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的一己私欲。
只要和离,她就能重获开怀,不必再忍耐不喜欢的苦药,不必再算不喜欢的账,不必再陪他下不喜欢的围棋,不必再……面对未曾交心的夫婿。
可他终究,还是在此刻厚颜无耻地思量起届时该如何谈、又该如何“挽回”了。
指尖微蜷,晏少卿一动不动,将她的脚拢紧些,阖上了眸。
翌日家中收到帖子,是贺六少爷下的。
不用樱桃提醒,鱼姒已自己想起来姓贺的是谁:“是贺夫人的夫婿?”
樱桃点点头,紧张道:“正是,小姐,咱们回绝了吧,那贺小姐……”
鱼姒却饶有兴致,拿着帖子反复看,口中不慌不忙:“贺小姐又如何?过往我不曾将她放在眼里,现在我难道还要躲着她不成?”
那怎么能一样,现在的鱼姒……
鱼姒把帖子合上,嗔了樱桃一眼:“我是失忆,不是傻了,怕什么?”
她眼波流转,端的妍丽娇美,可只要细瞧,就能看到不符年龄的调皮与跃跃欲试在里面,幼稚极了。
看樱桃仍欲言又止,鱼姒老大人一样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啦,不是还有夫君在嘛!”
她穿好鞋,拿着帖子蹦蹦跳跳出了门,声音拉的很长:“我去找夫君啦,有事也别来找我!”
这真是……唉……
“夫君,有人邀请我们三日后小聚!”鱼姒叩了门便进,理直而气壮。
她可没有打扰夫君温书,手中的就是证据!
晏少卿看到她指缝中漏出的字就知道是谁的帖子,想起先前的思量,他招手:“青娘过来说。”
鱼姒一愣,眉飞色舞小跑到他身边,目光殷殷,声音不胜娇羞:“夫君要与青娘说什么呀?怎还要过来说?”
晏少卿:……
他方才的话很有歧义吗?鱼姒又误会了什么?
沉默的这一会儿,鱼姒又已发散了很多。首先,她只是来告知夫君有人相邀,这点事儿哪里需要凑近说?所以夫君一定是想和她说一些体己话,不然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其次,夫君这会儿果然沉默下来,这又说明他要说的不是一般的体己话,很有可能是一些甜言蜜语!
好端端的,面皮薄的夫君怎么会突然要说甜言蜜语呢?
鱼姒把进门前后的三两句话细想一遍,灵光一闪。
“三日后”!
三日这个期限,不正是她先前逗夫君时随口诌的嘛!
她逗过便忘到了脑后,夫君脸皮那么薄,肯定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数一数已经好几个三日过去了,但夫君一听她提,居然立刻便定了主意,要说给她听!
夫君怎么这么爱她啊!鱼姒满目动容,一把握住了晏少卿握书的手,欢喜道:“夫君不必说,我都懂!!”
晏少卿:……?
究竟……发生了什么……?
晏少卿实在糊涂,看鱼姒的样子也不像懂他要说什么啊?
他下意识先解救了自己被握得紧紧的手,勉强将书放下,反握住她,想弄清楚他们是不是阴差阳错误会了什么:“青娘……”
夫君果然就是想表白吧!不然何必握她的手呢!
执手相看,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幕,是多少话本中的经典桥段啊!
鱼姒心头被绵绵情意浸润彻底,简直没有一处不欢喜。她忽然倾身,吻准确地落在了曾落过的地方。
第17章 情之所至
万籁俱寂。
并不陌生的香馥柔软让晏少卿瞳孔紧缩,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眼前,映着近在咫尺的一双桃花眼。
那里面盈盈脉脉,盛着不尽的欢喜,与他的模样。
晏少卿不知道自己要想什么,也忘了之前在想什么,他失神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到它渐渐远离视线。
鱼姒无法形容这短暂的亲吻。与夜间偷吻比起来,方才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几乎是瞬间便做下决定:偷吻这事委实不道德,做人一定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心念回转,鱼姒面上却丁点儿看不出来,她微微低下头,敛眸抿唇,所有的所有,无一不在诉说着娇羞。
晏少卿呆呆看着面前温柔羞涩的夫人,良久才猛地回神。刚刚发生了什么?!
唇上触感随之重现,耳后轰的烧红,话语自己磕磕绊绊溜了出来:“青、青娘!”
方才大胆的鱼姒此刻却更低了眸,密密睫羽完全遮住她眼帘,无声胜有声,羞怯更淋漓尽致。
晏少卿便也无法再开口,他心绪乱如麻,许久才平复下来,又艰难对鱼姒道:“青娘,方才的行径,实在太过出格……”
鱼姒左耳进右耳出,事实上,她仍在回想亲吻的那一瞬。话本里写的再活色生香,也比不上亲身体验一遭。
想再亲一次。
不过现在不是个好时机,虽然现在夫君人还懵着,偷袭易如反掌,但过犹不及,再来一次,难说夫君会不会真的恼羞成怒哦。
鱼姒想得清清楚楚,转瞬就定下策略,她弱弱道:“夫君……你的手好热……”
晏少卿的话立时止住,手上的柔滑突兀出现,他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握着她的手?!
连忙放开,他声音都不太对了:“我、我……”
鱼姒这才抬起眼来,一双桃花眼水濛濛的,端的勾人摄魂,可她面上却是无辜的羞耻,声音也像羞过了头似的诺诺娇软。
“我真的太喜欢夫君了,情之所至,我也不知、不知……”
她羞没了音儿。
但凡她说点别的词,晏少卿都不会轻轻揭过。“情之所至”,与“情不自禁”又有什么区别?
过往床笫间的记忆一下复苏,晏少卿哪还有理由“教育”鱼姒?
他俊脸通红,慌乱中记起她的来意,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问:“青娘先前说什么?谁邀我们小聚?”
咦?这反应和她想的不一样啊?鱼姒按捺住疑惑,推翻策略,偏继续羞涩说:“夫君不怪青娘了么?难道夫君也和青娘一样很喜欢方才的吻么?青娘好想天天……唔?”
晏少卿面红耳赤,她每说一句,过往唇瓣相贴的记忆就连同着方才一起回放,简直让他想原地消失。
“那不重要,我要和青娘说的是,若与贺家往来太过密切,恐会惹祸上身!”
嗯?
晏少卿终于开辟出清醒的思路,继续道:“从前的交际是我推脱不得,此后还是疏远些好。”
这么严重吗?鱼姒蹙眉,也认真起来:“那我们要赴约吗?”
晏少卿松了口气,别过眼:“这一次便罢了,赶着年尾不好推,来年再说吧。”
好像是听说书院放假前学子都要聚一番的,鱼姒将这事记下,忽又想起贺夫人的不对劲。
“时辰还早,青娘先回房吧,好不好?”
夫君好像是在催她走啊?鱼姒想到刚刚他拔高声调的“那不重要”,突然笑出了声。
晏少卿一僵:“青娘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很多啊。鱼姒眉眼弯弯:“没有啦!”
话音落下,余光瞥到如逃过一劫的人,鱼姒更是忍笑。不重要?明明是重要到他无法招架吧?
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样甜,鱼姒心情大好,蹦蹦跳跳走了。
书房重归沉寂,晏少卿重新拿起书,却翻也没翻。
爱撒娇、爱缠人、爱亲近,非但包括夜间同睡、奖励环抱、别样游戏,也包括吻他脸颊、眉眼……甚至……吗?
一次两次,可以归于单纯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这次……
娇娇软软的“喜欢夫君”羞涩极了,毫无疑问,她不会这样对樱桃表白。
晏少卿再次心乱如麻,脸上又涌起热度。他试图劝服自己,他是她的夫婿,她喜欢,也是理所应当。他一个大男人,动辄脸红实在不该。
可鱼姒那样表白,也不能怪他招架不住吧?如她初初醒来时的……
晏少卿神色微怔,热烈到他震惊的表白回响耳畔,可那时她才认识他几个时辰?
他怎么忘了……鱼姒记忆尽失,心中仍惶恐不安。算来,他们才相识不到一月?
抿抿唇,晏少卿低眸,翻开了书页。
第18章 真的不要报酬吗
临近腊月,天也越来越冷,贺六少定的地方还不近,鱼姒睡了遭又醒来,竟还没到目的地。
“夫君,青娘好冷啊。”语调愣愣的。
她两眼发直,完完全全是睡糊涂的娇憨劲儿,晏少卿为她将披风拢好,不由放低声音:“快到了,青娘忍一忍,嗯?”
岂知鱼姒好像没听清他的话,两手挣开拢紧的披风就伸出来,一把搂住了晏少卿的脖颈。
等到晏少卿反应过来,怀里已多了一团柔软,正窝在他身前,吐息打在他颈侧。
她蹭了蹭,像终于满意了,撒娇道:“还是夫君怀里暖和。”
眼看她又闭上了眼,晏少卿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服自己:她大抵是真的睡冷了,早知道该多备条绒毯……
两刻钟后,鱼姒长长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谁知入目便是不太妥帖规整的一截交领。
等等??
温热结实的依靠不容忽视,遑论耳畔平稳有力的心跳,鱼姒呆滞抬头,正对上晏少卿低下的眸。
那双清和温润的眼眸里盛着些无奈,让鱼姒瞬间就红了脸。怎么会这么好看啊。
晏少卿微微皱眉:“青娘?”
她脸怎么红了起来?难道还是受风了?
探手试了试,又好像没什么异常。晏少卿弄不明白,但她没事的话:“青娘,到了。”
鱼姒若有似无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晏少卿正怀疑她是不是还没睡醒,唇上突然被触了一下。
若蜻蜓点水。
错愕愣住,鱼姒却捂着唇,十分利落从他腿上下去,回眸眨眼,声音朦胧:“夫君先下呀。”
她刚刚??晏少卿有些错乱,毫无疑问她刚刚又吻了自己,可她怎么这般若无其事??
“青娘,这还是在外面!”压低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羞耻过了头。
鱼姒又眨眨眼,眉眼弯弯,笑意娇软:“可夫君的怀抱那么暖和,青娘理应抽付酬劳呀。”
???这是什么歪理???
“夫君是不赞同吗?那以后青娘可以随意取用夫君的怀抱了是不是?夫君真好!”
好像很对又好像完全不对,晏少卿思绪乱糟糟的,完全无法细想,匆匆下了马车。
鱼姒摸了摸唇,努力把笑憋了回去,也随着下去。
待站定,看着眼前明显精致许多的宅子,鱼姒不知为何竟突然明白了晏少卿说的“恐会惹祸上身”,她拉住身旁的人,踮脚细语。
贺夫人不对劲?以往好似没听鱼姒说过啊。晏少卿心下思量,面上颔首:“我知道了,往后多小心些便是。”
鱼姒说给他知道,便已放了大半的心,她与晏少卿并肩立着,没一会儿就有一个锦衣貂裘的年轻公子出来与晏少卿寒暄。
贺夫人紧随其后,温婉宜人,谈吐神色间全然没了那日拿捏好尺度的模样,观之可亲。
真的很不对啊……鱼姒困惑愈甚,想警惕却警惕不起来,好在她与柳静眠在一起时好的不学学坏的,糊弄人很有一套,也没落于下风。
待到了正厅,坐着的少女立刻起身,姿态端庄地一福身。她细眉长目,却并不柔怯,正蹩脚地掩饰看向晏少卿的目光。
这就是那贺小姐?鱼姒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紧紧跟在晏少卿身侧。
贺衡神色细微一顿,他笑道:“弟妹今日竟缠起少卿来了,我还道让夫人与弟妹商量东铺的事……”
晏少卿微微侧身,挡在鱼姒身前,客套一笑:“今年恐来不及了,我与夫人不日便要启程,来年再说吧。”
“倒也是。”贺衡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眼贺夫人。
贺夫人浅笑:“说来也巧,这里的蜡梅前日刚开,不如我们去园中小坐赏梅?”
此话一出,一直娴静在侧的贺小姐突然出声:“蜡梅傲雪凌霜,品性高洁,我也早想一睹风采。”
贺衡立刻打趣她:“早知阿嫤忍不住,这便带阿嫤去看。”
要赏梅,怎么方才不说?偏偏在他们驳了什么“东铺”后才说?而且,在外人面前叫乳名是什么意思?
鱼姒不高兴了,看来不光贺小姐有意思,这个贺六也心怀不轨,果然不能再有所往来。
手溜出手捂,直接挽住旁边的手臂,鱼姒目不斜视,也不管旁人的浅浅抽气。抽吧抽吧,缓不上来才好呢!
晏少卿微窘,鱼姒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便气哼哼起来,难道她不喜欢蜡梅?
不管怎么想,晏少卿却没有挣开她,而是任她挽着。人前训子,人后教妻,他不哄便罢了,这会儿也不能让鱼姒没脸啊。
到了园中,鱼姒还不放开,而是直接向下,牵住了如玉修长的手,面上毫无破绽地与贺夫人谈笑。
贺衡哪看不出他们之间的猫腻,心下惊疑不定,短短时日未见,他们夫妻怎么好像奔着如胶似漆去了??
这可不行,晏少卿是赵夫子的得意门生,赵夫子的同科同窗如今尽已身居要职,待下次春闱,说不得晏少卿会有什么际遇。若能提前将他拉拢,就算自己不中,做不了同科,那也是一大助力啊……
“呀,真是不好意思,晏夫人没被烫到吧!”
衣裙上湿漉漉的,鱼姒抬眼,对上贺夫人的眼睛,那里面又是那种有意叫她看出来的拿捏着尺寸的焦急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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