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轻声道,“孤儿院没有小偷,他们都是好孩子。”
虽然院子发生了那些事,但我也认可特蕾莎的话。
孤儿院的孩子有什么过去,我并不了解。
可现在的他们,绝对不是会偷拿院长钱财的坏孩子。
重新回到孤儿院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离开。
见到我和特蕾莎回来,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没有一个敢率先询问。
“这是怎么了?”特蕾莎见此笑了笑,自然地走进人群,“怎么都站在这里?平时你们可都高高兴兴地跑到院子外玩了。”
“院长,刚刚您……”
“啊,是说我突然离开的事情吗?”特蕾莎做出恍然的表情,然后稍有歉意地回道,“抱歉,吓到你们了吗?其实是刚刚想起有东西落在中也君那里了,所以急冲冲地找了过去……”
她刻意动了动手里的信封,让其他人都看清钱并没有丢。
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的孩子们松了口气,纷纷散去,重新回到平时的日常。
察觉到其中曲折的芥川兄妹则在我的示意下按捺疑惑,故作不知。
至于唯一分析清楚所有经过的太宰,则神色不明地看了眼填满的信封,而后将目光放在了满脸温柔的特蕾莎身上。
太宰在孩子们都走光后,才慢一拍地来到我和特蕾莎面前。
“……为什么不怀疑我呢?”他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求一个答案,“反正我是个负担,也不合群,比起找别人借钱填补这个月的资金,为什么不干脆认下我这个‘犯人’,让我交出被偷的钱呢?”
太宰治的出身不差,这点其他人也知道。
毕竟在这个年纪就识字、知识面还很广的,几乎都是富贵、或者有权家庭的孩子。虽然其他人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会被抛弃在废弃杂货堆,但对于他的来历都有各自的想法。
如果是一般的孤儿院,为了避免财政危机,自然会选择顺势认下他这个犯人,并利用他的出身“追回”这笔钱。
实话说,哪怕孩子们的猜忌被我打断,太宰也觉得最后的结果是让他认下罪名。
反正他只是因为生病,暂时住在这里的外人。
性格又差,又不服管教,还经常惹其他人生气。
借着这件事将他抛弃百利而无一害。
——可为什么,她们没有呢?
我注意到,太宰眼中浮现出些许茫然。
“太宰君。”特蕾莎和我一样发现了他的表情,她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不想、也不希望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身为院长,我更不能为了规避风险,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判定他人有罪。”
“我这个院长,本就是为了保护年幼的你们而存在的。”
“如果某天我成了伤害你们的人,那我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特蕾莎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
我会选择待在孤儿院,或许就是为了她身为院长远超他人的包容与善良。
显然,在过去九年,太宰也鲜少见到特蕾莎这样的人。
特别是特蕾莎的温柔,在擂钵街仍旧未被艰苦的现实磨灭。
他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仿佛害怕这份温柔,太宰本能地避开了特蕾莎注视他的视线。
——这样温柔的院长,马上会因为这份温柔受伤。
太宰想。
如果将他当做犯人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在未来知晓真相,也不用承受温柔带来的痛苦。
可如果是这样……
他便不会看到这份让他退却的温柔了。
太宰不相信特蕾莎的话,又渴望她没有说谎。
于是他再度抬眸。
他说,“您会后悔的。”
特蕾莎愣了一下,但没有害怕这样的目光。
“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怎么想。”
特蕾莎的声音轻缓,带着符合她年龄的稳重,“但……至少现在,我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每一次都没有。”
她用足以称得上闪亮的笑容回答他,“如果因为害怕未来,就对现在的选择秉持怀疑,那只会让现在的自己一直陷入选择错误的懊恼中。”
“太宰君,那样我才会觉得后悔。”
我严重怀疑特蕾莎才是我写的小说女主。
看看,几句话说得太宰哑口无言。
我都做不到。
在特蕾莎的教育中,太宰不再自告奋勇地当这个小偷。
他不搞事,我也能专心调查真相。
虽然特蕾莎说自己相信孤儿院的孩子们不会偷钱,但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在征得特蕾莎的同意、并保证这件事不会再闹到孩子们那里后,正式接手了资金被盗的真相调查——说是调查,其实更倾向于预防。
因为能在我和中也乃至其他孩子的保护、关注下溜进孤儿院偷走钱,其犯人必不简单。
不是身手好到媲美中也,就是对孤儿院十分熟悉的人。
我倾向后者。
所以等晚上中也来接我后,我悄悄和他商量,准备人为制造一些事件,引犯人上钩。
只是我没想到,我这边想钓鱼执法,真犯人那边也有了动作。
信封事件不过两天,收到特蕾莎消息的长养子佑一、也就是寄钱的人,回到了孤儿院。
表面上是回来看特蕾莎和孩子们,实际是因为钱被盗走的事情。
在孩子们欢迎的话语中,带着眼镜、气质成熟的金发少年佑一将看望的礼物分发下去,这才在特蕾莎慈爱的目光中上前,伸手拥抱她。
他朝特蕾莎说了声,“我回来了。”
“你工作那么忙,没关系吗?”特蕾莎回了句欢迎,便换上忧容,“虽然我写信提了这件事……但我不是说了自己能处理,你没必要特意赶回来吗?”
“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能说什么没必要。”
整个孤儿院只有佑一会喊特蕾莎妈妈。
因为论身份,只有他是特蕾莎户籍上的养子。
佑一不愧是孤儿院最先的大哥。
虽然他的长相略显斯文,但举手投足却有一种武者的利落,即便不像特蕾莎那样爱笑,佑一的气质也有相似的温和,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和气的邻家哥哥。
“这两个小家伙就是您信上说的新人吧?”佑一看向形影不离的芥川兄妹,露出友好的气场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而不经意的,他与仍旧保持独来独往(虽然有芥川在他独不起来)的太宰对上了视线。
少年恰到好处地愣了下,这才重新开口,“……这又是?”
我正要代替太宰介绍,太宰就出乎我意料地先开口了。
“太宰,我叫太宰治。”他笑眯眯地朝佑一道,“我听说佑一哥哥在帮官方做事?真厉害呀。但是好奇怪……明明我不认识佑一哥哥,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原本我还以为太宰是习惯性地得罪人,但佑一的回答让我改变了想法。
“可能是我比较大众脸吧。”佑一说。
这不是开玩笑吗?
虽然佑一没有太宰和中也那么好看,但绝对不是大众脸。
我对佑一的归来起了疑心。
“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太宰用鸢色的眼,穿过众人直直地看向少年被眼镜遮挡的双目,“……我还以为,是我在哪里见过佑一哥哥呢。”
佑一没有接话。
我仿佛悟出了什么。
面对太宰的试探,佑一这么回答明显是有问题的。
或许佑一是意识到了什么,比如太宰来孤儿院前的身份?所以特意在这么多人面前避开话题,避免其他孩子知道官方与黑帮的纠纷?
但是不对。
如果是因为官方身份被太宰眼熟,佑一没必要转移话题。
所以——
佑一的身份、或者回来的目的有问题。
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但佑一不正是符合“我身边的人”及“熟悉孤儿院”这两大作案条件的人吗?
我将这个猜测放到心底,暂时不表。
在佑一刻意回避话题与太宰主动退让下,危险的话点到为止。
我有心与中也商量自己的发现,所以没有掺和他们之间的暗流。
不过离开的我没想到,看起来话不投机的两人,会在无人时默契地聚在一起。
“我听说,你差点被误会成偷钱的犯人?”
真要说的话,是佑一主动找上难得落单的太宰的。
他先是以自己的身份,在孩子们那里旁敲侧击出事件的细节,而后趁着芥川龙之介抱着书询问特蕾莎问题,找准空隙拦住了太宰。
镜片后的双眼哪还有面对特蕾莎时的温驯,全是太宰熟悉的野心,“被人误会的感觉很不好吧?要不要亲自抓到‘犯人’,扬眉吐气呢?”
太宰看着他,在对方察觉异样前锤了下手心,“啊,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佑一哥哥了呢。”
佑一想询问的话咽下了。
但太宰却假装不知地揭露真相。
“是在‘极光(欧若拉)’与港口Mafia货品交接的时候吧。”太宰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佑一不再以邻家哥哥的气场掩盖自己的匪气。
虽然是自己说破了他的身份,但太宰在看到佑一的表现后,又觉得无趣了,“我的记性很好,那时候你被港口Maifa的成员称为‘队长’……可院长曾说,你是为官方做事。”
说到这里,太宰也不再故意用尊称,“双面间谍呢,你。”
“我们与极光的目的一致,没必要相互为难吧。”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佑一也不再假装,“极光派你来的目的,不也是为了‘怪物’的所有权?”
眼熟是双向的。
在太宰点出他的身份后,佑一也想到了太宰的身份。
虽然才九岁,但太宰治是极光首领器重(畏惧)的军师。
“我们为什么不合作?”
“孤儿院的异能者有两个,即便港口Mafia得到了‘怪物’,你们极光也能分到狂犬。”
佑一的提议很合理。
作为(暂时的)合作者,极光与港口Mafia合作可以省去很多事,稀少的异能者也能“合理的”瓜分。
不过……
“……你和院长真是不像呢。”
听到太宰的感慨,佑一微微皱眉,不明白他为何现在提起这个。
“我本来也不是母亲的亲生子。”少年用难以界定好坏的语气说。
紧接着,他态度急切地回到了本来的问题,“既然我们的目的一致,为何不合作呢?”
“嗯。”太宰偏头,笑弯了眼,“你说得对。”
微笑掩盖了男孩眼中的淡漠。
他在放任少年一步一步走向陷阱,却只是以观察的目光、静静地看着。
“那么……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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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年假就这么没有了,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不用猜,佑一就是幕后者。
他既是雇佣织田作杀女主的人,也是偷钱的罪魁祸首。
↑
书灵使用小贴士,就是为了佑一的身份写的。
作者桑想压缩一下剧情,争取下章写完佑一的事件再拉下时间线。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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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相信
佑一回孤儿院没多久,中也就把芥川龙之介调到了身边。
我不清楚中也思考了什么,不过我见他没影响芥川的学习和控制异能,便也没多嘴地去问——就是没有芥川看管的太宰,最近不知道又神神秘秘地做了什么。
每天几乎见不到人不说,见到了也分分钟溜走,不给我打招呼的机会。
有问题!
我直觉怀疑太宰和同样难见到人的佑一有什么交易。
但我也不至于傻到觉得他们会告诉我,就跑去问他们,打草惊蛇。
实话说,我希望佑一是清白的。
毕竟如果他真是雇佣织田杀我的人,又亲自设计了偷钱的事情,以便合理回到孤儿院谋求后计,那我绝对不会放任这个危险在身边。
哪怕他是特蕾莎的养子,我也不能心软。
……只能寄希望于,书灵说他是为官方做事的情报是真的吧。
但虚假的希望终有破碎的一天。
那是与过去没什么差别的周末,行踪成迷的太宰忽然满身是血地闯入了我的房间。
鼻尖的血腥气过于真实,以至于我愣在当场,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怎么回事?
那是太宰?
他受伤了?
是谁干的?
还有人能让他受伤?
无数疑问冒出,又被我强制压下。
“安洁尔。”太宰喘着粗气,脸上都是身体无法适应疼痛产生的汗渍,“出去玩的孩子遇上了偷渡到新街区的黑帮,我认出他们是港口Mafia的人——他们扣下了几个孩子,见我躲着还朝我开了一枪,我找不到中原和芥川,只能先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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