绵绵有看恐怖片的错觉。
“我们可以帮你呀。”
楚绵绵此刻发觉自己的情绪仿佛在被这些鬼婴牵扯起来，原本平静的心，出现了一丝贪念。
“怎么帮我？”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问出这句话。
“我们是人参果。”鬼婴们笑嘻嘻道：“吃掉我们，你不仅能变得更强，还能长寿哦。”
“吃掉——”楚绵绵望着鬼婴们，脚步缓慢向前：“你们吗？”
“快来楚绵绵，我们在这里等你。”鬼婴的声音充满诱导性，每次发声空气中都会产生无形的震荡，影响空间内意识体的负面情绪，并之后每次发出声音会将这种情绪放大。
楚绵绵走到了七个鬼婴身前，弯下腰抓住第一个鬼婴。
这个鬼婴面对自己要被吃掉这件事很期待：“吃掉我，你就能获得很强的力量啦。”
楚绵绵抓住它的脖子，并举起来。
鬼婴开心地甩着小腿，挥着手臂，其他鬼婴露出嫉妒的目光纷纷道：“楚绵绵，你来吃我嘛！来吃我嘛！”
楚绵绵嘴角微微翘起来道：“不要——”
“太丑了。”
第89章 ·
被楚绵绵抓在手里的鬼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太丑没吃的欲望。”楚绵绵撇嘴道：“平常买西瓜都要挑肥拣瘦,更别说你这种闻着像过了半年保质期发霉发臭的东西了。”
鬼婴瞪大眼睛，如果眼睛能吃人，楚绵绵已经被它吞进肚子里了：“你羞辱我！”
楚绵绵摆手,连忙澄清：“这就算羞辱了？实话实说而已。”
七个鬼婴同时发出刺耳的哭声,如同魔音灌耳。
“哇！”
楚绵绵耳朵被吵得有些情绪翻涌，贪念消退,怒意攀升。
鬼婴变化节奏,此起彼伏响起哭叫。
不得不说，它们这招确实很聪明，不提它们声音里有能影响人类情绪的能量,只凭婴儿持续不停，越哭越勇,嗓子快要喊破的声音,就能挑起任何人的神经。
楚绵绵眯着眼睛,看着抓在自己手里的鬼婴。只要她的手掌稍微用力，这鬼东西就能被她杀掉。
之前她是打算这么做的,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它们越想让她愤怒，她越要理智。
楚绵绵露出温和的笑容，将鬼婴放下来，拍了拍它的脑袋道：“哭得真好听，继续，不要停。”
楚绵绵没有生气，鬼婴们气愤不已。
你让我们哭,我们就哭？我们不要面子吗？
好吧,不要面子了,看你还能挺到什么时候。
鬼婴的哭声停顿半秒，接着更加用力哭起来。
楚绵绵盘腿坐在地上,对抗鬼婴的哭声很耗费体力，此刻她已经感到疲倦了。
她用精神力堵住耳朵，不过声音虽然隔绝了，但附加的情绪影响并没有消失。
只能靠自己意志力去对抗负面情绪。
楚绵绵忽然想起在学校里佛教史课上，老师曾提到过观世音菩萨心咒能得诸佛的加持和慈悲，具有功德之人，可以凭心咒祈愿，有可能会得到诸佛回应。
心咒名为六字大明咒，楚绵绵好歹是历年奖学金获得者，自然不会忘记心咒是如何诵读的。
“唵。”
“嘛。”
“呢。”
“叭。”
“咪。”
“吽。”
楚绵绵睁眼睛等待数秒，没有任何动静，诸佛没有回应她，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释然，说到底是凭借外力，成功了是她的运气，没有成功也不可惜。
不过听到她诵念心咒，被她放在地上的鬼婴忍不住发出嘲笑声：“不说诸佛已在第一纪元尽灭，即便还在，也不会回应你一个人类。”
楚绵绵很不喜欢这些怪物说话充满对人类蔑视，无论做什么事情，它们理所当然认为人类不可能做到。
堕落之神的所谓拯救世界，也没有找顾森他们，而是找了衡钰这些半异化者。
顾森等人沦为弃子，以为她是堕落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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